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昆家的走後沒多久,柳妻領着一個婦人和小姑娘來見周夫人。
那婦人年約五十歲,生得慈眉善目,小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一雙眸子朦朦朧朧的。
柳妻介紹道:“這位是親家。”眼睛又望向小姑娘,笑而不語。
周夫人就知道,這個小姑娘應該是柳家爲柳同峰選的未來妻子。遂笑了起來,拉着小姑娘的手,細細地問她幾歲了。
小姑娘的樣子極爲靦腆,細聲道:“已十五歲了。”雖然很害羞的樣子,卻是落落大方。
周夫人摸到小姑娘手上有繭子,心中一動。只見小姑娘手上雖是有常年做活落下的繭子,可是中指和拇指那裡的繭子卻說明,她是個喜歡寫字的。
“平時可讀了什麼書?”周夫人就問。
“略讀了《女誡》和《女則》,不過是識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小姑娘垂頭答道。
周夫人就更歡喜了。
拔了頭上的金簪子就往小姑娘頭上插去。
“識字好。”周夫人笑眯眯地,“以後就是親戚,要時常走動纔是。你表妹阿瑛就住在西跨院,你去找她玩吧。”說着話,她又讓餘嬤嬤領着那婦人在院子裡走走。
那婦人知道周夫人有話和柳妻說,就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
等到二人走後,周夫人就細問起這家的來歷來。
原來這婦人夫家姓顧,是柳家一個族弟的親家,生有二子一女。婦人的丈夫是個秀才,生的兩個兒子也是秀才。可惜丈夫和長子早亡,長子只留下一個孫女跟在老婦人身邊。
周夫人聽完後就細想了起來。
顧家是讀書人,看樣子就是柳家準備擡舉的人家。
所以才讓柳同峰娶這家的女兒。
剛剛她略提了一下柳同峰,見到這小姑娘眼裡並無委屈和不願,想必也是願意的。
“改天讓顧秀才來一趟,幼安馬上就要去通州了,身邊不能少了人。若是顧秀才不嫌棄,就先跟着幼安吧。”周夫人知道柳妻是個粗人,說話不能太委婉了,就很直白。
果然,柳妻面上激動起來。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嘴裡一個勁的道謝。
……
……
與小顧氏聊了幾句,風重華也是極滿意。
因爲知道讀書人心氣都高,風重華沒敢送太貴重的禮物。等到小顧氏走時,送給她幾塊帕子和兩匹布料,讓她以後有空可以常來玩。
小顧氏赧然地收下了。
又覺得不好意思,說等到她回去,可以把她的繡品送給風重華一些。
風重華笑着將小顧氏送走了。
回來的路上,不由想起遠在避暑行宮的韓辰。
韓辰此時,正在笙歌燕舞中。
一大早,右都御史謝仁行就邀請他飲酒,到中午又是再度邀約。
他卻之不過,只能應了邀請。
酒酣耳熱之後,謝仁行召了兩名從教坊司裡來的名妓美人唱曲。
韓辰也是知道謝府那檔子事的,看着謝仁行欲言又止想問又不太敢問的樣子,心中好笑。
指着一個身姿豐美的妓子,故意問道:“怎不見宜水小姐?不是聽說宜水小姐也來了嗎?”
宜水小姐回京城侍候他夫人去了!謝仁行輕輕一嘆。
說起來,他在青樓閣院的名頭還不如他夫人。
只要謝夫人出馬,一個頂仨!不,頂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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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謝夫人說新譜好一段小曲。宜水小姐一聽,立刻馬不停蹄地回了京,連以前約好的酒宴都給爽約了。
那些被爽約的人一聽,連半句改樣的話都不敢說,難道要讓他們和右都御史謝仁行的夫人搶妓子嗎?若是和謝仁行搶宜水小姐那也就罷了,可是和謝仁行的夫人搶……
那些被爽約的人,覺得自己的臉皮沒有這麼厚。
韓辰憋着笑,道:“也不知宜水小姐是幾時走的,竟沒來得及爲她送行。”他從不召妓,自然不知道宜水小姐是何時走的。這麼一說,也不過是故意揶揄謝仁行一下。
謝仁行是自家知自家事,聞言臉色搖紅,顧左右而言他:“世子可知永定河調民夫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就連顧煥成也牽涉了進去。這些天,已有不少人彈劾了顧煥成。”
謝仁行是右都御史,與左都御史共同管理着都察院,專職糾劾百司,風聞奏事。
韓辰哈哈大笑,知道謝仁行這是找他這個正主訴苦來了。
“總憲,現正值秋種向茂,卻讓京陽伯上哪裡挖人去?他縱是想挖,明府豈肯放人?顧煥成此舉,乃是急君之所君,想君之所想。陛下愛民如子,豈肯讓農夫在農忙季節修河道?若總憲因爲此事彈劾京陽伯與顧煥成,只怕會違背了陛下務謹蓋藏,無或妄費之意。”
總憲,是左右都御史的別稱。
明府,指的是知府。
務謹蓋藏,無或妄費這句話,則是宋朝宋仁宗即位之初下的詔書,號令全國百姓在農忙時不要浪費種子,仔細耕作。
謝仁行眼神一亮,他請韓辰飲酒,爲的就是這件事情。
既然韓辰認爲此舉不會觸怒永安帝,他又何苦做這個惡人?再說了,這件事情牽涉的還有文謙在內呢。他與文謙不僅是同科同年,更是兒女姻親,縱是爲了文謙,他也不可能讓這件事情鬧大。
此時心中有底,舉起了酒杯,敬道:“世子心懷天下,我朝有世子,當爲此賀。”既然是誇獎,自然要把韓辰誇到天上去。
韓辰哈哈一笑,卻沒把他的話當真。
……
……
京城,坤寧宮。
袁皇后捏着武定候給她寫的信,氣得渾身哆嗦。
欽天監已經算好了日子,說是今年九月十九是個好日子。
於是永安帝就下詔,令大皇子與龔氏九月十九完婚。
等到春日,再辦二皇子的婚事。
既然大皇子已經要娶龔氏了,爲什麼永安帝還不答應雪曼與韓辰的親事?
她已經退了一步,永安帝爲什麼還要緊緊相逼?
武定候在信裡說,永安帝爲了韓辰的婚事大罵了他一通,說他狼心狗肺,癡心枉想。韓辰根本不可能做他的侄女婿,讓他趁早把侄女嫁人。
當然了,永安帝是不可能說得這麼直接。
可是中心思想就是這麼個意思。
袁皇后看完了信,只覺得又恨又氣。
當永安帝還是樑國公世子時,她忍辱負重,許他生下了庶長子,庶次子,自己的兒子卻莫名其妙地被寧妃與周王妃弄丟了。別人不知,她還不知嗎?那周王妃哪裡是無意弄丟,明明是故意丟棄。
一想到周王妃袁皇后就覺得心中冒火。
這世上能出了奪兒妻的唐明皇,自然就會出奪弟妻的永安帝?那周王的兒子,真是周王的兒子嗎?周王妃張氏敢害她的兒子,她憑什麼不能殺周王妃的兒子?
與弟媳私通並生下兒子,永安帝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後來夫妻又爲他而戰死了,他不僅沒有褒獎,反而隔了十幾年,讓韓辰滅了大嫂孃家滿門。
韓辰殺了大嫂滿門,把他賠給雪曼做夫君有什麼不妥?
可恨的是————
永安帝表面哄着她,轉過身卻翻臉無情。
早知道永安帝這樣,當初起兵時,就該令剿了他。
坤寧宮大太監洪青悄悄地走了過來,見到袁皇后表情不好,便悄無聲息地站在柱旁。
他剛進來就被袁皇后瞧見了,袁皇后沒好氣地道:“什麼事?”
知道袁皇后這會正在生氣,洪青連忙跪下稟道:“啓稟娘娘,小豆子有事求見。”
小豆子是誰?袁皇后眯了眼睛,面上的表情十分不悅,“進來。”
不一會,就見一個少年小黃門彎腰走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山呼了幾聲千歲,而後纔開口說話。
他一開口,卻令袁皇后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寧朗身邊的婦人,是文謙文拾遺的妹妹?你沒瞧錯?”
“奴婢早年間曾見過文淑人……”小豆就將那一年他還在乾清宮時往長公主府送禮物時曾見過文氏的事情講了一遍,“奴婢旁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不管多久遠的人,只要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在街上看到東川候府的馬車翻了,就看到了文氏。後來奴婢怕瞧錯了,就找人畫了馬車裡婦人的畫像去風府找人認。果然,風府的人一看到畫像,就說是他們家已過世的文淑人。”
“好啊!”袁皇后的心情漸漸興奮起來,有這個把柄在手,不愁收拾不了寧朗。
寧朗是寧妃在世唯一的親人,收拾了他————
寧妃只怕哭都哭不出來。
“此事不急,須得細細籌劃一番纔好。”袁皇后招手喚過洪青,低聲吩咐起來。
洪青隨着袁皇后的吩咐不停地點頭。
過了一會,就出了坤寧宮。
出了坤寧宮後,洪青卻躊躇起來,他雖然在袁皇后面前拍了胸脯,心中卻沒底。
到底該找指認文氏呢?
他的乾兒子低眉順眼地道:“依兒子之見,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當初兒子聽說文拾遺因爲妹妹去世,把風慎給告到了大理寺,然後風家因爲苑馬寺的虧空而抄了家。兒子想,指不定這風慎心裡不知道多恨文氏呢。不如先派兒子去探探底,然後再來回報乾爹?”
“言之有理!”洪青點了點頭。
洪青的乾兒子領了差事,就出宮打聽去了。
也合該他運氣,不過找了幾個人,就打聽出了風慎此時正在酒樓裡吃酒。
等在路上堵着風慎,洪青乾兒子就冷冷地笑了一聲,“姓風的,你前幾年的禍事發了,有人把事捅到咱家這裡來了。”
風慎此時正喝得五迷三道不知東西南北的,見到前方有人大喝一聲,說他禍事發了。
嚇得腿一軟,立時跪倒在地。
看到風慎這副軟腿蝦的樣子,洪青乾兒子出了口長氣。
他就知道,找風慎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