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虎”落地之際,高虎當即以“太極全真訣”護體,卻還是被那聲波生生震得退了回來。陸正中和葉洲妤見高虎退回,急忙迎上,架起高虎彪悍的身體,以抵擋他後退的力道。
他二人原以爲輕輕一擋,便能將之截下,不想與高虎接觸之際心裡都是一怵。高虎後退的力道竟震得他二人手臂有些發麻,故不禁都使了些力氣,才終於將高虎截下。
“高師兄沒事吧,那妖女的邪術可厲害得緊。”
“只是輕敵了而已,就憑那兩妖婆子奈何不了我。”那高虎站穩身形,輕甩兩臂,掙脫了陸正中和葉洲妤,一邊引劍回至手中,一邊笑道。
高虎說着,又看向了連城傑,卻見連城傑不曾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一邊鬥法正酣的慕容秋白和書生柳顏子,目光似呆滯一般。於是高虎便朗聲道,“小師弟,你可把耳朵捂好了,我可不會讓那兩妖婆子有好日子過的。”
未等連城傑反應過來,高虎已走上前了兩步。正在此時,陸正中和葉洲妤已雙手捂住了耳朵,葉洲妤那冷靜的眼神正向連城傑投來,連城傑見狀也急忙雙手捂住耳朵。儘管他不知道高虎接下來將做什麼,但看到葉洲妤那似乎關懷的神情,他竟也情不自禁起來。
“你兩死妖婆子,以二敵一不說,竟還使勾人魂魄的邪術。當真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你這廝有何本事,儘管使來,我姐妹二人難道怕你這滿身橫肉的醜漢不成?”那紅衣女子恨恨地道。
“死妖婆子,看劍!”
高虎說着,重握劍訣,引白色仙劍“白虎”奔至,劍如猛虎,凌空直撲。也是此時,“白虎”直奔,而高虎卻凌空似坐張開大口,滿臉筋肉蹦跳不已。轉眼之際,一聲如虎的嚎叫聲響徹山洞周遭,往來久久不絕,大有地動山搖之勢。連城傑只覺得此時耳中似有百蟲撕咬,不禁把耳朵捂得更緊了。
相比於之前那荊琳兒與紅衣女子林月兒琴簫合奏的美妙音樂,連城傑當真打心底對這虎嘯聲可是懼恨的,可此時那美妙的音樂確是一點也聽不着。姑且不說滿山洞的震耳欲聾之聲擾得人心煩躁,就是那體內的筋骨血肉似也在跳動不已,欲斷欲涌那般。
慕容秋白和那白衣書生柳顏子輕舞似的鬥法,似乎也受到了這震耳欲聾的虎嘯聲的影響,也都撤離了彼此三丈之外。兩人似心有靈犀,都不再繼續鬥下去,只是靜靜地對望着,然後又看向自己的隊友。最後兩人竟然又對望着,彼此行了個禮,然後退回了自己的隊伍中,靜靜地望着場中以音鬥法的三人。
只見,荊琳兒雙手輕撫琴絃,與林月兒相望一眸,突然便琴音直轉,變得更加柔綿,宛若流水,宛若清風,輕淺至人心底的最柔弱之處。此時林月兒指間流出的笛音,也是變得更加低沉,像是人的哀嘆之聲,雖是如此卻是美極了。
那琴簫之音穿過震耳欲聾的呼嘯聲,調皮地從指間直鑽入耳,讓人不自覺地便想把捂耳的兩手放下。那音樂太美,讓人忍不住細細聆聽,害怕少聽一音便是人生的遺憾。只是聽着聽着,連城傑不禁想起家人被慘遭殺害的情景以及這些年來的一些傷心經歷,不免悲從中來。
然後,連城傑慢慢放下捂耳的雙手,靜靜地立在原地。此時,除了葉洲妤依然雙手捂耳之外,陸正中也放下捂耳的雙手,如連城傑一般靜靜地聆聽着。兩個人聽得入神,似乎完全是忘了此間的危險。
這情景,被站在一旁的慕容秋白望在眼裡,卻疑在心裡。他疑惑的不是陸正中,而是與葉洲妤一同來的男子。因爲他在玄門多年,深知陸正中此人博覽羣書且愛好甚多,特別是對上古之物很有研究,也很是愛意。
只是這和葉洲妤一同來到此間的男子,他雖在玄門多年但竟是沒有半點熟悉的,而且掌門師尊此次也只是派四人下山,其間也並不曾有此號人物啊。故而,慕容秋白不免多看了連城傑幾眼,只是眼際盡頭的男子落寞孤單的背影,讓他心裡不禁生起一絲涼意。
“琴音深沉古雅宛若流水,笛聲低沉悠揚又靜逸恬美猶若九天女子。古人云:‘蓋品琴貴耳而賤目,音聲有九德,清、圓、勻、靜,人力或可強爲;透、潤、奇、古四者皆出天定。①’此乃不假;也難怪了,古人在玉笛聲蕭中亦作出‘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②’這樣的絕世詩句。依陸某看來,不是詩絕而是音美至絕代。真不愧是絕世的樂器啊,只是當作神兵若被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魯莽毀了,不免太可惜了!”
慕容秋白正在打量連城傑,正欲細看他身背的那柄時而泛着青光時而泛着土黃色光芒的奇怪黑劍時,卻聽得陸正中似自言自語地道。
“都什麼時候了,陸師弟你還有憐惜之心啊?”慕容秋白轉過臉去,對陸正中道。
“慕容師兄,你可知這上古之物本是沒有正邪之分的,只是使用者不同纔有不同命運而已。”陸正中道。
慕容秋白卻是不答,只是望向場中愈鬥愈勇的三人。只見高虎凌空引劍運用最簡單的方式,鉤、掛、點、挑、剌、撩、劈,直擊迎面之敵,可卻是近不得荊琳兒和林月兒半點,她二人依然悠然自在地把弄着手中之器。
慕容秋白心裡深知,以荊琳兒、林月兒和柳顏子三人的功力,玄門四人戰之都僅是平手秋色而已,而此時他三人卻在此間酣戰,卻未使出全力。難道敵人是有意拖延,似乎別有目的。難道是在等魔教的“謀公子”秦勻子和“鬼公子”冢仙兒出現?
慕容秋白仔細捋了一下思緒:此次掌門師尊派玄門四人下山本是應辰胤之請援手河陽,卻不想來時河陽之站已然戰畢,坊間甚傳有玄門之人援手,且此人已向東進入佘諸國境,故而追查至此。不想途中,竟有魔教公子荊琳兒和林月兒作亂,故而兵分兩路追查,不想被荊琳兒引導這永安地牢之中。
雖然追查永安異象之事,也是師尊派人下山的目的,但是此刻此間卻是遇到了魔教妖人,其中緣由怕是真的沒有那麼簡單的,莫不是妖人的圈套纔好。
一念至此,慕容秋白不禁有些擔憂起來,故而大聲對場中的高虎說道,“高師弟,你且住手,退回來,我有話說。”
“慕容師兄,我也想啊,可是我撤不下來啊。”
高虎聽到慕容秋白的聲音,便轉過身來說道,言語間似有吃力。也正是此時,卻見陸正中上前道,“高師兄,你可手下留情,莫要毀了這兩件絕世的寶物啊。”
“都什麼時候了,陸師弟你還在說笑,你且快來助我。”高虎大聲道,言至最後,有點嘶聲力竭的味道。
“不可。”慕容秋白道。
卻是他的言語出口遲了片刻,陸正中已然手握劍訣,引着“玄武”仙劍凌空奔至高虎身邊。
“慕容師兄,我想這三個魔人是有意引我等至此拖延時間,現在我們怎麼辦?”此時葉洲妤也放下捂耳的兩手,靜靜說道。
“葉師妹所說的這一節我已想到,只是現下高師弟和陸師弟已被兩妖女纏住,我若出手相救,勢必要和柳顏子纏到一起,到時我等四人決計脫不了身。假若其他魔人趕來,敵我勝負就立馬評判出高下了。”慕容秋白道。
“那我去助兩位師兄。”葉洲妤道。
“葉師妹不可……我看這位師弟功力尚且不夠純熟,你二人在此也可有照應。”
慕容秋白連忙道,言語間有些着急。在葉洲妤看來,這一點也不像平日裡泰然自信的慕容秋白。只是在慕容秋白看向一旁矗立不動的連城傑那刻,葉洲妤明白了他的心思。
“慕容師兄你放心吧,我去救下兩位師兄。”
未等慕容秋白答應,葉洲妤手握劍訣,祭起仙劍“朱雀”,赤色仙劍鳳舞九天,引着驚世容顏的女子奔至。在一陣如笙簫般低鳴和鐘鼓般沉響之後,葉洲妤凌空立於高虎之側。一時間,半空中紅白黑三色舞動,讓人眼花繚亂。
“葉師妹,你怎來了?”高虎道。
“慕容師兄讓我來助兩位師兄,我等當竭盡全力快脫了這纏鬥纔是。”葉洲妤靜靜道。
“葉師妹你要小心了,這兩妖女的琴簫合奏雖然在耳中是絕世好曲,但是一旦與之纏鬥,那卻是退後不得半點的。”陸正中道。
“陸師弟所言甚是。”
“你這醜漢自己要死沒人攔你,可倒是可惜了你旁邊的這對俊男美女了。”荊琳兒說着便大笑起來,而指間的琴音卻是不曾斷絕。而在荊琳兒身後,柳顏子也發出爽朗的笑聲,在笑聲之後,便湊耳到一看不清模樣的男子旁低語。然後,那個男子和另外一人便隱身進身後的黑暗之中。
“血公子,你不是發愁沒有人嘗試你的那些新式發明麼,這下不是有了。”柳顏子道。
然後,只見林月兒輕轉身看向柳顏子,輕輕一笑。即時,林月兒指間的笛聲更在低沉,仿若將死之人的哀怨。就在林月兒笛聲直轉低沉之際,荊琳兒手下的琴音卻突然變得卻又婉轉變得鏗鏘有力,仿若古箏之音那般。
而對面的葉洲妤三人依然舞動仙劍,只是似乎稍顯吃力。
也在此時,連城傑卻見慕容秋白突然坐到在地,口中慢慢說道“大事不妙”。連城傑急忙走至他跟前說道,“怎的大事不妙?”
“我剛纔和柳顏子鬥法太大意了,不想竟被他下了毒,中了天下奇毒‘十里香’。”慕容秋白又是悔恨,又是神情痛苦地說道。
“那我去找柳顏子給你拿解藥”
連城傑說着,便要起身奔赴向前,不想卻被慕容秋白一把拉住,只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
“小師弟,我身上的毒不要緊的,現下我等最主要的是逃出此間,只要出了這永安地牢,我就自有解毒之法。”
“那我去助高師兄他們一臂之力。”
連城傑說着,便站起身來,手握劍訣。也是在此時,席地而坐的慕容秋白也是隨時準備祭起龍吟劍的,因爲他並沒有中毒。他只是看不透身邊的連城傑,他打心眼裡是害怕此人是魔人的,故而突然心生一計以試探之。
不想連城傑手握劍訣,引劍徑直向前凌空飛去,一道土黃色的光芒引着他去到了葉洲妤身邊。然後土黃色的光芒也與紅白黑三色混在一起,凌空亂舞,猶如彩練。這一幕倒是令後邊席地而坐的慕容秋白滿臉愕然,他原本以爲連城傑會拔劍向自己,故而在謊稱自己中毒之前,他已經想到了很多種與連城傑鬥劍的過程,也猜到了鬥劍的結果。
只是連城傑是拔劍了,但是指向的不是自己,而是對面的敵人。這個結果,讓慕容秋白很是意外,心裡一陣失落一陣喜悅。但是轉念之後,慕容秋白看向連城傑背影時卻心裡更加疑惑了,不是他手中之劍有異,而是他的背影,那落寞而透着邪氣的背影令人內心怵然。
卻說連城傑引劍飛至,高虎心裡不禁一陣狂喜,大聲道,“有小師弟相助,師兄那是渾身都有勁啊,且看我等今日如何破了這專攝人魂魄的邪術。”
“高師兄,切不可輕敵,依我看那‘繞樑琴’和‘亭柯笛’可不是什麼等閒之物。”連城傑道。
“那是那是。”高虎說着,又憨實地笑着,很是可愛。
“你小心一些。”
葉洲妤看向連城傑一眸,輕輕說道。
連城傑在葉洲妤轉眼之際,心裡不免一陣悲涼。一想到對面的荊琳兒極有可能是自己尋找多年的師姐,卻在此時與她拔劍相向,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這一四對二的纏鬥又持續了一刻鐘,並不是因爲連城傑的加入而有多少變化,依然是難解難分。唯一的變化,就是連城傑的心情,他那滿懷的悲傷,正如雨後百溪匯江,百江匯海,慢慢積匯着。
凌空四人也是專注於應敵,故而少了彼此的觀察。但是慕容秋白和柳顏子以及荊琳兒林月兒四人卻是看得見其間的變化的,而這個變化則是連城傑的身子和他手中之劍。這一切的變化無不被四人看在眼裡,只見連城傑周身漸漸被黑色纏繞,手中之劍的色彩由耀眼的土黃色變成了詭異的青光色……
“月兒小心!”
就在荊琳兒話音剛落,突聽“鐺”的一聲,仿若一把大刀狠狠砍砸在鋼鐵之上,這個聲音一直在洞中迴盪許久許久。卻也是在“鐺”一聲響起的時候,葉洲妤、陸正中和高虎三人被生生地從空中震了回來,一一站在慕容秋白麪前的地上,三柄絕世仙劍離手落在腳下。而荊琳兒和林月兒也紛紛後倒在地上,林月兒手中之笛也脫離了手,掉在了地上。而慕容秋白和柳顏子,也是紛紛下意識地別過頭去。
待衆人望去,只見連城傑手握一柄渾身泛着詭異青光色的寶劍立於場中,仰頭向天,神情痛苦。而在他的身體周圍,則是一大團黑氣圍着他快速旋轉,令人看不清楚此刻有關他的情狀。
場中另外七人都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望着場中異樣的男子。這一幕,是他們都不曾見過的場景。此時,每個人無不錯愕異常,無論是正道之人,還是魔教妖人。因爲眼前此人,既是終南玄門中人卻爲何施展的卻是魔教中人才有的力量呢?
終於,連城傑周遭的黑氣慢慢散盡,那柄詭異的寶劍也失去了青光色光芒,恢復了原有的玄黑色。然後,連城傑連城傑慢慢地把“天芒神劍”放到背間,孤傲地站立在場中兩隊相持不下的人之間。
卻在此時,一位身着華衣如水般靈巧的女子由黑暗之中、葉洲妤等人身後跑出,直奔至連城傑身後。只見她雲鬢如霧,眉目如畫,含情脈脈,瑤鼻櫻脣,仿若九天之仙。
“巧兒,你別過去。”
卻在此時,卻聽到葉洲妤焦急地大聲喊道。
“葉姐姐放心,城傑哥哥是不會傷害我的。”
那是連城傑熟悉的面容,來人正是喬巧兒。她走到連城傑身邊,左觀右看,然後很是關切地道,“城傑哥哥,你沒事吧?”
“巧兒?你怎麼來到此地?”連城傑轉身之際,心下卻是疑惑,不禁問道。
此間道途艱險不說,還有上古異獸,她一個女子是如何進得來的。難道她一點都不害怕麼?
“我擔心你有危險,所以就悄悄跟着葉姐姐來了。”
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喬巧兒,輕輕一笑。片刻之後,他便轉身看向荊琳兒等人,卻見荊琳兒等人早已站起身,正準備退向黑暗之中。連城傑見此情況,便大聲吼道,“你們不要走。”
不想那柳顏子卻是在催促,“快走,那小子邪得很,快走。”
“醜漢,這次暫且饒了你,下次再讓我遇見看我不活颳了你。”黑暗中,傳來林月兒憤怒地聲音。
“都什麼時候了,月兒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荊琳兒道。
“死妖婆子,我等你啊。”高虎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連城傑不去理會他們的言語,而是轉身向喬巧兒道,“巧兒你在此間等我,我去找她們。”
未等喬巧兒答應,連城傑急忙轉身,快步尾隨着荊琳兒等人隱身於黑暗之中。卻是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不久,一襲華衣也跟進了黑暗之中。
而在她身後,則是葉洲妤依然焦急地聲音。
“巧兒萬萬不可進去,裡面危險。”
註釋:
①.語出楊宗稷《琴學叢書•琴餘漫錄》。
②.語出李白《春夜洛城聞笛》,寫羈旅之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