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顧晨簫與夏鈺之結盟,顧晨簫有意將錦繡坊設成暗夜在姑蘇皇城的大本營,與夏鈺之的出岫彼此呼應。
既有這樣的打算,烈琴自然要讓錦繡坊一枝獨秀。每日接觸形形色色的人羣,以此提供更多的消息渠道。
烈琴手眼通天,短短時日內連接打通了與蜀地、福建、西域,以及雲南等地的通道,更將生意拓寬,和新羅以及扶桑等國都互有往來。
除去普通的綾羅綢緞,店內從蜀絲到雲錦,漳絨、雪光緞、墨雨錦、綺羅紗、軟煙羅,應有盡有。
那些來自外域風情的挑花、扎染、手繪絲綢,配上錦繡坊店鋪獨有的設計與裝潢,無論是實力還是細節,都令樑錦記望塵莫及。
錦繡坊前頭的鋪面針對着普通百姓,素日樑錦記不屑經營的純面布料、葛布、焦布,甚至印花的藍色粗布,這裡應有盡有。
後頭庭院裡專門修了座古色古香的畫坊,一樓羅列了各種高檔的面料,二樓闢出幾間雅室,是風格迥異的成衣坊。一件相同面料的衣裙,價格整整是樑錦記的兩倍。
經由錦繡坊的師傅們製成的衣裳,動輒高達幾十兩、甚至上百兩紋銀,如此令人咋舌的價錢,京中貴女依然趨之若鶩。
那些個昂貴的蜀錦配了正宗的蘇繡,從色澤到配線挑不出一絲瑕疵,每一件衣裳都低調而內斂,能穿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高貴,與樑錦記華麗奢靡的風格迥然不同,卻也因此甚合陳芝華的眼緣。
自打慕容薇將烈琴介紹給姑母一家,慕容泠便愛上錦繡坊的衣裳樣子。
平日府中節儉慣了,慕容泠只挑些普通綢緞,再搭配錦繡坊裡勁竹雅蘭之類的繡樣,母女三人照樣能穿出一身端莊又大氣的模樣。
今次替陳芝華預備嫁妝,慕容泠才咬咬牙描上了錦繡坊裡那些價格昂貴的雲錦和蜀絲。
曉得陳閣老府裡清廉,又是慕容薇的親戚,烈琴讓了三分利,只收取本錢。她耐心地陪着陳芝華挑選,還送了她幾匹天水碧與茜素紅的綺羅紗添妝。
藉着烈琴的慧眼,陳芝華很快便選定了好些四時衣裳。嫁衣上那些五色斑斕的孔雀牡丹和龍鳳呈祥的紋樣,也是烈琴命手底下的師傅精心繪就,祝願美麗的新娘子人比花嬌。
娶妻比嫁女更忙,相較於陳府的忙碌,夏府裡自然早早下了手,除卻府裡主子們的吉衣,更要替兒媳婦選些上好的錦緞。
沈氏開了庫房,將歷年御賜的綢緞加上自己的嫁妝都翻了一遍,一口氣尋出幾十匹上好的面料,堆了大半個炕頭,還是搖着頭只嫌花色不足。
沈氏極少在外頭製衣,並不曉得如今錦繡坊風頭正足,只認做樑家百年積澱,能夠做成皇商,手底下也有幾分本錢。
只怕委屈了陳芝華,沈氏命胡氏找樑錦記的人多帶些上好的樣料過來,她要再仔細挑一挑,湊成百匹錦緞,寓意陳芝華的百裡挑一。
樑夫人得了胡氏的傳喚,心內一陣狂喜。她問明瞭日子,承諾一定多多帶些上好面料,務必令兩位夫人滿意。
樑錦官此前隨着姑姑去過一次夏府,卻只是府裡奴婢添秋季的例衣,只見着了胡氏手底下管着針線的嬤嬤。即沒有機會踏入內宅,更沒有機會見着夏府里正經的主子,自然滿心懊惱。
如今聽聞姑姑又有過夏府的機會,只怕姑姑不領着自己一起,先是曲意逢迎,又盼做楚楚可憐,總之死纏爛打,非要隨着樑夫人一起窺探夏府。
樑夫人見侄女這些日子偃旗息鼓,每日在家裡小心翼翼,只認做她早收了從前的心思。也有心帶她見些世面,認真訓誡了幾句,便將她帶在身邊。
臨走又不放心地叮囑,只怕侄女給自己添亂:“夏府裡不是等閒人家,你去了莫要亂瞧亂看,只緊隨在我身邊。若是不慎走失,更不能胡亂串游,只須立在原地尋着丫環帶路。”
樑錦官心煩如麻,面上只做小心受教,低低應道:“侄女都記下了。”
樑夫人又正色道:“還要切記,老太君的浣溪堂是夏府的禁地,尋常人更是不得入內。你若跑去那裡,姑姑真心救不得你。”
樑錦官輕輕搖晃着自己的身子,嬌嗔地拉着長聲道:“姑姑放心,錦官只想長些見識,斷然不會替姑姑惹事。”
瞧着樑夫人點頭應允,樑錦官這才壓下滿心的不耐,回到自己房裡理妝。
自打隨着老嬤嬤學了些規矩,樑錦官到也聰慧,穿着打扮上不再一味豔俗。
今次選了件枙子白底子的銀紗挑線裙,配着玫瑰紅折枝海棠花帔子,衣襟與袖口大鑲大滾着墨綠色的闌干。
耳上一對碧玉海棠花垂珠墜子,頭上顫巍巍簪了朵綃金的堆紗海棠花,足有碗口大小。再細心勻了胭脂,點了眉心的花黃,樑錦官拈着塊枙子白描繡玫瑰紅海棠花的絲帕,整個人俏然而立,到也明豔生輝。
姑侄二人在夏府大門口下了車,由婆子從旁邊的角門帶入,再換乘翠綢釉帷的小車,沿着一旁的小路往正院走。
兩旁樹影扶疏,時有暗香盈袖,想是夏府裡花木森森,景色十分清幽。樑錦官卻苦於被車簾擋住了視線,什麼也瞧不見。
有心將車簾掀起,看一看閣老府的景緻,卻怕自己的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平白添了輕浮,落了自己的體面。
樑錦官只是正襟危坐,雙手端正地擺在膝前,聽着車輪在水磨石地面上摩擦,發出單調的碌碌聲。如此這般,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纔來到垂花門的門口。
樑夫人攜着侄女下了車,向幾個引路的婆子們遞了封紅。待婆子們退去,又換做幾個身着茜紅色掐蔥綠芽邊衣裙,外罩蔥綠焦布比甲的丫頭引路。
單瞧這些奴婢們的穿着裝扮,再瞧她們低眉斂目的肅然凝聲,樑錦官心上便是一凜。這等的氣勢作派,不用姑母吩咐,樑錦官心間便暗自添了膽怯,何曾有一絲在無錫的盛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