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微光,滿目瘡痍的大地山河,在蒼茫的暮色下,顯得有些幽幽空寂的感覺。原本高挺恢宏的書院山門,上面堅硬的花崗岩也已經佈滿細密的刀痕,看上去有些殘破不堪。
滿地都是斷裂的石板,古樹的殘枝落葉,暮色涼風吹過,捲起滿地的塵沙亂石。
有種說不出的蒼涼幽寂。
許青雲坐在山門前的石階上,蒼茫的暮色落在他小小的身影上,有些單薄且孤獨,彷彿再次回到當年的蜀山劍閣,孤身求道沒有任何人的陪伴。
“你雖然不是我殺的,可有很大的原因,卻是因爲我而死!”他沉默的垂下眼簾,不敢去看山門前懸掛的杜斂人頭,只是目光充滿茫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望着地上斷裂的石板。
杜斂不是他殺的,可若是真的細細算來,不可否認,許青雲就像整個事件的導火索,若是有心留意,他就像一隻震動翅膀的蝴蝶,引起楚國書院這場震動的罪魁禍首。
“唯談玄論道,問世間因果。”
許青雲有些出神的擡起頭來,他睜着有些發酸的眼睛,望着頭頂懸掛的頭顱,心裡就有些微微難受,他忽然想起當年劍主大人對自己說過的事情。佛家喜歡論因果,這是當日杜微跟自己種下的‘因’,今日卻全部由杜斂來結這個‘果’。
世間也許就是如此,因果報應,善惡循環,沒有人可以說清真正的對與錯!
生生死死,因果輪迴。
許青雲雙手拄着自己的臉頰,他有些茫然的睜着雙眼,望着遠處西沉的落日。
他只覺得人生本就如天上的這輪太陽,有的人只是初升的朝陽,可杜斂的人生已經西沉。
“你是不是覺得很難過?”蒼茫的暮色,有道嬌小的身影突然走了過來。她長髮垂落腰間,雙眼也有些紅腫,看着許青雲的時候,淚水止不住在眼底流轉,聲音顫抖的說道:“老師雖然不是你殺死的,可她的死也有你的關係,你是不是覺得心裡很難受?”
許青雲擡起頭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雖然有些意外,可還是沉默的點點頭,道:“沒錯,你老師的死,也有我的關係!”
邱子涵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
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將臉頰深深埋在下面,低聲抽泣的哽咽聲音,似乎始終抑制着內心的情緒,可卻又顯得這般撕心裂肺。
“我以爲她走了。”
“嗚,我以爲她已經去了秦國!”
“嗚……嗚,老師那麼厲害,我沒想到她就這麼死了!”
“嗚嗚……嗚,我以爲她去了秦國,我以爲以後還會在見到她,我以爲她不會死的!”
“我以爲她不會死的!”
……
許青雲深深吸了口氣,他此時有些不敢面對眼前的少女,可還是忍不住抿着薄薄的脣,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這也許是我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邱子涵將眼淚拭去,她睜着自己紅腫的雙眼,強忍着淚水,搖頭說道:“因爲這件事的對錯,已經不在那麼重要,我只是知道殺死我老師的是陰陽家的人,是他們殺了我老師。”
許青雲有些怔怔出神,他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帶雨的少女,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問道:“你是這樣認爲的?”
邱子涵有些失神落魄的坐在那裡,她可以見到山門前懸掛着老師的頭顱,可自己卻沒有絲毫辦法,心裡有些悲苦,黯然說道:“早上書院警鐘響起的時候,也不清楚爲何,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些難受,比你跟南宮婉兒聯手欺負我的時候都難受,還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我有些好奇也有些放心不下,就偷偷藏在先生們的隊伍裡面,一起來到了山門前。”
她說道這裡,那雙黑色的眼眸浮上一層水霧,聲音有些哽咽道:“我在這裡看到了老師的頭顱,就讓他們這般懸掛在山門前,那時候我就已經清楚我這一生的職責。”
“我要爲老師報仇!”
少女擡起頭來,目光雖有淚水,可卻灼灼有神,咬着薄薄的脣角,堅定的說道:“即使我滅不了陰陽家,也要將殺死我老師的人,全部都要殺死!”
許青雲有些怔怔出神,他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就連呼吸都有些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許青雲!”邱子涵忽然回過頭來,她望着眼前的少年,眸光有些深沉,似乎承受着很大的勇氣,問道:“許青雲,你會幫我嗎?”
“我要你幫我滅了陰陽家!”
許青雲只覺得心裡有火焰在燃燒,自己壓抑已久的內心,似乎在此時剎那點燃。可正當他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罵罵咧咧的粗狂聲音,突然在蒼涼寂靜的暮色下響起。
“嗨,真他孃的晦氣,兄弟們都去跑去縣城喝花酒,就他妹的留下咱倆跑來收屍!”
“少他孃的廢話,趕緊抓緊時間收拾收拾,趁着天還沒黑咱們估計也能趕上他們。”
落倉山蜿蜒幽寂的山路上,有兩道魁梧的身影在暮色下逐漸走來,他們衣着簡單的勁衣皮甲,手持洪武衛官配的短刀,在涼風暮色下腳踏青石板路,猶如蜻蜓點水直接掠過一塊塊石階。
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已經上山。
邱子涵面色有些緊張,她緊緊握着手裡桃花木劍,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兩人。
只見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很有目的直接就來到書院山門前,眼光掃過坐在臺階上的許青雲兩人,只是傲慢的咧嘴嘶笑一聲,全當是小孩子家家的正在約會,也沒有放在眼裡,就徑直的走上臺階。
山門之下,臺階之上,正是杜斂的人頭。
兩人腳踏地面,身影驟然彈起十丈,一人抽刀斬斷繩索,另一人伸手接過頭顱。
動作嫺熟自然,如行雲流水,直到收刀落地,手提人頭,甚至都不足三秒的時間。但卻讓邱子涵臉色蒼白如紙,渾身顫抖的想要哭泣,握着桃花木劍的手指已經沁出血絲。
她忍着眼底的淚水,低聲喃喃自語道:“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
那兩名洪武衛自然不會理睬,自顧收拾完整,將人頭包裹在灰布,就要下山離去。
可就在此時,許青雲的聲音忽然響起,很是響亮,道:“將人頭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