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手撫青紗帷幔,瞅着康貴妃臉上那抹歡喜的神情,悄然壓下心間厭惡。
他口中輕輕嘆道:“都是朕的不是,愛妃已然不再年輕,整日打理後宮,這些年心神俱損,竟要累得拿藥來調理身體。朕瞅着你臉色着實不好,如今太子大婚,太子妃遲早是整個後宮的主人,愛妃便將手上事物交給年輕一輩打理,你也享幾年清福。”
簡單的幾句話,瞧着處處爲康貴妃着想,實則不動聲色間便擄奪了她數年打理後宮的權利。康貴妃一愣怔,驀然擡起頭來,呆呆向建安帝說道:“臣妾是哪裡做錯了,惹得陛下煩心不成?”
建安帝嘴角依舊噙着一絲柔情,淺淺笑道:“果真是病糊塗了,朕一心關切,哪有半句責怪於你?還不好生養病,胡思亂想些什麼。”
大權如此簡單便落到溫婉手上,康貴妃不敢辯駁,心裡當真又氣又恨,真正大病一場。她咽不下這口氣,幾次請旨要回孃家商議對策,都被建安帝以她身體不適爲由拒絕,只允了康老夫人入宮探視過一次。
母女見面,礙着宮人侍婢立在眼前,哪裡能說得半句知心話。生怕老母擔憂,康貴妃到耐着性子勸了母親幾句,請老人家安心。
孃家不通音訊,康貴妃唯有盼着兒子趕緊入宮,母子二人好生謀劃幾句。
秦懷一進京便入宮向建安帝請安,這才聞說母妃染恙,求得建安帝的許可,他便到康貴妃這裡探望,瞧着母親神色鬱郁,才曉得如今母妃也被架空。
雖未落得與康太后那般困守冷宮,康貴妃手上卻再無一絲權利。瞧着母妃身色悻悻,來來只下定了七八分的主意,如此一來,秦懷頗有些破釜沉舟。
藉着這些日子常住宮中,秦懷與康貴妃仔細商議,浪子野心大高水漲船高之勢,想要藉機弒君篡位。
秦懷聯繫早些時埋在太子東宮的暗線,想要探尋東宮的消息,這才發覺昔日埋下的暗樁十有**不見了蹤跡。
細問詳由,竟然十有**是得罪了太子妃溫婉,一個一個不是被當場杖斃,便是投入慎刑司中熬不了幾日。
想起前日宮宴之上坐在秦恆身邊的那位宮裝美人,秦懷面色微微一沉。
尤記得溫婉好似一身瓔草紫長裾宮錦,上頭蘇繡的鳳羽繁複,青髻高挽,娥眉淡掃,氣韻高華間多了些嬌柔淡雅,不經意便令在場的三千佳麗頓失顏色。
因是美人胎子,秦懷着意多掃了兩眼,溫婉對着他卻連眼皮也不擡,整個席間除卻與建安帝和秦恆說話,大部分時間都與長瑞公主相談甚歡。
明明瞧着極是賢德淑婉,下手竟如此狠辣,單單針對了他的細作內應。
一個兩個或許巧合,連着幾個幾乎全部折損在她的手下,秦懷可不認爲事情有那麼多的偶然。
溫婉如此不簡單,將他這些年深埋在太子東宮的內奸挖了個七七八八。若是死妮子再聰慧一些,已然洞窺他的全部秘密,這次自己進京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秦懷想到此處,倒吸一口涼氣。
秦懷查過溫婉的身份,並不是真正的天家貴女,所謂的郡主封號不過仗着是安國夫人的養女換回,這樣的人該沒有多少背景與後手纔對。只是思及那日宴上溫婉對他視若罔聞的目光,秦懷始終覺得後背有絲絲涼氣,無論如何不能安生。
藉着給康貴妃請安問好,秦懷悄然問及康貴妃這溫婉素日的爲人處事,可曾有什麼特別之處。
康貴妃氣得咬牙切齒,低聲罵道:“這賤婢哪有旁的本事?仗着曲意逢迎,每日給你父皇送什麼清粥小菜,一味狐媚惑主,到賺得你父皇稱讚不已。如今仗着你父皇撐腰,將後宮的人心籠絡了七七八八,極得你父皇與秦恆的信任。”
生怕兒子輕敵,康貴妃又悄悄說道:“太子東宮裡換了好些陌生面孔,連母妃都不曉得是些什麼人。再有那傅清風竟然入了金吾衛,短短數日功夫便被提拔爲副使,手上有了人馬,如今更不好對付。”
形勢越來越不利,若照這般發展下去,建安帝百年之後,秦恆繼承大統是遲早的事。如今康家已然被打壓得擡不起頭,往後能爲秦懷效力的機會只有越來越少,已然時不我待。
母子二人細細商議,都不甘心這般認輸。秦懷咬着牙將那毒草取出,向康貴妃說道:“母妃,事到如今,橫豎是條死路,不如咱們放手一搏,或可海闊天空。”
兒子竟存着弒君篡位的想法,康貴妃初時又驚又怕,只是想到這些年與建安帝的恩怨,想到先皇后的慘死,再想到如今被幽禁在後宮的康太后,她的臉色漸漸變爲一片猙獰。
康貴妃狹長的眉毛狠狠一挑,便下定了決心,她將拳頭在空中一揮,陰沉沉地說道:“不成功便成仁,爲了你的前程,爲了整個康家的生死存亡,咱們就這麼辦。母妃負責製造下毒的機會,你抓緊聯絡京中與整個湯城的部下。”
秦懷重重點頭:“事不宜遲,兒臣與母妃同時行動,爭取速戰速決。”
送了秦懷出門,康貴妃便開始細細思量,如何才能將建安帝調去太子東宮,方便嫁禍嫁秦恆。她雖不能協理六宮,如今漸漸停了藥,仗着往日身份,替建安帝送些羹湯之類,也有機會出入他的御書房,不若先去探探口風。
打定了主意,這日晚間康貴妃便命人熬了些冰糖燕窩粥,她略加裝扮了一下,便親自捧着送去了御書房。
行至御書房門口,卻是建安帝身邊的大太監魏公公攔路,他向康貴妃打了個千,堆着滿臉的笑容,身子卻並不讓開:“娘娘萬安,陛下正在裡頭與太子議事,今日有些不便。”
康貴妃心裡惱怒,在天子眼前卻不能與這守門的大太監翻臉。她端着清貴華美的姿態微微一笑,顯得極爲賢良:“便是議事也要顧忌自己的身子,便請公公代爲通傳,本宮放下燕窩羹便走,並不敢在此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