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王宮,雲嵐回到宮裡二十多天的,她一直在想,用什麼辦法溜出宮去,到風木州去找阿吉,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心情很是煩悶,正獨自一人在宮中花園的池塘邊發着呆,此時卻有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跟着響起:“參見公主殿下。”
頭都不用回,雲嵐就知道來人正是大司馬的公子姬牧文,只聽他接着道:“公主殿下看來心情不佳啊!”
雲嵐知道以對方的性格,自己不搭理他,他是肯定不會走的,只得冷冷地道:“不勞姬公子操心。”
姬牧文聽出她的冷淡,眼中愛恨交加,嘴上卻不表現,只是笑道:“公主心情不佳,要不,在下陪公主去散散心?”
“姬公子有心了,本宮還要去給父王請安,就先告辭了。”雲嵐說罷,起身福了個禮,就要離開。
姬牧文卻一把攔住她道:“公主殿下,且慢。”
雲嵐怒道:“大膽,你竟敢阻攔本宮!”
姬牧文笑道:“在下不敢,不過在下有個消息想稟告公主殿下,相信公主一定有興趣。”
“本宮沒有興趣,讓開。”雲嵐道。
姬牧文依舊沒有讓開,笑了笑,道:“不知公主殿下可認得同子虎?”
從他口中聽到胖虎的名字,雲嵐有些吃驚,卻又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姬牧文見她沒有離去的意思,接着道:“看來公主殿下應該是認得此人的。”
此時雲嵐已回過神來,道:“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
姬牧文緩緩地道:“也沒什麼,聽說他犯了謀逆大罪,已經下了海捕文書,全州通緝了。”
“什麼?”雲嵐大吃一驚道。
看到她再也掩飾不住的吃驚,姬牧文的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絲快感,微笑着道:“而且,桐城來報,說已經發現了他的蹤影,在下知道同子虎實力不凡,怕官兵應付不來,已斗膽讓郝氏兄弟前去協助了。”
吃驚只是短暫的,雲嵐很快就恢復了冷靜,道:“都衛府的郝氏兄弟嗎?姬公子可真看得起他,對付一個剛從學院畢業的學員,竟派出兩位七階高手。”
姬牧文沒想到她的吃驚消失得這麼快,怨恨再次涌上心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殿下請放心,在下已經交待過他們,抓活的。”
雲嵐冷冷地道:“是嗎,那與本宮何關。姬公子這麼有空,或許應該多花些時間去修煉,至少在九州杯上,不至於輸得那麼難看。”說罷,也不再理會對方,徑直離開了花園。
看着她離去的背景,姬牧文緊握住手中的摺扇,指節已是發白,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恨意,如同野獸在低聲咆哮道:“待我將他抓至你的面前,看你是不是還能這般冷靜?”
夜深人靜,阿吉坐在村裡的大樹下,看着不遠處村口依舊跪在墳前的胖虎,已經三天三夜了,也不知道如何勸解他,自己在彼岸花的陪伴下,花了多長時間才從悲痛中走了出來,他很清楚只有時間才能改變一切。
想起如花,他突然想到自己擁有死神之眼的天賦,是否能與同村長的鬼魂交流呢,忙嘗試引動天賦,一隻眼睛的瞳孔突然變得血紅,微微刺痛,他忍不住閉上眼,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周圍出現了無數淡淡的虛影,虛影漂浮於半空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和第一次所見全然不同,他忙問彼岸花道:“如花,在嗎?”
彼岸花應了一聲,阿吉接着道:“我的鬼瞳不是可以看見鬼魂嗎,怎麼如今開啓後,只能看到這些虛影?“
彼岸花道:“你看到的就是鬼魂。”
阿吉不解地問:“那怎麼和上次在西州看到的小蝦米的鬼魂不一樣啊,那個小女孩看起來和活着的人一模一樣,還能與我交流?”
彼岸花道:“人死後七天之內,記憶能殘留在靈魂之中,支撐靈魂的形態,超過七天除非擁有很強的執念,要不然記憶就會慢慢消失,變成遊蕩的鬼魂,最終被靈魂收集者收集掉。”
阿吉的心中涌起了一絲悲傷和慶幸,慶幸是因爲他們已經忘了死前的那些痛苦經歷,悲傷卻是因爲他們曾經擁有的美好記憶也同樣遺忘了。
朝陽慢慢升起,又慢慢爬到空中,照耀着這一片寧靜的村莊,胖虎的眼淚早已經流乾,悔恨取代了心中的憤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年少輕狂的決定,竟會給全村招來殺身之禍,他緩緩地站起身來,麻木的雙腿讓他有些站立不穩,但他還是堅持着一步步走到阿吉面前,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去影月城!”
阿吉知道他心中所想,道:“胖虎,你現在去只是送死,如果你想爲村長他們報仇,就必須要忍。”
胖虎用力地揮着手,咆哮道:“忍,我怎麼忍,全村一百一十九口人,一百一十九口,你知道嗎?我怎麼忍啊?”
“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可是如果我們兩人都死了,誰爲他們報仇,我已經忍了七年了,你知道嗎,七年!可是我還要繼續忍下去,死很容易,難的是活着,胖虎!”最後那一句,阿吉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胖虎用力地搖着頭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能拉着東德王一起死,我無所謂!”
阿吉道:“胖虎……”
誰知他還沒說完,遠處卻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大膽謀逆罪人,竟敢口出狂言,還不束手就擒。”
兩人轉頭一看,村外不知何時來了一隊士兵,已把村子圍了起來,少說也有上百號人,兩人先前沉浸於悲傷,竟沒發現大隊人馬的到來,帶頭的軍官道:“我們是桐城官衙的,同子虎犯謀逆大罪,本官奉王令,將他捉拿歸案,閒雜人等,速速退下。”
軍官說完,停頓了一會,似乎是覺得閒雜人等會自行離去,沒曾想他卻依舊立於當中,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接着道:“留下的人視爲同謀,來人,全部拿下。”
胖虎心中的怒火正無處可施,此時就像找到宣泄口一般,猛一起身,隨着原氣引動,暗影長矛已緊握於手中,雙眼漸漸變得通紅,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眼看着就要爆發出來,阿吉忙一把拉住他,喝道:“胖虎,胡亂殺人只會亂了心性。”
軍官見對方竟敢抵抗,忙示意衆官兵上前去抓拿,數十個士兵從四面八方慢慢圍了上來。
胖虎冷冷地對阿吉道:“是兄弟,就不要攔着我。”
“胖虎,就因爲你我情同手足,我纔要攔着你,冤有頭,債有主。不要亂殺無辜。”阿吉之所以阻攔他,正是因爲胖虎現在經歷的,自己也曾經歷過,記得母親剛剛去逝沒多久,他隻身一人在忘川大峽谷中,有一次,他被心中的怒火所左右,無處發泄失了理智,闖進一個狼窩,屠盡羣狼,當熱辣辣的狼血灑在臉上,他心中唯一的感覺竟然是興奮,可就在他將要迷失心智的那一刻,卻在洞內看見三隻嗷嗷待哺的幼仔,毫無抵抗的三隻幼狼用驚恐的眼神望着自己,惻隱之心忽起,又在彼岸花的適時點醒之下,才勉強恢復了理智,他知道,此時此刻若胖虎被仇恨矇蔽雙眼,亂殺無辜入了魔道,那再想回頭就難了。
“無辜!這些助紂爲虐的人,也算無辜。”胖虎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
阿吉一轉身,擋在他的身前,再次大喝道:“想想旻曼,還有活着的人需要你!”
這一聲當頭棒喝,如悶雷般擊在了胖虎的心上,將要失控的心智被拉回了幾分,他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四面八方的士兵已經圍到了身前,阿吉轉過身來,桃木劍在手,一股強烈的原氣激盪而出,把四周的士兵全都震倒在地,喝道:“不要命的就過來。”
帶頭軍官雖然知道對方是原氣師,但想着若大的功勞,自己上百號人,總不至於還抓不住一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夥子,沒等上頭派的援軍到,就率着士兵前來,沒想到對方氣勢強大,一上來就給自己一個嚇馬威,邊上的小隊長道:“頭,怎麼辦?”
帶頭軍官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吼道:“廢話,上啊,抓住他們。”
軍令如山,下面的士兵不再猶豫,一窩蜂地向兩人衝了過來,阿吉見避無可避,桃木劍包裹原氣,避開劍鋒一路拍打過去,近身的五六個士兵瞬間就被擊開,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對方必是性命難保,此時胖虎的心中的怒火總算勉強控制住了,他以矛爲棍,也是一路掃出,雖然化形用不了,但並不影響他原氣的使用,此起彼落的慘叫聲不斷響起。
兩人雖如猛虎下山,一會功夫就擊退數十人,但奈何對方人數太多,兩人又不願傷他們性命,亂戰之中還是難免受傷,胖虎的後背,阿吉的左臂都已經流下了鮮血。不過這一波交手,士兵知道對手厲害,不敢輕易進攻,只圍成戰圈將兩人困在其中,胖虎與阿吉數日未食,體力本就有所下降,此時也藉機背靠背休息,思量着如何突圍。
一切陷入了奇異的僵持中,領頭軍官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住手。”
“誰叫的住手,不要命了嗎!”領頭軍官沒想到還有人敢在自己面前發號施令,轉頭怒道,誰知一見對方手持的令牌,不覺雙腿一軟,忙低頭賠罪道:“下官的該死,下官的該死,下官不知是兩位大人駕到,請大人多多見諒。”
在他的賠罪聲中,兩個模樣相近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同樣的劍眉,削瘦的臉頰,冰冷的眼神,正是姬牧文提及的都衛府郝氏兄弟,年長的是大哥郝尚,年青的是弟弟郝夏,入都衛府至少是六階原氣師,離了王城見官大三級,也難怪領頭軍官嚇了個半死,畢竟是他貪功冒進,幸好阿吉和胖虎還被困着,否則光這一條罪,就足夠他官職不保了。
郝氏兄弟並不言語,只揮手示意軍官退下,郝夏走上前來,道:“同子虎,王上有命,讓我兄弟二人帶你回去。”說完,原氣外放,七道純白色的原氣,環繞着他的身體盤旋而上,阿吉只覺得瞳孔一陣一陣地劇烈收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