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海風吹得排歌背後有些寒意,但她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是越走越遠,走出了海宮,往那更熱鬧的海底世界走去。
這南海的海鎮與凡間極其相似,若不是那因隔了一層海水而變得有些昏暗的陽光和隔着結界之外遊蕩的魚影,排歌霎時覺得自己不過又回到了身爲凡人的時候。
“上神,來看一看這個嗎?”旁邊賣簪花的女仙衝着排歌笑了一笑,笑容很是美好。
排歌晃神中以爲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州慢,她點頭要買,他就在旁邊付錢。
但是,她還是晃了晃腦袋,將這個可悲的想法拋諸腦後,“謝謝,不用了。”
女仙很是抱歉地笑了笑,又招呼着過來的一對仙侶,還時不時地美言幾句,“呀,上仙戴着真好看呢,跟您家的這位簡直是絕配啊~”
排歌輕笑一聲,帶着一種恍如隔世的心情又回到了海宮。
到了院中,排歌便見院內明顯又熱鬧了許多,那位匆匆忙忙趕去找醫仙的仙使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門口緊張地踱着步,彷彿他纔是秋霽的夫君似的。
“老五,這麼快就回來了。”三師兄鳳凰間見排歌又緩緩地走進了院子,看她臉色依舊還是顯得蒼白些,便問道。
排歌擡眼看各位師兄,卻因爲心裡痛苦,又急忙別過臉去,想用極其平和的語調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是啊,我瞧見這南海的後花園甚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事實上,當她看到秋霽的時候,她對於身邊再美的東西都再無留戀之感了。
安公子不以爲然,攬住排歌的肩膀,便道:“阿歌,你現在可是太子妃,要我說,以後嫁到了疏簾淡月,最多讓太子給你蓋一個更大的便是。”
東平引也不忘打趣附和,“要我說啊,二師兄,小五不是想要後花園,而是一個菜園多一點吧~”
“也對,也對!”安公子恍然大悟道,“那就讓太子給你建一個大菜園,到時候每時每刻都有新鮮的菜可以做,豈不美哉~”
排歌無心去回答師兄們的打趣,還在琢磨着如何給各位師兄一個較爲合理的藉口,卻聽房中猛地一聲娃娃的啼哭聲傳來。
衆仙皆被聲音吸引,早已無心繼續跟排歌開玩笑。
排歌鬆了一口氣,卻又心如刀絞。
門呼啦一聲打開了來,尾犯上神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對仙使道:“仙使,你家娘娘生了一個大皇子,還不趕緊去給你家南海水君報個信?”
仙使聽罷,臉上的急促倏忽間變成了一抹冬日暖陽般的微笑,“是!是!謝謝上神!”
說罷,又是慌慌張張地去找了信羽去寫信。
尾犯又掃了一眼衆位徒弟,這才注意到排歌臉上有些異樣,想到方纔在裡屋時排歌可能是受到了驚嚇,一時間竟有些心疼自己的徒弟,便說道:“曲千秋,安公子,鳳凰間,東平引,你們先隨我一起去南海北部。”
“是!”
“是,師父!”
衆人紛紛響應,排歌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疑惑道:“師父,那我呢?”
“你先在這裡歇着,等好一點了再到北邊來,現在海宮這邊暫時也只有這幾個仙娥和那位仙使照顧秋霽,若是需要你的地方,你還要幫些忙纔好。”尾犯上神解釋道。
但排歌原本內心就慌亂,現在聽到尾犯要將自己留在海宮照顧秋霽,自己怕是一時忍不住就要走。
“師父,我已經沒事了,我可以隨你們去的。”排歌爲了讓自己的師父放心,強迫自己先將心裡那股煩心的情緒晾在一邊,說道。
尾犯見排歌還是執意要一起,自己原本也不想多去管徒弟的感情事,便也點點頭,“若是身體有恙,還要及時跟我說纔好,切記,不要逞強。”
“放心吧,師父,我不會的。”排歌拍拍胸脯保證道。
尾犯還是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徒弟,若是要論逞強的本事,她比誰都厲害,就怕到時候又要釀成什麼不必要的後果。
“我們走吧。”
“是!”
**
南海北部,衆仙齊聚。
一個個寬大的帳篷裡,駐紮着從天界上下來的數萬精兵,還有南海本身駐紮在北部的軍事力量,這數目加起來,少說也有十五萬。
卻也是這十五萬精兵,依舊抵擋不住這南海北部神秘的騷亂。
他們從不正面進攻,只進行小部隊的騷擾和突擊,雖然在這樣的小騷亂中他們沒有佔到多少便宜,卻也在每次天兵深入其老穴時被一舉殲滅,總的來說,他們毫無勝算,但身後總部的力量卻也深不可測。
這一次,南海是將所有力所能及的上仙以上的階品老仙全都叫了過來,他們齊聚北部,目的在於要殲滅包括老穴的神秘力量在內的所有騷動。
“南海水君,沒想到這次你也算是拼盡全力了。”尾犯見到喬楂時,還沒有打招呼,便急着感慨道。
喬楂臉色卻沒有尾犯看起來那樣輕鬆,連日的操勞讓他眼睛周圍有了極深的黑眼圈,雙眼佈滿的血絲讓他看起來更顯狼狽,他雖然沒有親臨戰場,卻也因爲日日夜夜想盡辦法而看起來像是百歲老仙。
但他看到尾犯時還是很高興的,臉上依舊帶有笑意道:“此次我南海有尾犯上神及其衆弟子親臨相助,喬楂我感激不盡。”
“客氣了。”尾犯小小的敷衍一句。
早些時候,喬楂便聽說了這尾犯的威名,雖說他現在已然歸隱,不問仙塵俗世,卻也在十幾萬年前的天魔大戰中因其出其不意的戰術而接連攻破了好幾次魔族的突襲。
這次他再次出山相助,無疑是雪中送炭,叫喬楂感動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上神的弟子個個也是有名的上神,還希望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各位上神能夠傾囊相助!”喬楂掃了一眼尾犯上神的弟子,卻將眼光直直地落在了排歌身上,“這位莫非是……上次在長春宮奏琴的排歌上神?”
喬楂對排歌的印象不深,雖也聽說過她很多事情,但是他向來不喜歡八卦,聽着倒也聽了,但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眼下看見排歌有些眼熟,便有些不合時宜地問道。
“正是。”排歌作了一揖,道。
“原來是太子妃殿下,眼下太子殿下亦是在南海北部,現駐紮在北部的五拍營中,若太子妃殿下願意,也可去五拍營中協助太子。”
安公子聽罷,在底下小聲地對着大師兄和兩個師弟悄聲道:“沒想到這南海水君看起來已然是累的精疲力盡了,竟也還有心思爲我們的老五安排她的事情,還真是夠細心的。”
卻見排歌並不爲之所動,反而淡淡地道:“南海水君還是依照規矩行事便好,既然五拍營中已有太子殿下,現在又正是用人之際,若不嫌棄,老身自幼在刷子序犯與我師父學得戰術不少,或多或少也足以帶領一個營。”
排歌的意思很明確,她不去五拍營。
南海水君很是意外排歌的表現,但還是很快就平復了下來,“難得排歌上神如此深明大義,既然如此,不如,排歌上神就去六醜營吧。”
“好。”
出了軍營,排歌所在的六醜營正好與安公子所準備帶的比梅營在同一個方向,便同行着。
“老五,你方纔抽的又是哪陣風?好端端的,怎麼不去五拍營陪着州慢,反倒是要自己去帶營?”安公子顯然是看出了端倪,便好奇地問排歌道。
排歌搖搖頭,“師兄,都說戰事當前,大義爲先,現在南海戰況焦灼,兒女柔情應當是要放在一邊的,若我不去六醜營,等下又少了一個人頂替,豈不是又要叫南海水君操心?”
“喲呵,老五,我還從未見過你是如此深明大義之人啊~”安公子打趣道。
排歌白了自己的二師兄一眼,“以前也沒遇到有什麼戰事可以一起打仗的啊,二師兄不知道有什麼好奇怪的?”
“也是。”安公子覺得排歌說得有理,便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很快,比梅營到了,安公子便先走了,剩下排歌在原地愣了愣,才走到離這還有一段路程的六醜營去。
走到六醜營時,排歌才發現,這六醜營隔壁還有一個營,營帳的旗子很顯眼地掛着一個“拍”字,方纔在南海水君的營帳裡大致都聽過了駐紮在北部的所有營地,唯有州慢所在的五拍營帶有拍字。
這南海水君還真是會做人。
排歌無可奈何地想着,也罷,既然都到了這了,只要不去留心,便也不會發生事情。
排歌如此想,亦是走到了六醜營去。
**
“報!”
“進來。”州慢此時正盯着書案上的一張兵法陣形圖研究着,連報信的仙使進來時眼睛都沒有擡一下,很快就要大戰了,現在南海的各個營帳裡還少了幾個帶頭的上神,這才遲遲沒有開戰。
州慢見仙使不說話,又繼續道:“有什麼事情,說吧。”
“啓稟太子殿下,今日天界那邊又來了幾位上神,現在已經歸屬到了各個營地了。”
仙使帶來的無疑是個好消息,果然,州慢聽罷,便饒有興趣地擡頭看了一眼仙使,“都有哪些上神,說來聽聽?”
“有刷子序犯的尾犯上神還有他的五個弟子。”仙使特意將五個弟子拉得老長,就連仙使也知道,如今這隔壁營帳裡的領頭便是排歌上神,也是未來的太子妃殿下。
空氣中顯然又要柔情幾分。
州慢微微地勾起一個旁人不易察覺的嘴角,“是嘛,尾犯上神的弟子?說來聽聽?”
“是曲千秋上神,安公子上神,鳳凰間上神,東平引上神,還有排歌上神。”仙使特意將排歌留在最後說,還用了一個還有。
但州慢顯然沒有因爲仙使的別有用心而生氣,反倒要比平日要說更多話來,“是嘛,那個排歌上神現在是在哪個營帳?”
“啓稟太子殿下,排歌上神現在歸屬六醜營。”
很好。
州慢的嘴角又微微上揚了一分,卻依舊是不易被人覺察的。
阿歌,你是不是想我了,就來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州慢平復了一下自己狂熱的內心,這才淡定地對仙使說道。
仙使本來想着太子殿下可能會讓他傳一下排歌上神,哪知太子殿下只是不鹹不淡地讓自己先下去了。只好悻悻離開。
但是就在仙使走後,整個營帳又只剩下州慢一人時,他縱使想要冷靜下來再研究一會兵法陣形圖,卻也始終看不進去。
也罷。
他甩開了手上的兵法陣形圖,朝營外的六醜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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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自己所在的六醜營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後,時候已然是不早了。
排歌鬆了鬆筋骨,口有些幹,卻也一點沒有想要喝水的興致,反倒是想要喝酒,便叫身旁的隨從拿了一瓶酒上來。
仙使將酒給排歌倒滿後,排歌卻也覺得這仙使站在自己身邊有些礙眼,便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我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她在內心對自己說道。
仙使很醒目地自己出了去。
排歌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有些微苦,還有些辣,等到排歌覺得全身又開始暖起來之後,又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苦酒入喉,許是太辣,竟也喝出了眼淚。
不多時,排歌才覺得自己是在哭。
哭什麼呢?
“報,報告上神,太子殿下求見。”一個仙使猛地站在外邊喊道。
排歌卻是一愣,沒有答話。
“報告上神,太子殿下求見。”許是沒有聽到排歌的應答,仙使又重複了一句。
排歌還是隻是一愣,一言不發。
仙使有些急了,便掀開了營簾,“上神。”
排歌因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臉頰亦是有些紅,但她還是沒有答話,而是冷冰冰地問了一句,“什麼事?”
“太子殿下來了,想要見上神。”仙使又重複道。
“不見。”排歌冷冷地道。
仙使有些意外,這排歌上神不是未來的太子妃殿下嗎,太子殿下想要見她,還不見?
爲了避免自己是聽錯了,仙使又重複道:“上神,是太子殿下來了。”
“我說不見就是不見,你還有意見嗎?”排歌猛地站起身,幾乎是朝着仙使哭着喊出來的,但因爲沒有帶着哭腔,仙使只以爲是排歌生氣了,幾近發抖。
“是,是,不見。”仙使將營簾垂下,有些後怕。
“怎麼,上神不見?”見仙使一陣憂心忡忡的樣子,州慢皺着眉道。
仙使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這個……太子殿下,上神的確說了,不見。”
“哦,罷了,許是上神累了,我明日再來吧。”州慢心裡有些疑惑,卻也只能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卻也在仙使面前說了出來。
排歌在裡邊,聽得一清二楚。
眼淚卻也滔滔不絕地出了來。
怎麼?
他還來做什麼?
是怕我知道了他真正的意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來解釋清楚嗎?
排歌又哭又笑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卻纔發現酒壺中已是一滴不剩。
“來人,再給我拿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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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時,排歌按照以往的慣例,都會在卯時準時起身,就算是她昨夜是趴在案上睡的一夜,她也是在這個點便醒了。
營帳外的號角長嘯,還有整齊的腳步聲從外邊傳來,聽起來陣仗便頗大。
排歌這纔有些清醒,恍惚間,她愣了一下,吃驚地深吸了一口氣,今日要開戰了!
------題外話------
虐虐纔有甜不是~
所以……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