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樹衚衕的何府宅院、連同聽雪小築,這些地方都一一落在潛龍衛掌控之中。那姓何的商人八月二十日一進姑蘇皇城,便被帶入了潛龍衛的牢獄。
肖洛辰瞧着模樣儒雅,審人的本事卻是一流,幾個回合下來,硬是撬開了何姓商人的口。
這人本是千禧教的教徒,幾年前奉上頭的命令買下桂樹衚衕這處宅子,依着九宮八卦的佈局重新翻修,還在宅子裡砌了秘室,以備不時之需。原是爲了即一味涼之後,給千禧教在皇城之中再建一個秘密的落腳點。
當日羅嬤嬤與何府裡的管家婆子們閒聊,屢屢套她們的話,衆人說辭一致,道是家主爲着府裡女眷進京落腳所用。是有女眷偶爾暫住不假,卻不是什麼高門富戶的千金,而是幾匹揚州瘦馬。
千禧教在揚州調教好了人物,送進桂樹衚衕的何府宅院,再由教養嬤嬤們教習官府人家的規矩,專門拿到皇城裡送給達官貴人。
選在桂樹衚衕置辦這所宅院,原是爲得離住在桂樹衚衕的高官們近便。他們願意偶爾來偷個腥,或者看好了人另尋去處金屋藏嬌,都方便得很。
肖洛辰聽得精神一振,他仔細錄着口供,詢問那些瘦馬都送給了何許人?何姓商人搖頭表示不知:“小人名義上是這宅院的主人,其實連內宅都進不去,哪裡曉得調教好的姑娘們送往何處?”
生怕還有遺漏,肖洛辰拿着燒紅的烙鐵作勢,欲烙上何姓商人的胸膛。嚇得那何姓商人哇哇大叫,對天發誓自己真得毫不知情。
剛從爐子上拿下來的烙鐵泛着紅光,像毒蛇的眼睛般閃亮。何姓商人避之不迭,跪在地下,叩頭如搗蒜一般,只求肖洛辰饒命。
“大人明鑑,姑娘們送入府中,都由專門的嬤嬤管教,小人資歷不夠,連面都見不到,更不知道究竟送給了誰,左右不過是桂樹衚衕裡的那些高官。”
眼瞅着再問不出有用的東西,肖洛辰命他簽字畫押,暫時將人收入大牢,留待秋後一併算帳。
千禧教中並不曉得已然有自己人落網,這何姓商人往返兩地,原就沒有什麼確定日期,他的失蹤沒有引起旁人一絲的注意。
錢唯真自以爲老謀深算,因着崇明帝有意不追究,他此番又逃過一劫。
其實這位兩朝的戶部尚書也早落在潛龍衛算計之中,想要挖出他更多的東西,依舊放着長線準備釣大魚。
泒去日夜監視錢唯真的人那裡,早些時出師不利,久久發現不了錢唯真的蹤跡,直到前些時候終於傳回了消息。
除去錢府與桂樹衚衕的私宅以外,錢唯真果真有另外的落腳地。
逢到三與廿三的的日子裡,錢府裡經常高朋滿座,從二更時分便常有馬車進進出出,初時瞞過了潛龍衛的眼睛。
後面仔細搜尋,才發覺錢唯真偶爾會夾在這些人裡頭出府,乘坐一輛沒有標記的馬車,時而在普通的客棧落腳,時而去些茶樓酒舍做幌子。三拐兩拐間,便趁着夜幕掩護,直奔城北一片平民百姓的居處。
尋常的茅牆瓦房門前,身着便裝的錢唯真每次都是隻帶着一個小廝匆忙進入,其餘的隨從散在四周遠遠守候。
錢唯真並不是匆匆一瞥便走,而是在民舍裡待得時間特別長,好似有什麼事情在忙。通常直待四更天才會打道回府,不延誤第二日的早朝。
市井之巷、尋常的茅牆瓦房,必然暗藏了玄機,搞不好便是錢唯真窩藏帳冊的所在。狐狸漸漸露出尾巴,夏鈺之聽得心情振奮,吩咐依舊將人盯緊,暗地裡命令揚州那邊加大了力度。
十七那日大朝會一結束,錢唯真出了宮坐上自家馬車,正倚着大迎枕思考如何才能堵上窟窿,將賬簿做到天衣無縫。
當日敢往軍餉伸手,原是因爲軍餉牽涉數目巨大,經手的環節又多,瞧着嚴密謹慎的層層調撥,其實最有手腳可做。
誰料想許三年粗中有細,竟查覺了數目不對。要是從頭翻起,難保便有什麼把柄落在這老混蛋手裡。
想要推得一乾二淨,唯有往死人身上說事。錢唯真想好了應對之策,將昔日缺了湖廣兩地的軍餉盡數算到邊城頭上,只推做下頭的侍郎們記錯了地點。
邊城的軍餉最爲充足,蘇睿必定不屑在這上頭留意。他可不信蘇睿像那許三年那般窮酸,手裡也捧着帳冊,算得清這些年的錢糧供應。
再退一步想,蘇暮寒承襲王位之後,第一件事必定是遠赴邊城。若邊城有什麼風吹草動,李之方敬着昔日的龍虎大將軍蘇睿,必定會與蘇暮寒商議。
唯今之計,自己要的便是這冊封大典在際的片刻喘息之機。只要給他個十日八日的功夫,便能將帳冊做得天衣無縫。
此前一直在崇明帝與蘇光復之間搖擺不定,錢唯真即想臨老了再搏一把從龍之功,替後代子孫創些基業,又想着以他戶部尚書的身份,蔭及子女已然足矣。
心中時常兩個小人打架,天平不時左右傾斜。今次這戶部清查到似是替自己做選擇,若崇明帝肯放自己一馬,打從現在就兩袖清風地當好如今的戶部尚書;若是崇明帝不念往日的同僚情誼,自己便鐵了心助蘇光復打江山,與蘇暮寒一起矇混過關,挖空崇明帝的國庫,怎麼着也替子孫們弄個蔭及幾代的爵位。
錢唯真正想得出神,不仿馬車卻忽然停止了晃悠,悄然在衚衕口停住。
轎簾外影影綽綽的瞧不真切,依稀卻是停在衚衕口那株老桂樹下,並未進到府中。錢唯真面色不虞,冷凝地問了聲:“外頭怎麼回事?”
早有貼身小廝上前,隔着車窗輕輕喚了一聲老爺,回道:“老爺且住一住,是有急事,甄夫人送來的十萬火急信件。”
經由鏢局日夜兼程轉來的揚州秘信,小廝識得那上頭甄夫特有的標記,更看到了信封上繪着的一隻月夜寒鴉泣血,曉得是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