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意外,導致了夏侯勇穩操勝券的奪城計劃就此破滅。這個意外,便是幽蘿。
本來,對於皇城中那些高位者而言,他們都明白,那個少年和公主如此情投意合,基本上都把他當作皇室中人看待。因爲是皇室之人,哪怕你本領再高強,在這樣百萬大軍大開大合的對攻之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讓他們輕易去上戰場。否則一旦殞命,對士氣和局面造成的打擊,倒不是一人之力多殺些敵軍能挽回的了。
所以,自開戰以來,無論局勢如何困難,武烈帝和他的將帥謀臣們,都一直沒怎麼考慮牧雲。更別說,他手下那兩個隨從。誰知道今日這個女娃兒的“小隨從”一出手,就解決了之前百萬人都可能解決不了的難題——尤其還是用那樣驚世駭俗的手段!
魔寵幽蘿,一戰成名!
當她解散了白骨大軍,騎着黑風豹王,回到城內時,受到了英雄般的迎接。在這種時候,可沒人食古不化,這些天那叛軍異族召屍驅鬼的手段擺在那裡,現在自己這一方終於也有高人施展出更厲害的法技,那還不揚眉吐氣!畢竟成王敗寇的道理明擺在那裡。
這種時候,與幽蘿並行的牧雲,則受到了更高的禮遇。方纔洛陽城前,他與九幽統帥的那驚世一戰,萬衆矚目。那時節,有多少雙方的將軍和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看這個少年挑戰兇名昭著的族長。燃火之石從天而隕,晶瑩之龍破水而出。這兩樣異術衝擊着雙方軍民的神經。
雖然,之前雙方的奇人異士們。也都施展出各種各樣的強**技,也不乏呼風喚雨的絕技。但所有這些都不抵少年這兩樣給人們的衝擊來得大。火星應聲天降、神龍順手隨心,最符合他們對神人的想象。就這點而言,牧雲露的這兩手,比任何之前的高明技法都能震懾人心。何況,他還是那位幽蘿小魔神的主人!剛纔那一場白骨風暴縱橫往來之間,已經有足夠的時間讓人們衆口相傳,知道了這少女的來歷。
“她只是公主意中人的魔寵啊!”
這個消息如星火燎原般在人們之中飛傳,讓少年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神秘和偉岸了。
不僅如此,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這城,恐怕是守住了!
苦悶許久的京師,今晚註定沉浸於歡慶。城中的官員和百姓,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和城中欣喜的氣氛相反,此時城外那連綿營寨的主人,卻顯得極度焦躁不安。
是啊,對他夏侯勇而言,本來因爲心底那一點隱隱的不安感,一直沒有使用幽戎營這個殺手鐗。他想看看。只憑自己培植起來的嫡系力量,能不能“堂堂正正”地攻下京師王城——這對他今後登上大寶之位有絕大的作用。但是,不管怎麼樣,對夏侯勇而言。這幽戎營都只有用和不用的分別,而沒有打不打得下的問題。只要自己放下莫名的執念和飄渺的戒心,擁有召屍秘術和天魔**兩個殺手鐗的幽戎營。沒有打不下那強弩之末的京師的道理。
只是,卻真地失敗了。失敗得如此之慘。當年那個打得自己擡不起頭來的異族統帥,卻被那個少年打得如喪家之犬般惶惶然逃回本陣。若說這也就罷了。畢竟他這個定朔忠義王當年也敗在這少年手下,這麼想這位沙喀羅大人輸得也算正常。但那個神秘兮兮的小女娃,卻用一種驚心動魄的方式向他證明,無論是當初的錢塘江荒灘還是現在的帝京戰場,她都是當之無愧的絕世殺神!
“就地取材,白骨軍團,連幽戎之軍也不是對手。”
懵懵然間,現在已經羽毛豐滿的夏侯勇,竟又生出了當初面對九幽異族大軍時的茫然和絕望之感。
待沙喀羅新敗,夏侯勇也跟親信們緊急連開幾場軍機會議,可惜都沒頭緒。就單單一場戰鬥而言,憑藉金城湯池的王城守軍有天生的優勢;但現在他們在此力竭之時,又多了那個能出城強攻的小魔頭,這仗也不知道怎麼才能繼續下去。
雖無頭緒,時局已危急。夏侯勇知道,別看自己現在一時風光無限,在天下人面前將武烈帝的皇城包圍起來猛打,但只要不能一鼓作氣攻下來,不僅那些各地勤王的軍隊會有時間趕到京師跟洛陽城裡的守軍來個裡應外合,更嚴重的是那些本來還在搖擺觀望的封疆大吏,也終會對自己失去信心,轉而迅速興起王師,趁火打劫地在勤王平逆的功勞簿上分一筆。這一點,出身王侯世家的夏侯勇清楚無比。
越是清晰地判明當前局勢,他夏侯勇才格外的焦急。現在的束手無策,讓他更急!
這一晚,正當他在伊洛河平原的一個隱秘小山丘上思考對策時,只聽得一陣環佩叮咚之時,擡頭一看,自己那寵妾賀蘭媚兒又出現了。
一見到她,心情正不好的夏侯勇,有些譏誚地隨口說了一句:
“怎麼樣?難道你又有本事幫我渡過難關?”
“正是,君上料事如神!”
飄然而來的女子輕悄悄地回答,嫵媚的容顏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味。
“什麼?!”
雖然賀蘭媚兒語聲輕微,但落在夏侯勇耳中不啻是個驚雷。
“我聽錯了嗎?”
夏侯勇猶有些猶疑,不敢相信般又追問了一句:
“你是說,你有本事幫我打敗今天那個召喚千萬白骨死靈的小魔王?”
“正是,臣妾有一法,幫您拿下洛陽。”
輕輕巧巧地回答之時,那一點本來凝藏心底的笑容,這時候如墨汁落水般化開,轉眼佈滿賀蘭媚兒那一張俏媚的容顏。她看着自己身前高大偉岸的男子。雙眸中正閃爍着一種說不出的光彩——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感。
此時夏侯勇已受到她的這音容和話語的鼓舞,剛纔擰成一團的臉色重新舒展。不過。下一刻,他卻死死盯着賀蘭媚兒。問道:
“你要怎麼做?”
簡短地一句話,竟讓賀蘭媚兒聽出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嘻,那娃兒曉得就地取材,我們也懂。”
“我們不是已經積攢了七八萬血魂軍士麼?我就用他們,召喚一個大陣,這陣法能將他們和周圍方圓五里之人,全部搬移到三十里之內的一個地方。”
“啊……”
饒是以夏侯勇現在深沉的心機,也禁不住“啊”的一聲失態驚呼。他可是聰明絕頂之人,賀蘭媚兒話音未落。他已知這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麼。
“真地可以嗎?真地可以嗎?”
夏侯勇連問兩句,與其說在追問賀蘭媚兒,還不如說在自我否定。按他的見識和閱歷,這樣瞬間能移動十數萬人的陣法的存在,真地不可以!
“血魂如可鑑,於此照迷方。”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賀蘭媚兒卻顯得從容和淡然。她輕啓朱脣,微微吟哦了這兩句,一雙妙目便靜靜地看着夏侯勇。對着這位已顯得失魂落魄的王侯輕輕說道:
“這陣法傳自魔界,名號‘血迷離’。它需要五萬名以上身嵌血魂石之人同時施法,還需要用天魔**奪十萬人魂魄爲引,方能發動這奪天地造化的魔界絕世大陣。”
“……”
聽清她這句話。剛纔還顯得有些壓抑不住狂躁的夏侯勇,卻一下子冷靜下來。在帶着血腥氣的晚風中沉默了良久,他忽然開口說道:
“怎麼。又是魔界?”
雖然也只是輕輕地反問,但賀蘭媚兒聽得出。語調中蘊含着巨大的力量。
“怎麼不可以是魔界?”
往常在牀笫間只是婉轉嬌吟的孌媚女子,這時卻是鎮定非凡。她迎着夏侯勇語勢中強大的壓迫力。視若無物般靜靜答覆:
“君上已精研天魔**,怎麼還解不開此個心結?神魔妖鬼,名號而已。若是君上不喜歡魔字,那臣妾就告訴你這是神界仙靈陣法。”
聽得此語,本來胸中如蘊火山的夏侯勇,漸漸冷卻平靜。就在這期間,賀蘭媚兒那嬌柔的語音又適時響起:
“什麼神魔之別,重要麼?這些虛名浮號,又怎比得上君侯的萬年大業?除非你顧惜十萬人的性命,又或不想要這天下第一都城了。”
“……!”
聽得此語,夏侯勇胸口如被大石狠狠撞擊一般!
“十萬人?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夏侯勇難道抵不過十將?”
這十萬人鮮活的性命,早不在綢繆天下大事的前關外侯心裡。
“洛陽城!”
他下意識地擡頭遠望,正看見霧靄繚繞的夜色中,那座雄偉高大的城池如一頭猛獸般蹲伏於黑暗之中,那巍峨的城樓猶如猛獸的嘴巴,正張大着朝向自己這一方——此刻的洛陽王城多像一隻高高在上的怪獸,正居高臨下地盯着自己,那隱藏於淒冷夜色中的眼睛充滿着傲慢和譏誚,彷彿在說:
“瞧,就是這個自說自話封自己爲王的亂臣賊子,還想來搶奪王城!”
猛然間,夏侯勇再次被冥冥中的巨錘擊中胸口,一個踉蹌,差點摔下眼前這個不算太矮的山丘!
而待他穩住身形,回過身來看着賀蘭媚兒之時,則這個一直在他身後察言觀色的女子,卻見到他雙眼發着狂熱的光芒,在夜色中猶如猛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同時喉嚨中滾動過一串低沉的話語:
“十萬人,血迷離,本王不忍。”
賀蘭媚兒一聽,十分詫異,正要開口,卻聽見夜風又送來一句話語:
“待我登基之後,必爲其建立陵園,每年祭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