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還是熟悉的王宮,雲嵐從沒想過,看到王宮的這一草一木,一臺一階會如此傷心,自從母親過逝,她對王宮更多的只是厭惡,恨不得早些離開,而今等她再次回來卻是物是人非。
從清羽那得知,這三年自己的兩個姐姐都已相繼離開人世,長公主嫁於了東州第一大將呂千方的長子呂孟,呂千方過逝後,呂孟接替了他的位置,在地華王的攻城戰中雙雙死於戰火,二公主與北州合親,查國舅煽動北州倒戈時被處死了。如今自己唯一的親人,也離開了人世,這天底下自己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那種無比孤獨的感覺,讓她感到害怕。
終於來到了寢宮之外,雲嵐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她就這樣呆呆地站立在宮外的石階上一動不動,在這一瞬間她多麼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自己的父王又會從寢宮中走出來,罵自己的不孝與年少妄爲。然而無論她站了多久,一切依然沒有變化,寢宮裡也沒有人出現,她再次邁動腳步,沉重的腳步猶如千斤重一般的,好不容易走到寢宮前,透過白色的帷幔,東德王正靜靜地躺在牀榻上。
雲嵐瘋了一般地衝了進去,一把跪倒在榻前悲呼道:“父王,父王,嵐兒回來了,嵐兒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嵐兒吧,嵐兒再也不惹您生氣了,父王。”
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東德王根本不會迴應她,她的淚水已經打溼了東德王的衣袖,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阿吉和卡卡羅莉終於來到了東州影月王城,滿城的白幔震驚了他,這是國喪嗎?難道說東德王已死,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心中更是爲雲嵐擔心,國喪期間城中不得騎馬,兩人把馬寄放在靠近城門的一處客棧,快步衝向了王宮。
拿出地華王給自己的令牌,守衛行禮道:“邱公子請稍等,小的去請道天先生過來。”地華王並沒有把他的身份公告天下,給他的令牌也只是隨身信物。
不一會兒,道天就隨着守衛來到了宮門,阿吉忙行了個禮道:“道天先生。”
道天一揮手道:“來,隨我進去再說。”
進入王宮,阿吉迫不及待地道:“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道天道:“我與你父王都未曾想,東德王會自刎。”
阿吉驚道:“什麼,自刎!”
道天道:“是啊,原本因爲你與小嵐的關係,你父王只想拿下東州,並沒想過要傷害東德王的性命,但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阿吉嘆了口道:“怎麼會這樣,對了,先生您可有見到雲嵐。”
道天道:“有,她已經在寢宮裡跪了三天三夜了。”
雲嵐果然已經到了王宮,阿吉朝道天拱手行禮道:“先生勿怪。”說罷,他直接衝向了寢宮,卡卡羅莉也行了個禮,跟了上去。
寢宮外,都是那些忙進忙出準備凶禮的人,跨進門裡就看見跪倒在地的雲嵐和立於身旁不遠的清羽,雲嵐的背影一動不動,看上去猶如一座石像,阿吉一步步地走向她,走得很慢很慢,也許是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她,可又不得不面對。
距離並不遠,無論他走得多慢,終歸還是走到了雲嵐的面前,看着她那蒼白的側臉和麻木的眼神,阿吉的心如刀割般難受,他微微張口,聲音卻有點沙啞,道:“小嵐。”
雲嵐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看着面前的牀榻,阿吉提高聲音再次叫道:“小嵐。”
面對他的呼喚,雲嵐根本無動於衷,她就像失了靈魂的軀殼,一點反應也沒有,阿吉終於無法忍受,一個轉身單膝跪在她的身前,緊緊抓住她的雙肩,大聲道:“小嵐,是我。”
雲嵐終於有了反應,她就像塵封已久的舊木偶,艱難地轉動自己的腦袋,眼神卻依舊空洞無神,乾澀的嘴脣微張,說出來的話卻一點生機也沒有,她道:“是你。”
阿吉點了點頭道:“是我,小嵐,我是阿吉啊。”
雲嵐道:“阿……阿吉!”
阿吉看着這般癡癡呆呆的她,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道:“小嵐,你這又是何苦呢?”
雲嵐喃喃地道:“我這又是何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是你,爲什麼是你爹,爲什麼?”
面對她的疑問,阿吉根本無從答起,雲嵐卻再次追問道:“爲什麼?爲什麼?”她的情緒突然異常的激動,就像一座忽然從沉睡中醒來的火山,可是連日來心力交瘁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她突然爆發的情緒,等不到阿吉的回答,她已經昏倒在地。
見她昏倒,阿吉心急如焚,抱起她來也不知道要往哪走,道天在一旁道:“來人,帶邱公子到公主的寢宮去,傳醫師。”
清羽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立在雲嵐身後,隨着阿吉把她放到了公主寢宮的牀榻上,他也只是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守護着她,醫師很快就來了,雲嵐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傷心過度,一時激動纔會昏倒。
夜已深沉,公主的寢宮外,清羽靜靜地站在殿外默默地守護,而寢宮裡只有阿吉一人,守在雲嵐的牀邊,她的臉色還很蒼白,沉睡中緊鎖的眉頭,微微顫動的眼皮,都在說明她睡得多麼的不安穩,阿吉的心中除了萬般內疚之外,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突然,他好像感覺到什麼東西正在靠近,可回頭望去卻什麼也沒有,難道是風嗎?他望向不遠處緊閉的窗戶,搖了搖道:“不可能啊!”看來是自己太累了,出現了幻覺了吧。
他轉身用絲巾爲雲嵐擦去額頭的汗水,那股奇怪的感覺再次襲來,這次更加的明顯,他迅速回身一探手,可是手中依舊空空無物,環視四周也沒有任何跡象,看着不遠處微微晃動的燭火,阿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他自言自語地道:“難道說……”
他緊閉雙眼引動原氣,原氣匯聚到那隻眼中,隨着他睜開眼睛,可以看到一隻鮮紅而妖異的瞳孔,釋放鬼瞳的技能,他的眼前慢慢顯現出一道虛幻的白影,越來越濃,越來越清晰,可不正是東德王。
白影中的東德王,此時正站在雲嵐的牀前,眼神中滿是溺愛與不捨。這已經不是阿吉第一次見鬼了,但他的心中依舊有種無法言語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道:“王上。”
東德王猛然一轉,不知爲何,阿吉覺得他面色有些猙獰,東德王道:“你能看見孤?”
阿吉道:“是。”
東德王道:“看來地金州的傳說是真的。”
阿吉道:“地金州的傳說?”
東德王卻揮着手道:“這已經不重要了,嵐兒這些年過得怎樣?”
阿吉道:“這幾年小嵐隨我去了漠北,過得很開心。”
東德王道:“哦,那你們爲何還要回來?放不下你地金州王子的榮華富貴?”
他的話讓阿吉不知道如何反駁,東德王繼續道:“當年,孤無意間從雲嵐口中知道了你的身份,爲了統一九州,孤派人去抓你,就是想以此要挾地華王,誰知卻逼死了你的母親,而今地華王攻破我東州,逼死了我,呵呵,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阿吉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我的母親不會活過來,而云嵐也失去了她的父親,王上,你怎能狠心留下小嵐獨自一人呢?”
東德王慘然一笑道:“孤爲一己私願,掀起九州戰火,置萬千黎民百姓於戰火之中,害得多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今功敗垂成,難道不該給天下一個交待嗎?”
阿吉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小嵐怎麼辦?她可是你的女兒。”
東德王看着雲嵐,道:“孤正是爲了嵐兒,孤若活着,嵐兒只會多受牽連,孤若已死,一切隨孤而散。”
阿吉終於知道東德王求死的原因,如果他沒死,九州戰火的始作俑者,即便地華王因自己的原因可以既往不咎,可天下百姓又如何能忘記這血海深仇,地華王無法平息這濤天恨意時,最終依舊要走向相同的路,只是到時雲嵐又怎能做到置之不理。
東德王道:“邱吉,好好照顧小嵐,否則,孤就算於黃泉之下也不會放過你。”
阿吉忙道:“請王上放心,即便沒有王上的原因,在下也必會照顧好嵐兒,不再讓她受到委屈。”
他的承諾,讓東德王的臉色看起來緩和了一些,他道:“孤不是一個好父親,從小到大孤從來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不要告訴嵐兒孤來過。”
阿吉道:“這是爲何?”
東德王道:“孤不想她的心中揹負太多的內疚,一直以來都是孤虧欠她們母子倆的,那就這樣一直虧欠着吧!孤要走了,幫孤好好照顧嵐兒。”
阿吉還想說些什麼,東德王的身影卻隨着他話音落下,變得越來越虛幻,最終煙消雲散在眼前,寂靜的宮殿中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