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是個懂得適可而止的人,是故話到了這兒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望着如意通紅的面頰,林慕白覺得自己的點醒已經達到了效果,所以也不再說什麼。
如意覺得很奇怪,不管什麼話題,到了師父這兒總能歪到自己身上。師父輕輕鬆鬆的便將話鋒轉了個圈,到最後如意自己也忘了方纔進門時的初衷。
轉念一想,若師父沒有點本事,那又怎麼算的上師父呢!師父三番四次的提點自己,這其中——如意抿脣,看樣子是得好好考慮明恆之事了。
可是要考慮什麼呢?如意默了下來,紅綃說過,男人對於女人只有兩個情感:要麼露水之情,要麼夫妻之愛,所以得看準!
那——就好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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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的雞腿最好吃。”容哲修將糖葫蘆放在一旁,瞧着莫浩笑得洋洋得意,“我告訴你,全京城哪家店哪個東西最好吃,我全都知道。”
莫浩一臉崇拜的盯着容哲修,“世子哥哥好厲害!”
明恆在一旁蹙眉:世子爺真會唬人。
等着一碟又一碟的小菜上來,那一對大雞腿讓兩個孩子眼放精光。在京城逛了一圈,早就餓了,這一刻別說是雞腿,便是個雞蛋也能變成人間美味。
“明恆,你去沈月軒買點蜜餞回來。”容哲修啃着雞腿開口。
明恆微怔,“世子怎麼突然想起要吃蜜餞?側妃吩咐,世子不該吃太甜的,否則又該牙疼了。”
“不是我自己吃!”容哲修嚼着雞腿,“小白最近不是得——”他壓低聲音,“裝模作樣的喝藥,我也得配合配合,給她買點蜜餞,教人看着更真一些。”
明恆頷首,世子爺果然是賊精的!
“那世子與小公子莫要走開,卑職去去就回。”明恆掃一眼大堂,這大庭廣衆的,明恆自然是放心的,何況外頭還有恭親王府的人守着。
“好吃嗎?”容哲修問。
莫浩連連點頭,“世子哥哥真厲害,果然是極好吃的。”
兩個孩子吃得滿嘴油花,笑得格外純真。
哪知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嚼舌根的長舌人,有事沒事都得叨叨幾句道聽途說之事。這不,隔壁桌那一句“聽說沒有,恭親王府的林側妃”直接入了容哲修的耳朵。
別的他都不關心,獨獨林慕白的事情,容哲修決計是要管一管的。
藍衫男子壓低了聲音,“便是那個坐在木輪車上的林側妃?”
“可不是!”灰衣男子點了頭,淺酌一杯繼續道,“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藍衫男子搖頭,“不就是側妃嗎?還能是誰?”
灰衣男子似有了半分酒意,“非也非也,當年就是因爲她,恭親王才害死了自己的正妃。好似也因爲如此,她便消失了六年。沒成想六年一瞬,恭親王又將她找到了,還是如此癡迷,那正妃真當死得太冤。”
容哲修一口咬住雞腿,面色冷到了極點。
藍衫男子笑了笑,“你淨說胡話,那恭親王本就是爲了正妃而瘋癲,怎麼到了你嘴裡反倒了爲了旁人呢?”
“唉,你自己也是男人,難道不知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這到了手自然沒什麼好的,當年殿下對正妃的態度,全京城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真當珍惜,也不會在榮封親王之日轟轟烈烈的納妾了。你瞧瞧恭親王府的後院,有多少女人?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灰衣男子又喝了杯酒,說的話愈發難以入耳。
灰衣男子帶着醉意輕嘆,“男人哪,哪個不是吃着碗裡的瞧着鍋裡的?恭親王也是人,也是個男人。因爲內疚而發瘋那是正常的,因爲尋回所愛所以康復,那更是正常不過的。只不過可惜了世子爺的母親,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
藍衫男子快速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這話你也敢說!”
藉着醉酒,灰衣男子快速掰開友人的手,“這是事實,我怎麼就不能說了?我告訴你,聽說當年恭親王妃的死,也是被人設計的。我——”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你我都該人頭落地了!”藍衫男子丟下銀子,發瘋般拽着灰衣男子離開。
容哲修愣愣的坐在那裡,握着雞腿的手有些莫名的顫抖。
莫浩聽不太懂,也沒有太注意身邊的動靜,只一股腦的啃着雞腿吃着小菜,渾然未覺容哲修此刻的反應。
年少的孩子,雖然懂得堅強,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可畢竟也只有六歲。心性未穩,心智未熟,對於一些事情的執着和在乎,讓他忘了如何去分辨對錯。
容哲修,終究只有六歲而已。
“世子哥哥,你怎麼了?”莫浩滿嘴的油花,盯着容哲修瞧了瞧,明亮的眸子微微眨動一下,這才覺得不太對勁,“世子哥哥,你不吃雞腿了?”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慎慎道,“世子哥哥,雞腿不好吃嗎?”
下一刻,容哲修突然發瘋似的將桌案上的菜餚悉數推翻在地,“我不信!我不信!”音落瞬間,容哲修直衝門外。
恰明恆歸來,眼見着容哲修衝出來,嚇了明恆好大一跳,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油紙包。
莫浩哭着跑出來,“世子哥哥好嚇人,他是不是不喜歡浩兒了?”
“怎麼回事?”明恆也愣了,世子爺可好些日子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氣了。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就走開片刻,怎麼就出事了?
莫浩搖着頭,明恆也問不清楚,急急忙忙便追着容哲修而去。
容哲修就跟發狂一般,像極了離開京城前的焦躁不安。那時候的容哲修,一言不順就會大發雷霆,砸東西打人那都是常有的事。是故恭親王府的人見着容哲修,都唯恐避之不及。
但是自從容哲修遇見了林慕白,這樣的狀況似乎早已好轉,怎麼突然之間又恢復了原生態呢?
明恆想不通,但更怕容哲修出事。
容哲修一臉黑沉,腳下生風。底下人急急的爲他撐傘,都被他負氣推開。憤怒的嘶吼,教人心驚膽戰。他不許任何人跟着,直接走回了恭親王府。
進了王府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徑直找上了清心園。
所幸林慕白已經回來了,此刻正在書房裡翻閱醫書典籍,聽得外頭異樣的動靜,便放手中黃卷,微微凝了眉頭,“這是怎麼了?”
薔薇忙不迭進了屋,“主子,世子爺不知爲何大動肝火,這會朝着書房來了,要不要攔着?或者請殿下回府?”
“殿下這會子應該還在安排使團進京的事情,不必打擾。”林慕白轉動車輪子,“世子在外頭吃了虧?還是被人欺負了?”
薔薇搖頭,“不知!”
說話間,容哲修已經踏入房門。一雙發紅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木輪車上的林慕白。
薔薇心驚,“世子爺?”
“出去!”容哲修低喝。
“出去吧!”林慕白瞧了薔薇一眼。
薔薇仍是不放心,可又不能說什麼,畢竟一個是世子爺一個是側妃。行了禮,薔薇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順帶着合上房門。
這裡頭的劍拔弩張,她真的感覺到了。
明恆站在外頭,“如何?”
薔薇搖頭,“世子爺不讓人在裡頭待着!”
“如意呢?”明恆問。
“如意出去了!”關鍵時候,如意離開了恭親王府,暫時還沒回來呢!這個時候,若如意在場,必定還能幫着林慕白一些。薔薇原就膽小,哪敢往裡頭闖。
明恆想了想,忙道,“你去把如意找回來,而後趕緊去宮外頭告訴守門的侍衛,請殿下速速回府。別說發生什麼事,就說側妃有些不舒服罷了!我在這裡盯着,你趕緊走!”
薔薇一點頭,撒腿就跑。
屋裡頭,容哲修狠狠盯着眼前的林慕白,“我問你,你跟我爹到底相識於何時何地?”
林慕白仲怔,這話問得好生奇怪。清淺吐出一口氣,如實回到,“我與你爹相識於何時,你不是很清楚嗎?”
“別跟我說這些,我要你說清楚!”容哲修想來是認真的。
“數月前,清河縣。”林慕白望着他,“還有什麼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