牌匾是紅色的大字藍色的底,有一個繡球掛在上面,兩條粉色的綢子繞過門前的柱子在左右各自垂下。
門口站着倆穿着稍顯暴露的女子,手指捻着條粉色的絲巾招攬客人,見有一少年過來,站在那瞅着自己,立馬迎了上去,白天生意不好,甭管高矮胖瘦老還幼,往裡拉就對了。不來找女的,也可以聽聽曲兒,看看舞,喝喝酒。
“小公子,面生得緊啊,第一次來吧。”兩女子一左一右挽住雲不癡的手臂,嬌笑道,粉色的絲巾在雲不癡面前一揮。
“阿…阿嚏”,雲不癡摸摸鼻子,這味道,雖不說是庸脂俗粉,但也非清雅上品。
“是第一次來,聽說這裡有好玩的,所以來看看,還有,兩位姐姐,能不能先鬆開你們的手?放心,我既然來了,就不會無緣無故走的。”雲不癡有些不舒服,他才十一歲,身形體貌因爲修煉的緣故雖有尋常十四歲少年的樣子,但心底還是個孩子。
“公子哪裡話,不過既然小公子不喜歡姐姐,那給你找個小妹妹好了,雛哦。”兩女子摟着雲不癡進了大門,一股更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混雜着酒味,讓人乍一聞有些暈乎。
廳內,一張張圓桌子圍着中央的高臺呈扇形擺放,位置上已經坐着好些人。
高臺上,此刻正有一曼妙女子輕紗蒙面,翩翩起舞,不時對臺下衆人拋個媚眼,引來一陣陣誇張地嚎叫。
“老兄,你看到沒,她剛纔對我拋媚眼,剛纔對我拋媚眼啊!”
“屁,明明是對我,是吧,曉依姑娘?”
“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曉依會看得上你倆歪瓜和裂棗?”
高臺上的女子並未作答,自顧自纖手柔柔地舞着,細腰緩緩扭着,眼中卻是笑意瑩瑩,顯然對臺下看客的反應很是得意。
而高臺後則有左中右三條樓梯通向二層,二層的欄杆上也倚着些人,或左擁右抱,或上下其手地在觀賞着舞蹈。
大概是把懷中人當做了高臺上那曼妙的舞女吧。
此地紅顏如水,自是不缺弄水的文人騷客。
有一書生模樣,着一青衫之人,眼睛迷離,腳步踉蹌下了樓來,醉道:“風情難解入愁眸,小聚怒色在眉頭;題聯一對換壺酒,人事不知方可休。”
“方可休……”
大抵是酒勁上了頭,或是一個沒踩穩,青衫書生從樓梯上“噹噹噹當”滾了下來。
就剛好,滾在曉依的身後,趴着,睡了過去。
這下舞蹈停了,衆看客恨不得上去抽那書生兩巴掌。
“公子,那個……”
“哦,”雲不癡回過神來,見身旁站了一個銀髮插花的老嫗,想起什麼,隨手拋出十兩銀子,“這個應該夠了吧。”
“這,這,夠了夠了,公子真大方啊,小翠,還不把小嫣帶出來見客,貴客啊,莫要再惹惱了。”老鴇收起十兩銀子擺動着老腰肢離開了,十兩啊,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出手可真闊綽。小嫣丫頭,你若討這公子喜歡,可就發達咯,嘻嘻。
“喵。”
“你不喜歡這裡?”雲不癡一個人佔着一張桌子,桌子上的果子、乾果已經被新換上來一些。
他剝開一個水煮花生,取出花生仁塞到了小喵的嘴裡。
小喵在桌子上踱着貓步轉着圈,也許是不喜歡這裡的氛圍,又跳回雲不癡的懷裡躺好。
“小公子,這位就是笑嫣姑娘了,小嫣,快叫公子。”
“公,公子。”
聲音稍顯稚嫩,但不掩其清脆,讓人一聽就能靜下心的那種。
雲不癡從小喵身上收回視線,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四來歲模樣的少女正怯生生地站在那,低着頭,雙手玩着衣角。
一頭黑髮學着大人盤起一個鼓包,斜插着一根玉簪。
可以看出少女打扮的不用心,其他女子是恨不得把髮飾能插的插上,耳飾戴上,抹個淡淡腮紅,再點個絳脣,完美!
看她的樣子有些清瘦。
十三四歲,也不知道什麼樣的父母會狠心把女兒賣到這種地方。雲不癡微微垂眸,讓外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此時叫小翠的姑娘已經離開了,留下圓桌旁兩小孩,少年坐着,少女站着。
“坐。”少年笑笑。
“哦。”少女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坐了下來,和少年隔着一個位子。
要是換做別人早生氣了,老子來這裡是花錢找樂子的,不是看你繃着一張臭臉的。
少年看出了少女防備疏離之意。他還未進門就已經醒悟過來小二口中所說的這裡是什麼地方。
楊虎師哥曾經說過,迎春樓的姑娘靚,惜花閣的花酒香。
只是在門口的時候,被一下子勾住了雙臂,說過不會無緣無故離開,只好坐會兒,看看舞,聽聽曲兒,如果可以,搜腸刮肚作首詩詞,噹噹文人雅客也不錯。
“吃點?”少年將一盤桂花糕推到了少女面前。他早就注意到少女剛纔,眼睛時不時往桂花糕上看。卻是沒注意到懷裡的小喵居然哼了一聲,蹬腿踹了一下他的手臂。
“謝謝。”少女伸手拿了一塊糕點,袖下露出一小截手臂。
皮膚白皙,如一截小玉藕,只是掌上有幾個繭,想來少女經常幹些雜活。也是啊,這種地方,至少得會一種賺錢方法才行。
“怎麼不吃了?渴了?”雲不癡沒等少女回答,又將茶壺推了過去。
看少女不理會,雲不癡自顧自說道:“反正是付過錢的,不吃可惜了,我一人一貓的,又吃不了這麼多。”
“喵?!”
小喵聽到這句話,一下子跳到桌面上,自己給自己叼了好些乾果堆在一旁。只是盯着果殼無法下嘴,轉着圈,搖搖尾巴,一臉鬱悶。
“你的貓倒是可愛。”少女看着小貓的行爲笑了下。
雲不癡覺得氣氛緩和了不少,便逗道:“你笑得也很可愛。”
果然少女的臉紅了一下,吃着花生不說話。
“小喵過來。”雲不癡招了招手。
小喵扭頭故意不看他,伸爪一個貓刨,將桌上的乾果往雲不癡那兒掃去。
少女笑道:“你不給它剝殼,它生氣了,給它剝一點吧。”
“應該是了,這些年來還是頭一次。”雲不癡看着小喵有些發呆,小喵自從灰色毛褪成白毛後,就不再長大了,最近好像又變小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哪天就不見了。
正感嘆着,雲不癡突然注意到什麼,心道:好相似的雕工,難道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會那麼巧吧,問問也無妨。
“你脖子上戴的,嗯,那小紅木牌可以給我看看嗎?”
“這個?對我很重要。”少女搖搖頭。
雲不癡又試探地問:“你……爹送你的?”
“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的。”可能覺得聲音有些大,少女又小聲重複了一遍。
看來沒有猜錯,雲不癡笑了笑:“我能說我是猜的嗎?”
看少女不說話,顯然不信,雲不癡只好撒謊道:“其實,我和你爹是朋友,忘年交的那種,嗯,你看我小喵脖子上戴的那塊玉,就是出自你父親之手,可惜,我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他是不是躲起來了?”
少女這才仔細看了看小貓脖間的那塊玉,刀痕走向,力道變化,的的確確是父親他雕的,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你,你真的,認識我爹?”
雲不癡反問道:“你和我說,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沒困難,女兒怎麼會在青樓,看她對父親送的東西很珍視,顯然父女關係很好。聯繫到本來完全可以放在店中售賣的玉佩,卻在街上賤賣,那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大抵就能出來了。
只是這演戲好難啊。
不過爲了腦子裡一閃而過的那個想法,成不成都得試一試。
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吧。
幫助自己,同樣幫助這對暫時落難的父女。
“嗯,既然你是我父親的朋友,那我就告訴你好了,如果可以,我想請您幫幫他,”少女不知不覺用上了敬詞,雖然眼前這少年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但輩分來講,是沒錯的,“事情是這樣的,我家家境本也算殷實,我父親是玉石刻的大師,雖然不敢說技藝無雙,但也有自己的一手絕活,平常也愛買些玉石收藏把玩。”
“一次收到玉家商鋪的邀請,去鑑賞一批新到的玉器,你知道的,像書畫、玉器什麼的一經行內的大師鑑定過,給個好的評價,那價值將翻上幾番,而大師也能從中獲取一些辛苦費,還能見識見識其他人的技藝。”
“我父親欣然前往,只是去了一看,那桌子上的玉器,雕工堪稱一絕,只是用的玉石質地很差,實在是太差了,他把這個一說,沒想到玉家商鋪的掌櫃一下子氣惱了,說這些都是上好的玉石胚料雕成的,說我父親什麼也不懂,徒有玉刻大師之名,我父親就這樣和他,起了爭執。”
雲不癡眉頭一皺,突然插話道:“然後不小心打碎了那些桌子上的玉石?”
心裡卻想:這個把戲,如果是我的話,光這樣怎麼夠,要想弄到無懈可擊的話,這時應該再來幾個剛好到來的,客人。
“您是怎麼知道的?而且這時候剛好來了一位客人,身後還有兩個也是玉器行業的大師,那客人一看地上的碎玉器,驚呼一聲,一個快步走了過去,拿起碎玉器悲嘆。”
“我父親還沒詫異這麼差的玉石都有人喜歡,一瞥,瞬間驚呆了,剛纔質地明明很差的玉石,居然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上等質地了。”
“父親他本也以爲是一個騙局,再仔細看了看,雕工都出自一人手,形狀拼合起來也是剛剛看過的樣子,說明確實是之前那批玉石。”
雲不癡淡淡道:“接下來就該談談如何賠償了吧,只是上等質地的玉石,雕工又出自大師之手,我想即便你家有些錢,估計還是賠不起的。”
“嗯。”少女眉間凝着淡淡的憂愁,自己也是因爲家裡賠不起那麼多錢,被玉家商鋪強行地當做抵押物,賣到了青樓,而家裡的房子地契也沒了。父親也逃去了外婆家,只是,姨媽因爲父親害死孃親的事,一直不給父親好臉色,也不知道,父親他現在怎麼樣了。
這十有八九是個騙局,還是一早就設計好的騙局,只是還有一些疑點。雲不癡疑問道:“你父親就沒有看清楚玉器碎後的形狀,只是憑雕工和玉器完好前的樣子判斷?”
“怎麼了?父親好像說過,他不小心打碎玉器後,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掌櫃擋住視線了,後來又來了人,也就沒再注意,你是說?”笑嫣不笨,一下子反應過來,隨後又搖搖頭,“即便是個騙局又能怎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一個多月了,有什麼證據,也都銷燬了。”
“有些證據可以銷燬,但有些不能。”
“什麼?”
“心裡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