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離海躺在屋樑的橫木上。
他雙眼低垂,目光望着坐在下面看書的小道童,兩條細長的白眉微微蹙起。
“這是讓人發現了啊!”
這個世界沒有人是真正的傻子,掌管庫房幾十年的劉管事不是,能夠在太學執掌院系掌教的韓離海,不說學識淵博,就是行走江湖百年間的人生閱歷,也絕對是真正的老油條。
兩人心照不宣的默然彼此的存在,可卻又各自想着自己的辦法。
劉管事顯然是去將此事稟告上面,臨走還不忘將小道童安插在庫房,只要有人在此經過,即使韓離海的境界修爲,在打破空間的剎那也會引起細微的波動,勢必會引起小道童的注意。
走不走隨你,小道童也就放在那裡,要殺要剮你說的算,可劉管事只需要用小道童一條廉價的生命,證明這裡是不是真的有強者來過。
顯然,他的目的達到了。
韓離海輕聲一嘆,悄然掠了下來。
本就不算很大的庫房,隔着小道童也不足幾米的距離,可以清楚的見到他因爲緊張有些發白的小臉。
韓離海皺眉問道:“你爲什麼還不跑?”
小道童咬着發白的脣角,害怕的有些不敢說話。
韓離海搖搖頭,目光瞧見他手裡拿着的書籍,眉頭微挑,饒有興趣的問道:“你這是在看藥理嗎?”
小道童聞言一怔,握着古籍的指尖有些泛白,怯怯地說道:“閒來沒事看的,只是有些喜歡。”
韓離海感慨道:“天賦往往都是從喜歡開始。”
小道童目光有些出神,他看着眼前這個看似有些枯瘦的偷藥老頭,沒有自己想象那幫兇惡,悄悄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禁又擠着細細的眉頭,猶豫着說道:“老人家,你若是無事就快點走吧,劉管事估計去叫人抓你來了。”
韓離海拍拍這小道童的頭,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庫房外面那尊鎏金黃銅大火爐,彷彿能夠感受到裡面逐漸趨於圓滿的劍勢,心生喜悅的說道:“不急,火候還是差些。”
“老人家,我知道你本事大。”小道童見他不走,有些心急道:“可劉管事要找來的人,一定是非常厲害的人,現在若是不走等下就真的走不了了。”
韓離海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小道童有些微微發怔,他不足十二三歲般的年紀,也就跟許青雲那般大小罷了,可眼眸深處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神慧,說話也條理分明道:“老先生沒有殺我離去,這就是最好的原因。本來我已經是報了必死之心,想着既然怎樣都是去死,不如去把剩下的幾頁也看完,只是老先生出現以後,最先注意的也是我手裡的書。”
他擡起頭來,很是認真的說道:“我相信喜歡書的人,心腸應該不壞。”
韓離海聞言深深吸了口氣。
他眉頭微皺,沉默的看着眼前少年,清秀的眉宇間總是不經意流露些許神慧。
像是狡黠,也像是睿智。
佛魔一念間。
這讓向來看人很準的韓離海,也有些微微發怔,目光充滿不可思議的神情。
總是隱隱覺得眼前這小道童,很是不簡單。
當然,這不只是感覺。
是已經隱隱逾越五境的力量。
“很好。”
他沉默的想了很久,面容平靜,直接坐在桌前,聲音冷淡道:“你繼續看你的書,我就在這裡等着好了。”
小道童微微一怔,眼眸深處流露出莫名的情緒,不過他很好的用緊張掩飾過去,照常拿起書卷,隔着韓離海不遠的地方認真看了起來,神情顯得格外專注。
兩人就這般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半晌過後,韓離海驀然睜開雙眼,他目光的盯着有些微微顫抖的桌面,聲音平靜的說道:“來了。”
小道童慌張的站起身來,顫聲道:“他們來了嗎?”
“藏在裡面不要出來。”韓離海攔住他,自己站起身來,走出庫房的外面,目光望着擺在地洞深處的那尊大火爐,心裡有些鬱悶道:“許青雲,這麼長的時間還不出來,你是要有多笨啊!”
他這麼說着的時候,整片長廊都在劇烈的顫抖,自遠處蜿蜒盤旋下來的懸梯,已經逐漸出現很多人影。在地洞的上空,也開始佈下天羅地網,細密的魚鱗網,鋪天蓋地的籠罩在整片上空。
“有點意思!”韓離海看的有些出神,心生感慨道:“這宋府果真有錢,金絲魚鱗網竟然也可以這般用。”
“長風長老,人就在那裡。”遠處劉管事帶着人匆匆趕來,他指着站在懸梯迴廊上的韓離海,目露兇光道:“就是他,偷咱們原藥的老賊。”
“老賊。”宋長風衣着白袍,手持古劍,他雖已經年逾七旬,可面若中年,狹長的雙眼裡充滿殺機,聲音幽冷道:“宋家府兵,給我將這老賊拿下,不留活口!”
充滿殺意的聲音,也終於打破夜晚的寧靜。
宋家府兵衣着黑甲,手持長刀,氣息強大俱皆守拙境界,他們自周圍懸梯密集的聚攏起來。在地面上的兩列府兵,居高臨下,正手持着弓箭,冰冷的箭矢瞄向韓離海。
“放箭!”
伴隨着弓弦破裂的聲音,幽深的箭矢劃過夜空,就像密密麻麻的黑色雨點。
“老先生,快逃啊……”庫房大門忽然打開,小道童神色慌張的跑出來,他擋在韓離海的面前,小臉嚇的蒼白,聲音微顫道:“不許傷害老先生。”
“回來!”韓離海面色大變,已經來不及多想,他直接將小道童護在懷裡,寬大的雲水長袖凌空揮出,一道渾厚的元氣將漫天箭矢全部拍落。
“你沒事……”他想要看看小道童有沒有受傷,可話還沒有說完,就忽然感覺胸口一片冰涼,心裡微顫,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爲何這樣?”
“呵,我好心幫你,用心在你面前表演,只求你能給我機會。”小道童手裡的匕首直插在他的胸口,原本清秀的臉頰也有些猙獰,嘴角露出陰冷的笑意道:“可你卻偏偏不給,那我也只能自己去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