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考試,文章能不能得了主考官的青睞,字寫得好不好,是主要的原因,而想寫筆好寫,畢竟有好墨好硯。
竇世橫望着檀紫木匣子裡的龍鳳墨錠,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好你個萬元,這麼好的墨,竟然藏而不露,你是不是怕我向你討要。”
他可有兩個兒子要下場。
竇世英嘿嘿地笑,道:“這不是沒想到嗎?我到時候再給你想辦法尋幾錠好墨就是了。”
竇世橫神色微霽。
竇德昌低聲和宋墨說着話:“那件事到底怎樣了?”
“這不是大過年的,沒有遇到汪格嗎?”宋墨道,“過了元宵節我就進宮去找汪格,反正這段時間封印,那範士疇想幹點什麼也不能行。”
竇德昌點頭。
竇世橫喝過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事不能說,要這樣交頭接耳的,哪裡像個讀書人!”
竇德昌是幺兒子,天性又活潑,向來不怕竇世橫,又仗着在靜安寺衚衕做客,竇世英對孩子一向縱容,插科打諢道:“我想和四妹夫去逛千佛寺衚衕,這話也能大聲地說出來嗎?”
“嘴上沒門檻的東西!”竇世橫眼睛瞪得像銅鈴,“你是不是想被禁足啊!”
竇世英和宋墨都忍不住笑起來。
書房的氛圍卻被竇德昌這麼一鬧個,變得輕鬆起來。
男人坐在一起,不是講女人,就是講朝政。
有兩個小字輩在場,自然不能講女人,就只能講朝政了。
宋墨心中一動,先問戴建:“……聽說他出身寒微,所以對黃白之物特別看重。有這回事嗎?”
女婿不是讀書人,自然對這圈子的事知道的少。難得他好奇,又閒坐着無事,就當是給小輩們提個醒。
竇世英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誰說戴建對黃白之物特別看重?真正看重錢財的是出身世家的姚相——他精通術數,在戶部做了六年的尚書,連皇上都悄悄地向戶部借銀子使。據說他們家就是掃地的丫鬟也會算術,家裡日常的開銷一律上賬,若是後世要修食貨志,我看也不用找什麼資料。直接拿了姚相家的賬冊就知道當時的物價是多少了!”
他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竇世橫生怕他們誤會,忙道:“你們別聽他胡說。姚相那是當堪者當用,省的全是國庫的銀子,對親戚朋友,同僚故舊卻多有救濟,爲人很大方。記賬。不過是他的習慣罷了。至於說到出身,戴相家裡到少有幾畝良田,供他讀書出仕都沒什麼問題,反而是樑閣老,父親早喪,靠着寡母幫人洗衣攢下幾個錢才能交了束脩大崩滅全文閱讀。所以他雖然天資聰慧,但舉業卻一直不順,斷斷續續。近過三旬才中舉。之後又做了幾年清貴的翰林,好不容易入了閣,先是被曾貽芬壓着,後又被葉世培壓着,像個傀儡似的沒聲沒息。掌權之後。從前欠的人情要還,親戚朋友要養。百年之後兒孫的出路要鋪,由不得他不重視金銀之物。”
像樑繼芬這樣的讀書人很多。
竇世橫說着,頗有些唏噓。
竇世英卻不以爲然,道:“他愛金銀之物,也是人之常情。可我就是看不慣他又要銀子又裝清高的樣子,每次見到姚相都像姚相差他幾百兩銀子似的,甚至看到那些新晉的士子家境優越的就覺得人家要麼是用銀子拼出來的,要麼是靠了祖上的餘蔭,沒有幾個是真才實學,不免有些過了。”
這一點,顯然竇世橫也沒有辦法否認。
他沉默未語。
宋墨卻在心裡搖頭。
這話題偏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看樣子這內閣大臣也只是個普通人。”他只得笑着把話題又重新拉了回來,“幾位內閣大臣中,沐相的家境也算是比較富裕的吧?”
“嗯!”竇世橫點頭,“不僅沐相,就是何相,也都出身名門望族。戴建雖然差一點,但也不是個缺銀子的……”
竇世英插言道:“所以每次內閣大臣齊聚,我們的樑首輔都會覺得很難受!”
竇德昌“撲哧”一聲笑,又換來竇世橫的一頓訓斥。
宋墨卻在心裡琢磨着。
這樣看來,戴建和沐川都不可能爲了錢財和匡家過不去。
他有手摸了摸下巴。
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有趣了!
到底誰幕後的那隻手呢?
魏廷瑜直到午膳時候纔出現在靜安寺衚衕。
竇明因爲還在小月子裡,是污穢之身,不能走家竄戶,而他則有藉口竇明需要人照顧,在廳堂裡喝了杯茶就走了。
竇世英對魏廷瑜也很冷淡,吩咐高興送客,自己回了書房。
想着魏家的糟心事,竇世橫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書房裡的氣氛也隨之低落起來。
竇德昌就嚷着肚子餓了:“七叔父,我們什麼時候用午膳啊?我早上只喝了半碗粥。”又把氣氛抄了起來。
竇世英失笑,吩咐僕婦們擺膳。
吃到一半的時候,槐樹衚衕的竇博昌和竇濟昌倆口子帶着孩子過來了。
竇世英自然是喜形於色,道:“你們怎麼來了?”
竇博昌和竇濟昌的岳父岳母都在京都。
竇博昌笑道:“我們昨天就去給岳父岳母拜過年了,惦記着四妹夫和四妹妹這是第一次回孃家拜年,我們就過來湊個熱鬧,也免得四妹夫想打馬吊都沒有角。”
竇世英笑得見牙不見眼,忙吩咐丫鬟們重新做桌酒宴。
竇博昌和竇濟昌卻說自己已經在家裡用過午膳了:“……早知道如此,就應該來七叔父家蹭飯吃的慾海官門。”
可竇世英怎麼會讓他們在一旁坐着,少不得你推我讓一番,重新整了桌酒菜。
而內宅因有了幾個孩子的嘻笑吵鬧,平添了些許年節特有的喜慶和熱鬧。
六伯母和舅母幾個圍坐在炕邊說着家長裡短,蔡氏卻把竇昭拉到了一旁,悄聲道:“還好那天你沒有去。我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有看見比魏家更不要臉的人,想佔媳婦的陪嫁,竟然說得那樣的理直氣壯。那魏廷珍好歹也功勳世家的宗婦,怎麼說話做事那麼沒譜,也難怪她的婆婆瞧不起她,一直擡舉石氏和馮氏兩個兒媳婦了。”
竇家所之所沒有告訴竇昭竇明小產的事,是因爲竇昭正懷着身孕,她們倆姐妹關係又很緊張,既然竇明被刺激,又怕竇昭煩心。但在郭氏和蔡氏代表竇家的女眷去看望竇明的時候,六伯母還是以竇昭的名義讓她們送了一份藥材給竇明,竇昭還是剛纔遇到六伯母的時候才知道,郭氏和蔡氏去魏家發生了什麼事,她根本就不知道。
前世,她的嫁妝也不好,魏家卻從來沒有打過她嫁妝的主意,怎麼重生一世,田氏和魏家都變得讓她有些不認識了。
竇昭不由蹙眉,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蔡氏就把田氏怎麼對竇明不滿,魏廷瑜又怎麼和魏廷珍一條心,要竇明把嫁妝交出來,王家又是怎麼對竇明不理不睬的……像說書似的,把正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竇昭非常的意外,道:“王家怎麼會對竇明的事不理不睬的?”
蔡氏見六伯母等正說得高興,沒有誰注意到這邊來,她這才悄聲道:“聽說王家二太太對七嬸嬸常年住在王家很是不滿,慫恿着王家二爺和老太太鬧了幾場,偏生王家大太太也不作聲,王家老太太一氣之下,就帶着七嬸嬸住到了王家位於京郊的別院裡。這件事京都的人多不知道。五姑奶奶派人給柳葉兒衚衕送的信,落到了王家二太太的手裡,王家二太太把信給壓了下來,王家老太太帶着嬸嬸回京都過年的時候,派人去看望五姑奶奶,這件事才捅穿。不過,已經晚了,魏家見柳葉兒衚衕那邊沒有動靜,魏廷珍把五姑奶奶狠狠地羞辱了一遍,還把五姑奶奶身邊兩個最貼心的一等丫鬟賣了,五姑奶奶的人託王家找了這大半個月也沒有蹤影。魏府的人如今都知道他們的夫人和大姑奶奶在鬥法,都不敢到五姑奶奶屋裡去服侍呢!”
“那現在怎麼樣了?”竇明的嫁妝比竇昭當年還要多,如果落在了魏家人的手裡,竇昭頗覺得像吞了個蒼蠅似的噁心,“五伯母就沒有和魏家理論幾句。”
“誰說沒有去!”蔡氏生怕竇昭誤會了槐樹衚衕,急急地道,“那魏廷瑜藉口竇明小產,把七叔父請去了濟寧侯府,誰知道卻是讓七叔父去商量五姑奶奶嫁妝的。七叔父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我婆婆及時趕到,只怕兩家就要吵起來,扯破了臉……現在這件事就這樣擱着了,說是春節過後再說。可聽魏家的口氣,要麼讓五姑奶奶把陪嫁交出來給竇家託管,要不就休妻。七叔父爲這事,氣向幾天都沒有上衙……”
聽說父親被氣病了,竇昭以爲自己會很平靜,可實際上她心口像插了把刀似的,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也是的,”她不禁嗔怒道,“這麼重要的事,你們怎麼能不告訴我?父親身邊本就沒有人服侍,我們要不回來侍疾,豈不更是單影!”
“四姑奶奶可別動怒,”蔡氏慌張地解釋道,“是七叔父特意囑咐的,讓我們都不要告訴您,怕您知道了生氣了,動了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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