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歌到了尹州三臺,熟悉地叩響了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仙使,與排歌之前並未有過照面,因此他也認不出排歌是何人,但他還是畢恭畢敬道:“這位上神遠道而來,可是來找仙尊?”
仙使所說的仙尊,大抵指的便是南浦上神。
排歌點點頭,“是,敢問南浦上神在嗎?”
仙使亦是點點頭,“敢問上神名諱?”
“排歌。”排歌說罷,就想走進去自己去找南浦大叔,卻不料,被仙使擋住了。
“排歌上神,且慢,待我去問過仙尊,再放你進來。”仙使毫不客氣道。
這位仙使的嚴謹態度,讓排歌在心裡不禁覺得好笑,南浦大叔什麼時候會找這樣一個嚴肅的仙使,這似乎畫風不太對啊!
仙使進去了不多時便出來了,臉上的態度明顯和藹了許多,對着排歌盡是一陣恭謙的態度,“排歌上神,請隨我來。”
排歌對仙使的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有些意外,但心裡還是止不住好笑,這仙使估計是被南浦大叔教訓了一頓,知道我是南浦大叔摯友的徒兒,這纔對她有如此大的轉變的吧。
仙使將排歌帶到了大廳門口,便告退了。
隨着大廳內一陣幽香吹過,排歌已然跨進了大廳的門檻,南浦上神正坐在一張書案上看着書卷,右手還拿着毛筆認真地做着註解。
這還是排歌第一次見到如此認真的南浦上神,一時間看得有些入迷,以至於都忘了打招呼。
宸柒以爲排歌是不願打斷南浦上神的思考才一直這麼呆愣地站在原地,便也跟在後邊一同不吭聲。
不知過了多久,南浦無意間地擡頭,纔看到排歌和宸柒兩個人如木頭人一般安靜地褚在原地,“哎呀,方纔叫那雲鬆令給你們帶路來的,一拿起書卷就又忘了,是我不對。”
排歌這才緩過神來,笑着道:“大叔無妨。”
宸柒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南浦上神,這會也沒有先前第一次瞧見他時那般拘謹,但還是行了個禮,道:“南浦上神。”
“來,都別站着,坐吧,一起吃杯茶。”
隨着南浦上神的招呼,宸柒和排歌皆一同圍着一張小小的書案坐下。
尹州三臺常年都不會有神仙到訪,因此這棟看起來很是奇怪的建築裡邊的房間的構造也與天界上那羣老神仙住的不太一樣,比如說,這個地方的大廳其實是一間書房。
只有一張書案面前可以坐,其他地方都擺滿了一排又一排的書櫃,書櫃上的書都是尾犯怕南浦太悶一股腦地搬過來的,足足有上萬本藏書,就算是長春宮的書閣裡,也未必會比尹州三臺的藏書齊全。
排歌和宸柒也不是外人,因此坐在這張小小的書案前也並不拘謹,反倒是很自在地拿起茶杯就喝。
“這一次,沒迷路了吧?”南浦上神打趣道。
排歌搖搖頭,“我排歌又不是路癡,南浦大叔也太小瞧我了!”
宸柒陪着呵呵笑,南浦上神驀地想起些什麼,眼睛裡放着光。
排歌見狀,問道:“大叔,想到什麼好事了?”
“之前的那兩個仙使因我的事情被眉嫵打傷了,我便也將他們辭退了,現在你看到的那個雲鬆令是你師父介紹過來的,爲人還可以,就是拘謹了點,做飯的技術嘛……也要比箜篌曲的要差一些。”南浦說到此處,頓時有些神傷。
排歌一下子就明白了,箜篌曲的技術她是見識過的,那個婆羅門燒餅的慘狀如今又在她的眼前浮現,卻聽南浦上神說這雲鬆令的廚藝還要比箜篌曲的要差,自己一時打了一個哆嗦。
“今日的午膳我原本想要讓雲鬆令去做的。”南浦上神說了一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排歌。
排歌急忙迴應,“大叔,交給我吧,雲鬆令的廚藝還是留到我以後離開的時候再慢慢展示給你看了。”
“好說,好說!”排歌此話正中南浦下懷,一時間南浦感激涕零道,“丫頭,要不你就留在尹州三臺吧,雖然這裡的景色是差了些,但這裡也沒有天界那般危險。”
“誒,大叔,我以後還是要嫁給太子的,總歸不能在這裡一直待下去,好運!”排歌作了一揖道。
南浦向排歌投去了嫌棄的眼光,“就你有太子殿下,就沒有我南浦的地位了!哼哼!”
宸柒見南浦像個老頑童似的,倒不覺得他可憐,反而有一種老頑童耍無賴的既視感,在心裡暗自好笑。
排歌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說道:“午膳也差不多要準備了,我先去伙房了,宸柒,你就在這留下,陪着大叔吧。”
“是。”
“誒算了算了,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排歌在凡間做飯做習慣了,很久沒有找人打過下手了,這下才想起宸柒可以幫着自己做,也可以省些力氣,便又改變了主意。
宸柒也原本以爲自己可以擺脫被使喚的命運了,誰知排歌又突然變卦,自己的心一下子從山頂跌落到谷底,“是。”
“看你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南浦上神小聲地對宸柒說道,又轉頭對排歌道,“丫頭啊,就讓宸柒陪下我,你自己一個人去燒就行了。”
“啊?”排歌沒想到南浦要宸柒陪着,愣了一會才道,“也好,那宸柒你就留在這吧,我先走了。”
宸柒臉上馬上又綻開了笑容,“好嘞!”
排歌無奈地搖搖頭,自己帶出來的小仙童時不時朝其他人身邊靠攏,合着夥來跟她作對,還真不知道是自己的錯還是仙童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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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點什麼好呢……”排歌一邊嘀咕着,一邊走進伙房。
伙房內,依舊是擺滿了多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各種食材,從沾滿露水的青菜到新鮮的排骨,一一整齊地擺放在它們所應該在的地方。
排歌嘆了口氣,心裡暗想,可惜了這些食材,尹州三臺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將這些東西做到極致的。
一邊帶着惋惜的心情,一邊將青菜進行清洗。
好在時間充裕,食材也豐富,排歌想了想,決定先做一道昂刺魚燒茄子。
排歌仔細地將昂刺魚洗乾淨,而後瀝乾水分,放在一旁的竹籃裡待用,緊接着將茄子一一切成塊,放入清水中去處澀味,又將姜、蒜和花椒一一準備好,熱鍋起油。
油不過三四成熱,這時,排歌又在鍋底稍稍加了點鹽,這是排歌在凡間時學的,謝秋娘教給她的,說是這樣魚皮不至於粘鍋。
很快,昂刺魚就因爲鍋內不斷沸騰上升的溫度漸漸變黃,排歌在魚皮表面劃開的刀痕也因爲油的沸騰而綻開來。
排歌熟練地將切好的薑末和花椒分別倒入鍋中,待到香味漸起,又將茄子和蒜片分別放進,倒入清水和適量的醋,待到收汁。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着,香味也開始瀰漫在整個伙房之中。
排歌擡眼看了一眼窗外,彼時陽光正好,距離午膳還有一段時間,思來想去,排歌想着再弄點土豆泥便也可以簡單地打發了這一頓午膳,待到晚上再給南浦大叔一個更大的驚喜。
想到這裡,排歌不禁嘴角又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
“排歌上神。”叫排歌的是雲鬆令,看他的樣子有些慌張。
排歌還以爲是先前南浦上神對他的訓斥太過苛刻導致的,便安慰道:“其實不用這麼驚慌的,南浦大……仙尊不過是在嚇唬你罷了。”
雲鬆令的臉上很是難爲情,半晌纔開了口,“那個,隨你一起來的那位上仙突然暈倒了,仙尊要你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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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浦大叔,宸柒怎麼會突然暈倒?”待到排歌火急火燎地從伙房趕到宸柒所在的廂房,南浦上神已經在跟宸柒把脈了。
南浦面露難色,隨後又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他的脈象極其亂,卻也找不到癥結所在,你可知道他近日有什麼不對勁?”
排歌聽到此,更是搖搖頭,“我不知道啊,不過……”
“不過什麼?”
“早上他見到了風歸雲前輩,而且……”排歌心裡不太確定,所以沒有再說下去。
“風歸雲?難不成風歸雲還會對宸柒下什麼毒手嗎?”南浦聽到這,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宸柒的暈倒跟風歸雲有什麼關係嗎?
排歌這才準備實言相告,便反問道:“大叔,你還記不記得風歸雲前輩是因爲什麼事情纔會被貶謫到謫仙怨的?”
南浦點點頭,“嗯,就是救了一對凡人母子。”
“其實我從未跟你提及過有關宸柒的事情,宸柒是我在下合歡山那年在合歡山腳下撿到的,當時他全身都帶着傷,我渡了修爲給他,他醒來後卻說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了。”
南浦聽罷,事情立刻明瞭七八分,“也就是說,你的這個仙童有可能是那個凡人的兒子?”
“我猜測是這樣,原本我想要在謫仙怨看看能不能見到風歸雲前輩,然後再問問有關他跟那對凡人母子的事情,但是方纔因爲跟宸柒走散了,我不得不先到了尹州三臺,之後遇到宸柒,他說他見過了前輩。”
“那風歸雲就沒認出他嗎?”
排歌很是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宸柒也說沒有,我也就不知道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可以到謫仙怨去找風歸雲,向他一問究竟。”南浦思忖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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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真是太可惡了!”解紅一邊氣得跺腳,一邊還忍不住地罵幾句,“刷子序犯裡頭沒一個好東西!”
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什麼事情惹得我家千金不高興了?”
解紅轉過頭去看,來人正是自己的爹,簇水仙君。
“爹,解紅心有不甘。”解紅跑到簇水仙君面前,像個小姑娘一般拉扯着自己爹的衣角,忸怩着身子道。
簇水仙君本就很疼愛解紅,如今她這般撒嬌,更是好奇又是何人惹了他心愛的女兒不悅,便問道:“心裡有什麼不甘啊,跟爹說說,爹替你做主。”
“真的嗎,爹,那個排歌上神,簡直是氣死我了,還有刷子序犯的尾犯上神!”解紅將這兩個人名報給了自己的爹後,還忍不住地哼哼兩句。
簇水仙君卻聽到是這兩個人,頓時皺紋突起,“怎麼又是排歌上神?”
“爹,解紅還是想要嫁給太子殿下做太子妃,爹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解紅撒嬌道,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要落下眼淚來了。
簇水仙君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爹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天君那邊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這天君素來疼愛太子殿下,眼下是太子殿下自己不想娶……爹能有什麼辦法?”
解紅聽罷,頓時就不樂意了,鬆開了簇水仙君的手便朝椅子上一坐,“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讓太子殿下非我不娶嗎?”
簇水仙君見自己的女兒開始有了脾氣,一向疼慣了自己女兒的他一時不忍,便又改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解紅一聽還有轉機,頓時心血來潮,“爹,是什麼辦法啊?”
“早些時候聽聞東海水君之子西樓子與排歌訂了婚約,因爲天君下的那婚約之後便鬧上了長春宮,排歌上神這才離開了疏簾淡月回到刷子序犯,現在應該是東海和刷子序犯那邊還沒有將此事談妥,依我看,這個西樓子一定也是很希望娶排歌上神的。”
簇水仙君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解紅,看到她的臉上依舊充滿了掩蓋不住的激動和期待,便又繼續說道:“倒不如我們跟西樓子合作,一起演幾齣戲給太子殿下看,讓他們兩個……”
解紅現在心裡已然是急不可耐,對自己爹給出的主意一概不拒,“爹,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東海找西樓子?”
“不急,聽說現在的東海水君生了場大病,暫時還未能完全恢復,才遲遲上不來長春宮,我們現在冒然前去東海,怕是會被有心的人發現。”簇水仙君口中所說的有心人,大抵也是他一直想要對付的州慢了。
解紅面露難色,“那爹,我們應該怎麼辦?”
“我們可以……”簇水仙君壓低了音量,側耳在解紅的一旁悄悄說着。
晚雲烘月裡,一陣颯颯春風吹過,夾雜着冬日還未完全散盡的寒意,漫了整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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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州三臺裡,排歌好不容易纔找到了風歸雲,風歸雲聽聞宸柒出現了症狀,急忙從謫仙怨趕了過來。
那是風歸雲第二次踏入尹州三臺,第一次是受了南浦的邀約,那個時候,他便已經狼狽不堪,也很是絕望,是南浦的善意一點點將他心中的冰融化,亦或是說,南浦是在他風歸雲落魄之後第一個沒有落井下石的神仙。
而後,他每每走到尹州三臺,總帶着一種敬仰的心態去看這棟詭譎的建築,在他心裡,尹州三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地,也因爲他覺得神聖,更讓他很少涉足進來這裡。
但是今天,他還是來了。
爲了宸柒。
或許連他都沒有想過,他這一生竟都是因爲了這個凡人的牽絆而遭受的這一切,但是他還是沒有後悔,他還因爲見到了如今的宸柒的生活過得這般好而感到欣慰。
風歸雲到了尹州三臺,看到南浦時,內心依舊充滿了激動。
“風歸雲,好久不見了。”南浦先給風歸雲打了個招呼,面帶笑容,彷彿隔了這八萬年只會讓他們的關係更爲濃烈。
風歸雲心懷感激,看了一眼躺在牀榻上還深深沉睡的宸柒,臉上亦是帶着穿越了幾萬年的欣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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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週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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