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想聽到更多你們的聲音,想收到更多你們的建議,現在就搜索微信公衆號“qdread”並加關注,給《九州河山皆華夏》更多支持!此時四更天已過,漆黑的夜空下,凜冽的寒風陣陣吹來,颳得城頭上的燈籠、火把搖曳不止。尚可喜剛一跨出城樓,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心眼活泛的戈什哈統領趕緊拿來貂皮大氅,卻被一把推開。
此時的天雖然冷,但尚可喜心中卻可謂豪情萬丈。從軍二十餘年了,他還從未像今日這般激動過。這種感覺,早年在東江鎮跟隨毛文龍抗擊後金時不曾有;降了皇太極,掉過頭來與明軍作戰時不曾有;哪怕在入關之後一路勢如破竹時也不曾有。這是一種即將戰勝強大對手時的強烈成就感,人生在世,匆匆數十載,這等時刻又能遇上幾回?
“王爺!”“智順王!”見尚可喜出來,許爾顯、沈志祥、張應祥等人紛紛上前來打着招呼,衆人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王爺請看,賊軍今晚怕是再也難逃一劫!”許爾顯往明軍營地方向一指,“不知龐賊還有沒有昨晚那樣的好運氣!”
尚可喜急走幾步來到垛口邊,擡眼望去,傾耳細聽。
與昨晚一樣,明軍營地中再一次傳來陣陣淒厲的尖叫,聲音越來越大,在黑夜中顯得尤爲刺耳。很快,兩座營盤裡開始燃起火光,緊接着又是隱約的喝罵打鬥聲。而龐嶽的處理方式似乎也與昨晚無二,先是派兵馬包圍鬧事的營盤,隨後又派出另一部分兵馬警戒城池方向。可沒過多久,第三座營盤也開始發生騷亂。
看來,昨晚明軍營嘯的苗頭雖被撲住。可火種卻遠沒有熄滅,再加之龐嶽的一些處置手法的不當,到了今晚終於再釀災禍。
尚可喜看在眼裡。一抹冷笑浮現在嘴角,心中竟有點爲老對手龐嶽感到有些惋惜了。龐嶽雖在軍事上有些天賦。不管是治軍還是行軍打仗都極有一套,可終究獨自領兵的時間不長,戰場經驗太過缺乏,也太迷信自己的能力。
如果換做是尚可喜自己,昨晚在僥倖撲滅了那次營嘯的苗頭之後,便會立即拔營撤退,一刻也不會多待,至於兵馬能帶走一點是一點。可龐嶽終究還是放不下被困在北面的那幾千精兵。執意要等到會合之後再行南撤。這也就罷了,天亮後在軍心已經不穩的情形下,還要大開殺戒,甚至還不惜得罪忠貞營諸將,這就是找死了。真以爲軍心是靠殺人能穩得住的嗎?這也就好比一個人,在自己的房屋已經塌了一邊且搖搖欲墜的情況下,還執意住在裡面等着泥瓦匠明日到來,甚至還不時地踢牆解氣,這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麼?
“各部都迅速做好準備,按照既定的方案。隨時等候軍令出擊!”尚可喜掃視了衆人一圈,聲音不大卻猶如斬釘截鐵。
“嗻!”衆將一齊應諾。
命令很快傳到了各營。清軍本來的總攻時間定在凌晨,各部官佐士卒都是身不卸甲、枕戈待旦。因此準備起來毫不費勁。騎兵迅速調整好了馬鞍,長槍、刀盾手們很快熱好了刀槍(天冷時,出戰前用摩擦或其它方式給刀槍加熱,以防上了戰場後刀被凍在鞘中拔不出來誤了事),弓箭手、火銃手也以最快的速度調試好了弓弦、準備好了足夠的火藥鉛子。
翁城中,城門外的營寨裡,密密麻麻的鎧甲鐵葉和刀槍鋒刃泛着點點寒光。一頂頂鐵盔下,遮掩着無數張興奮、猙獰的臉。
遠處,一團團火光在冰冷的夜中肆意搖曳、蔓延。明軍大營裡中的營嘯已是愈演愈烈。剛開始只是兩個營盤。後來有了第三個,沒過多久又是第四、第五個……熊熊大火的映照下。依稀可見大批情緒失控的士卒在營地中來回奔竄,見到什麼就砸什麼。一些亂兵想跑出營盤去。卻又被維持秩序的兵馬死死地擋住,雙方隨即發生衝突,並由口角逐漸升級到火併。
喝罵聲,吼叫聲,以及兵刃鏗鏗鏘鏹的碰撞聲和此起彼伏的戰馬嘶鳴在明軍大營中響成一團,混亂、嘈雜的氣氛甚至連站在城頭的清軍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隨着事態的不斷惡化,維持秩序的明軍兵力越來越吃緊,忙得腳不沾地卻依舊是故此失彼。更爲糟糕的是,一些本在維持秩序的明軍似乎也受到了這種氣氛的感染,加入到了報復的行列。
“砰砰砰……”一陣密集的銃響讓尚可喜等人的精神爲之一振,而隨後的動靜則更是差點令他們目瞪口呆。
“轟!轟!……”火炮發射時的巨響即便在混亂與嘈雜中也是那麼的震耳。
尚可喜先是一愣,繼而大笑道:“早就聽聞龐賊常被人稱作龐瘋子,今日看來還真是傳言不虛。鎮壓營嘯,居然連火炮都用上了,這手段未免也太生猛了些。”
沈志祥等人也是一陣大笑,同時緊緊地攥住了配刀的刀柄,就等着尚可喜下令出擊。到了這時,也沒有人再懷疑明軍營嘯的真僞。營嘯可不比其它各類事件,都鬧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是假的也只能變成真的了。就好比某人去上吊,不管他最初是真心還是假意,可一旦把脖子伸進了繩套,凳子也踢開了,真假又還有什麼區別?
果然,火炮和火銃的施放就好比火上澆油,令發生騷亂的營盤裡頓時猶如炸開了鍋。受到了死亡威脅的亂兵們更加狂躁,不顧一切地朝營外衝擊,一些人甚至也撿起了身邊的武器朝着維持秩序的袍澤們拼命還擊。
突然,明軍大營的西南角突然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喧囂。一看,卻是某個發生營嘯的營盤裡,亂兵們衝破了阻截,蜂擁的人羣如同潰堤之後的洪水一樣狂奔而出。負責維持秩序的明軍嚇得趕緊躲到兩邊。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沒多久。形勢便完全失控。
緊接着,火勢越來越大,捲起的滾滾濃煙遮蔽了城頭的視線。但仍能通過密密麻麻的火把亮光判斷出,明軍大營裡一片混亂。負責維持秩序的人馬和亂兵混雜到了一起,四下狂奔。一部分往北邊跑去,一部分往江邊跑去,甚至還有一部分朝着城池方向跑來,不過更多的還是朝東南方向跑去,看來這部分人至少還沒完全昏頭,還知道逃命的正確方向。
尚可喜估算了一下火把的數量,心中立刻有了底。這一回,連神仙也救不了龐嶽了!再看天色,雖然仍舊未亮,但已不會妨礙作戰。此時不出擊又更待何時?若是到了這時再讓龐嶽給跑了,豈不是貽笑大方?
“諸位!賊軍師疲糧絕,以致今日不戰自亂,此乃天意也!”說完,尚可喜拔出了配刀,厲聲道:“誅滅龐賊,便在此時!”
“誅滅龐賊。便在此時!”各員清將也一同拔出了配刀,齊聲應和道。
鼓聲響,城門寨門皆開。除了留下班志富率一千人馬與鄭四維一同留守之外,清軍幾乎傾巢出動。擔任先鋒的是騎兵居多的張勇、沈志祥部,張應祥部隨後跟進,尚可喜率剩餘的近四千本部人馬居中,孫定遼部則擔任後衛。
三軍齊出,軍威鼎盛。這一刻,幾乎所有的清軍,無論官卒都是熱血沸騰,往日的壓抑已盡數化作了殺敵的慾望。不管騎兵、步卒都猶如千萬只下山的猛虎。朝着已經一片大亂的明軍大營撲去。
幾裡地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幾乎就是一瞬。很快,擔任前鋒的張勇部便與潰散亂奔的明軍潰兵遭遇。
這些明軍大都衣衫不整。神色慌亂,見到張勇部的騎兵後竟然還跪下來。口稱饒命,很快便被砍得東倒西歪。殺開了了一條血路的清軍也不再管這些小魚小蝦,直接往東追去。尚可喜已經吩咐過,此一戰務必要抓住龐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賞格也是出奇地高。
真是兵敗如山倒,昔日勢不可擋的虎狼之師今日竟變成了這般模樣!張勇掃了一眼那些狼狽逃竄、已經完全不成建制的明軍士卒,得意地感慨了一番,繼續率部朝明軍大營方向趕去。
隨後,沈志祥、張應祥等部也紛紛趕了上來,同樣是不管散兵遊勇,只是奮起直追。
見清軍殺來,已經跑了出來的明軍潰兵們嚇得面如土色,先是跪地請降,後來被砍殺了一批之後,連請降也不敢了,只顧着朝自認爲安全的方向亂跑。而仍聚集在營地周圍的明軍則更是亂作一團,本來還有一部分稍微冷靜些的軍官在組織整隊,可遠遠地望見疾馳而來的清軍騎兵後便再也沒了這種心思,不是帶頭逃跑就是被混亂的人羣淹沒。
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力,張勇率部很快逼近了明軍大營的邊緣,轅門上沒來得及收走的示衆首級也已依稀可見。他看見,成羣結隊卻已完全沒了建制的明軍正六神無主地四下狂奔,一部分人看見他麾下的騎兵趕過去之後立即跪下並大聲辯解着什麼,但很快被砍翻在地。見此情景,大部分明軍潰兵開始蜂擁着朝東邊逃竄,驚恐的喊叫聲、喝罵聲連綿不絕。
“那些跪下的賊軍在說什麼?”張勇很是好奇。
身邊的親兵很快打探清楚,回來稟報道:“好像在說,弟兄們手下留情,咱們都是自己人。”
張勇哈哈大笑:“這應當是龐賊在以往的戰事中收編的我大清的俘虜。自己人?自從他們投靠了龐賊,就不是自己人了!”
“大人快看,龐賊在那兒!還有其麾下的多員賊將也在!”這時,旁邊的一名眼尖的把總朝轅門附近一指,興奮地提醒張勇。
張勇定睛望去,果然看見了象徵着湖廣鎮指揮中樞的紅底虎符大旗。圍繞着這面軍旗的還有幾面繡着將領姓氏的將旗。雖然旗上的字看不清,但其中的一面將旗下,一員身着銀盔銀甲,騎着白馬的明將被衆星拱月般的圍在中間,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顯眼。在湖廣鎮,除了龐嶽。誰還能有這樣的地位?
果然是龐賊!張勇心頭狂喜,再看看龐嶽周圍,還有幾員明將。其中一人虎背熊腰、手持長柄大刀。還有一人身材矮小,手提長槍。被看過畫像的張勇一眼認出,正是石有亮與盧啓武。另有幾人張勇不認識,不過想來地位都不低。此時,龐嶽顯然已經喪失了對大軍的控制,身邊只剩下了四五百騎兵。四周都是胡奔亂逃的潰兵,卻沒有人再理會他。或許是受到了失敗的刺激,只見龐嶽仰天大吼一聲便拔出配刀要往脖子上抹,身邊的親兵趕緊上前搶下。
“哈哈哈……多謝智順王將先鋒的任務交於張某!今日這首功怕是非張某莫屬了!”張勇暢快地大笑道。隨即馬鞭朝前一指,“傳我軍令,衝上去生擒龐賊!若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
“生擒龐賊!”三千餘陝甘綠營的清軍狂呼吶喊着朝轅門方向衝去。
石有亮、盧啓武等人也發覺了張勇的意圖,趕緊指揮親兵保護着龐嶽出了轅門朝東南方向逃去。張勇一面率部緊追,一面吩咐傳令兵:“速去告知續順公與張軍門,發現龐賊蹤跡,讓他們趕緊跟上。並速去稟報智順王,賊軍已全然潰散,其主帥龐賊並及麾下多員賊將。身邊的兵馬僅剩數百。龐賊自殺不成,被其部衆保護着向東逃去。陝甘綠營正在追擊當中。”
“嗻!”
沈志祥部與張勇部同爲先鋒,首尾相接、一前一後。隔得並不遠,幾乎是緊挨着陝甘綠營的隊尾趕了上來。聽說發現了龐嶽蹤跡,沈志祥也是興奮得難以自抑:“兒郎們,擒賊報國的時機到了!功勞可不能讓旁人全搶了去!”
“擒賊報國!”沈志祥部的清軍也猶如一頭頭野狼,嗷嗷叫着窮追不捨。
隨後,明軍全軍崩潰、龐嶽自殺不成,僅率數百騎逃竄的消息彷彿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地傳到了後面跟上來的的張應祥部當中,傳到了尚可喜耳中。
剛得到這個消息時。尚可喜幾乎難以置信,強壓着滿腔的興奮問傳令兵:“可看清了?果真是龐賊?”
“回智順王。小的不敢有半點欺瞞,張軍門親眼看得一清二楚。可以確定是龐賊無疑,其麾下石有亮、盧啓武等賊將也在。”
尚可喜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當年楚霸王英雄一世,卻最終自刎於烏江。今有龐慕遠逞兇一時,又在這長江邊重蹈覆轍。天意,天意啊!”
雖是滿腔的激動,但尚可喜也並未因此衝昏頭腦,一面下令讓張勇、沈志祥繼續緊追,一面下令讓張應祥部以主力沿明軍大營外圍運動到東面,並分出部分兵馬運動至北面,截斷大營中剩餘明軍向東、北兩個方向的逃亡之路。此外又令孫定遼加緊跟上,與自己的本部一起,從西面進入明軍營地,以求全殲殘敵。
傳令兵得令之後,快馬加鞭送去各部。
而在最東面,沈志祥、張勇部均已沿着邊緣地帶越過了明軍大營,不管周圍亂糟糟的潰兵,只管緊緊地追趕着在前方狼狽逃竄的龐嶽、石有亮、盧啓武等人。
而龐嶽等人似乎也是逃命心切,一路上頭也不敢回,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氣勢。也多虧他們身邊還有數百忠心耿耿的騎兵,所乘馬匹則也均爲上等,這才堅持到了現在。
眼見龐嶽已在自己的視線中,卻久久未能就擒,張勇不免有些急躁,罵道:“媽媽個毛的,告訴前邊的人,穿銀甲的就是龐賊,只要抓住了,不管是死是活朝廷都有重賞!要是放跑了龐賊,讓他們小心自己的腦袋!”
“穿銀甲的是龐賊!”追擊的清軍當中,先是幾人帶頭,隨即便成了多人興奮的吶喊。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逐漸進入了弓箭的射程。
追擊的清軍開始放箭,不時有明軍被射落馬下。護衛龐嶽等人的明軍騎兵也不時用弓箭還擊。
突然,一支重箭極爲湊巧地穿過了人縫,又穿過鎧甲的銜接處射進了龐嶽的肩頭。力道相當之大,使得龐嶽的身形爲之一晃,險些從馬上栽落下來。
清軍的隊伍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追趕得更爲賣力。
就在張勇、沈志祥奮力地追擊着龐嶽、往東南邊越去越遠的時候,張應祥部也抵達了明軍大營外圍。按照尚可喜的命令,張應祥也不必進入明軍大營,只需前去佔領東、北兩面的要道即可。
沿着南面的道路經過明軍大營的時候,張應祥順便朝那裡張望了一眼。或許是由於出營道路的限制,仍有許多明軍沒有逃出來,整個營地中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哭喊聲、怒罵聲亂作一團。一些明軍好不容易擠到了營門口,被張應祥部的士卒用弓箭一射,頓時又嚇得直往營內退,於是又與正在往外跑的明軍撞在一起,在原地擰起了麻花,不少明軍被當場踩死。
看到這,張應祥不禁在心中感慨。想當初,龐賊之軍在萬壽橋、衡山之戰中是何其的勇悍?哪怕是在十幾天前,依舊是僞明軍中數一數二的精銳,不料軍心一散,竟瓦解得如此迅速!
此時,營地中的明軍雖然仍有不少,但顯然已完全失去了建制,再也難成威脅,更何況自有尚可喜前來處理,張應祥也就不再理會,率部沿着大營外圍直往東面而去。
來到了大營的東面,張應祥以本部主力截殺從東面各營門逃竄出來的潰兵,同時分出千餘人馬由一員親信部將統率,前去堵住大營北面的出路。
戰事進行得相當順利,已經跑出來的明軍潰兵被張應祥部殺得紛紛退了回去,使得營中更加混亂。只要再等尚可喜率主力從西面突入,便是一場完美的殲滅戰。
但也就在此時,張應祥發現了不對勁。
“那是什麼?”指揮間隙,張應祥突然看見不遠處橫七豎八地散落着些正在燃燒的奇怪物什,剛纔他從南面的大路上繞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種東西。
很快有親兵跑過去,將那些物什上的火撲滅,拿了一件回來。
只打量了一眼,張應祥便看出了個大概,這應該是一種特製的火把,像傘一樣,頂端可以同時點上五六支火。頓時,他的腦中如同劃過一道閃電,心中猛地一驚。
“快!去那邊搬幾具賊軍的死屍過來!”張應祥瞪大了眼睛,急吼道。
屍體搬過來之後,張應祥趕緊翻身下馬,親自摘下一具明軍死屍的頭盔,扯掉頭巾,一顆光禿禿的腦袋立馬露了出來,只是腦後沒有了辮子。
剎那間,張應祥感到一股涼意從頭頂傳遍全身,他抱着一絲僥倖又察看了其餘幾具死屍,又讓人另外搬了幾具過來一一查驗,結果竟沒有一個是束髮的。
“快去通知智順王,我們中計了!快去!”大冷的天,張應祥額頭竟滲出了一層冷汗,大聲吼道。
傳令兵催動坐騎,還沒來得及走上多遠,東南方向便猶如晴天霹靂般地響起了幾聲炮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