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封書信

連城傑次日西行趕赴河陽城的計劃,終究在葉洲妤的勸說下放棄。只道三日之後,連城傑身體終於好轉,幾近恢復到了未受傷之前的樣子。可是這都快一天過去了,他卻是沒有看見葉洲妤。原本連城傑和葉洲妤是打算一早啓程西行的,但是一大早醒來卻是沒有看見葉洲妤。連城傑心中擔憂,便走出了山洞來四下尋找,卻是尋找了半日也沒看見她的身影。

臨至傍晚,太陽即將落下,連城傑才沮喪地回到山洞。不想卻見葉洲妤一人獨坐在山洞外的一塊平坦的大石之上,一臉沉靜地望着山下的蒼山綠樹,她的面前放着三罈子酒和兩個土碗。葉洲妤見他出現,只是望向他一眼,然後把臉側向一邊,微閉了一下眼睛。

連城傑走至她身後,望着她落寞的背影,輕輕問道:“葉姑娘,你這一天都去哪了,我怎麼都沒有看見你?”葉洲妤沉默良久,直到連城傑在她身邊坐下,才突然說道,“我今天去餘杭城了,順便給你帶了兩罈子酒來了。”

“你去餘杭城了?”連城傑問道。

“是。”葉洲妤冷冷地說道,聽得連城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然後葉洲妤繼續道,“我心裡有些話想問你,可是不知道怎麼說。”連城傑見狀,則是望向她的側臉,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慢慢說道,“你有話直說無妨。”

他已做好了準備,甚至連回答的理由都是想好的了。這一切,只因那一夜在太湖之畔,他聽了太久,也望了太久。那也曾是他心中久久不能割捨的往事,雖然時隔多年有時竟是想不起來當時情形。

葉洲妤不說話,而是打開了面前的一罈酒,然後倒在兩個碗中。葉洲妤倒滿之後,便端起一碗遞給了連城傑,她自己也端起一碗,然後望着連城傑說道,“我乃修真煉道之人,玄門禁令是不準喝酒的,但是今夜我想你陪我喝一碗。”

連城傑微微笑道“好”,然後將碗與她的輕輕一碰,然後一飲而盡。葉洲妤望着她,也是端起斟滿酒水的土碗觸到嘴邊,卻也是一口飲盡。只是,連城傑不知道,她在喝盡的時候,在遠隔他另一邊的左眼竟是輕輕滑下一滴淚來,伴隨着她陣陣的咳嗽聲。

放下土碗,葉洲妤輕輕說道:“你還記得麼,十一年前在河南鎮城隍廟?”連城傑突然望向她,很是疑惑地樣子。他雖然知道她會提起一些往事,但不知道她怎麼還是會提起那件事。也是在這時,葉洲妤輕輕捋起自己的左手衣袖,一道深深的牙印呈現在眼前。連城傑靜靜望着,無奈笑道,“記得,當年當真是萬分抱歉。”

“那年我逃難至河南鎮,卻是三天三夜都沒有吃過東西,所以才跑到城隍廟去搶那些東西來吃。不想居然碰見了你,而你居然咬傷了我,然後就跑開了。”葉洲妤慢慢說着,言語很是蒼涼,一雙冰眸卻是愣愣地望向前方。“但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的,那日在河南鎮外的破廟我一眼就認出了你,因爲你臉上的刀疤……但是我不曾想到,你竟然是巧兒口中念念不忘的城傑哥哥。”

若不是曾經在暗中偷聽過她的哭訴衷腸,此刻的連城傑怕是又要逃開的。但此刻他則是慢慢拿起罈子滿上一碗酒,然後一飲而盡。因爲在他心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給眼前的女子任何承諾的,因爲他已然對另一人許諾。他心裡一直都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如今身在遙遠的河陽城。

飲盡之後,連城傑突然說道:“對不起,當年是我不懂事,傷了你。”

葉洲妤也是慢慢滿上一碗,卻是隻喝下半碗,把土碗放下之後,她盯着晃動的碗中酒說道:“我是一輩子都要留在獨秀峰上的,我也知你是要一輩子都會守在巧兒身邊的,只是巧兒……讓我卻是猶豫了許久。”

她說着便從袖中取下一封書信,慢慢遞向連城傑。連城傑望向她,只見她原本冷靜的雙眸裡透着一絲無奈,一絲落寞。連城傑接過書信,正在疑惑之際,葉洲妤慢慢說道,“這是巧兒那日在餘杭城的客棧中交予我的,她囑咐讓我在她和你分開以後便交給你。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你的身體令人擔憂……”

連城傑急忙打開書信,只見紙上用正楷寫着:“城傑哥哥見字如晤,這一路巧兒想了許多遍,終還是決定給你留下這封書信。你不要怪巧兒狠心,雖然巧兒曾經天涯海角尋了你十二年,歷經千難萬險,但今天巧兒真的想與你說,巧兒是不能陪你遊歷天下了,因爲巧兒累了。就當這十二年來,一切都是一場幼稚不曾發生過的夢吧。你也不要來找巧兒了,因爲巧兒是不會再見你的。”

“爲何如此?”連城傑大吼一聲,疑惑地望着身邊的葉洲妤。見葉洲妤不答,他則將手中的信紙緊緊地揉成一團。突然他霍地站起身來,葉洲妤亦是快速站起來,聲音略大地問道,“你去哪裡?”誰知連城傑冷冷說道,“我去河陽找巧兒問個明白。”

葉洲妤則是冷冷說道:“巧兒確實是西行了不假,但是她現下卻不在河陽。”連城傑則是轉臉來望向她,一臉痛苦憤怒交加的大聲問道,“那她在哪裡?”葉洲妤望着他,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懼意,卻是慢慢低下頭去,說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她是和楊師姐她們一起走的,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去廬山尋訪龐明瞭。”

話音未落,連城傑則是大聲說道:“那我們今夜便去廬山。”葉洲妤則是更加用力地拉住了他,冷冷地說道,“你和巧兒一路行來那麼久了,你怎麼卻是一點都不瞭解她呢?她做的決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是無論任何人都無法更改的。”

“我不管,我不管任何的理由,我只知道她從小便是我指腹爲婚的妻子,而且在太湖之畔她也是已經答應了的,我們回到上京便成婚。”連城傑瘋一般的吼道,很是固執,令人膽寒。葉洲妤看在眼中,疼在心上,而口中則依然是冰冷的語氣,“你這樣做是無濟於事的,還是先冷靜下來好麼?先冷靜下來。”

“這算什麼,難道算是公主殿下的休書麼?”

那封書信從他手中晃動着,然後慢慢滑落,輕輕掉在地上,掉在葉洲妤面前。葉洲妤靜靜望着那皺巴巴的書信,又望了望他,卻沒有說話。終於,連城傑還是聽進了葉洲妤的勸說慢慢坐了下來,卻是再不發一言,而是一碗一碗不停地喝着酒。

只是喝着喝着,連城傑竟似慢慢醉了。也許醉酒的緣由不與酒量的大小有關,而只是與情緒有關吧。就在葉洲妤看着此情此景心情難受之際,連城傑突然望向她,她望見他的眼中滿是痛苦的溼潤,只是未曾氾濫。

“我知道她是要做成辰胤的王者,決計是不能與我遊歷天下的……只是既然早知道結局,爲何又在燃起我心的希望之後,棄我不顧自行離去?”

葉洲妤沒有回答,也沒有望向他,而是把臉側向一邊,思緒橫飛。她想起在重安城的那夜,喬巧兒撲在自己肩上哭泣一夜的無奈;她想起那夜在餘杭城客棧裡,喬巧兒將書信遞到自己手中轉過身去的囑咐。也許,這一路她也試圖勇敢與他走下去,但奈何天數使然終是不能違抗。

她也想起那夜,在重安城,在餘杭城,喬巧兒重複與自己說的話。“葉姐姐,如果我離開了城傑哥哥,請你務必一定要照顧好他,千萬不能讓他做傻事。”只是她知道,自己無法放下心中的諸多牽絆,可即便是放下了,她也是衝不過他們之間那道生死相隨的情感。

她註定是要揹負整個天下的,而他的心裡卻只想浪跡天涯。更何況,有些往昔事情的真相總是在慢慢揭開,終有一天會變成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柄長劍,隔開彼此然後誰也靠不近。那是天數,而巧兒說過,她難過的就是天數。

他的淚掉了下來,她看見的那刻,他把臉低垂了下去,任長長的髮絲遮掩着整個臉龐。她心中突然一緊,便輕聲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也許巧兒說的只是一時氣話,過幾天回到河陽見到她,便會好了。”

可這樣的言語,葉洲妤說起來都是毫無底氣,更何況聽言的連城傑呢?只見他端起一碗酒,說道,“我們都太瞭解她了”,說着他便是一大口飲盡。

葉洲妤見狀,一時竟是沒有了言語,只是坐在他的聲旁,看他一碗一碗地喝酒。直到,三罈子酒都被他喝完,他整個人也是真的醉了,竟是靠着葉洲妤的身體。葉洲妤沒有抵抗,儘管心中糾纏,正如一直以來的猶豫不決,只是整個人慢慢閉上眼睛,靜靜聽他胡亂的呢喃言語。

“我與巧兒在未出世之前便定有婚約,我亦想着長大之後便把她娶進我們連家……但奈何我連家遭逢大難,我一個人在這世間飄蕩十二年。雖然如此,但每每我想起兒時與巧兒在一起的時光,我就一點都不懼怕了。”

“這兩年,我爲尋找師姐走遍關中,每到一地都會聽人說起巧兒的事情,想到她如今貴爲辰胤公主,而我卻是孤苦飄零的江湖人……我心中已然不敢奢望。卻不想自辰胤東來至江南,一路上都有她,那當真是如同兒時那般美好的時光。”

字字如針,刺疼的不僅僅是言着的心,還有聽着的。

“假如我還是當年河陽城裡連家的二公子,家門不遭逢大難,我沒有踏上這天南地北尋找師姐的征程,也許現在的我們將是另外的模樣……可我已然允諾與你,隨你入上京完婚,伴你征戰天下,你卻爲何突然離開?”

當我爲你改變了自己原本的模樣,改變了我人生的計劃,只是想伴在你左右,無論這一路是成是敗,無論你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還是村中平凡的女子,我都做了伴你終生的決定。只是爲何,你突然離開,讓我連一絲與你抵抗的力量都沒有!

連城傑終究是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有再依靠着葉洲妤,在一陣狂吞之後,竟是倒在葉洲妤的身側,冰涼的石板上靜靜睡去。只是望着他痛苦的神色,葉洲妤心中在生疼之餘,竟是生出了一絲對喬巧兒的不滿。

她不明白,這一絲不滿是因爲眼前這個痛苦難當的男子,還是喬巧兒那決意的決定。但她想,假若是自己不能決心與他一起遊歷天下,自己則是不會給他任何的一絲希望。因爲她知道既然給了希望,那便是無論路途多艱難,都會選擇留在他身旁。

她望着周遭滿目的黑暗,又望向身邊的男子,眼角竟是流下淚來。但是這淚水,她卻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正如她的心思,也許有人知道,但是無論別人如何猜測到位,她卻是決計不會吐露分毫的。

葉洲妤亦是思緒凌亂的,因爲她總是搖擺在他二人之間,一會兒爲連城傑擔心不已,一會兒又爲喬巧兒找離開的理由。只是眼前男子的景狀多少是刺疼她的心的,雖然她始終壓抑着這絲絲情緒,但卻是想不明白喬巧兒選擇放棄的緣由。

即便巧兒決心當辰胤的公主或者王者,但是他已情願改變留在她身邊了,這並不是多大的隔閡啊。即便巧兒想讓他隨自己的心願遊歷天下,讓自己這個姐姐留在他身邊,但是十二年千山萬水無畏艱難找尋的情意呢,難道她真的捨得捨棄麼……

她參不透這情意之事,因爲這比她參透生死還要難。只是臨了,在解不開想不破的諸多疑團面前,她只能微閉上雙目,靜靜流下淚來。望着身邊痛苦沉睡的男子,她亦只能偷偷說上這樣一句話,“其實我如何不知師父的命令亦是巧兒的懇求,不過你放心,等我們回了河陽,我就回終南山一輩子都不再出山門一步。到那時,你就不會再那麼疼那麼痛了。因爲看着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是心疼的。”

唯有冷冷的夜風細細聆聽,這雖然冰冷但卻是來自肺腑的聲音。

而那封被揉作一團的書信依然靜躺於冰冷的石板上,任多大的寒風對吹不走半點,只是不停抖動。此情狀,仿若兩顆心,一顆醒着的,一顆沉睡着的,卻在不停地顫抖一夜。也許,對於一個人只是一夜,而對於另一人卻是一生。

只是下定決心這種事情,總是要經過打多次痛徹心扉的猶豫。而今夜的她卻是陪在他身邊,靜靜地落淚一夜。但是她亦是知道,即便他是沉睡的,因爲他的心裡是流淚的。只是那淚,不是流給自己看的罷了。

而後至下半夜,天竟是下起了細細小雨。葉洲妤急忙將連城傑扶起,搖搖晃晃地向山洞裡面走去。而那一團皺巴巴的書信,依然靜躺在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任冰冷的細雨沖刷着一夜,竟是慢慢令字跡變得模糊起來。

葉洲妤把連城傑放下休息,自己則是守在她的身邊,緊閉雙目,卻是一夜未眠,思緒凌亂。一來她是擔心身邊的男子,二來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讓自己靜下心來。而這種變故卻是她上了獨秀峰多年來,不曾有的變化。

臨至清晨時分,夜雨停了。山洞之外,突然卻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在腳步聲之後,葉洲妤分明聽得一男子的聲音,心下不禁緊張起來。

只聽那男子說道:“昨夜弟子偶然來到此間,得知他們就藏在前面的山洞之中。”

而葉洲妤一聽那聲音,立馬就分辨出來,那是歸樂谷郭昌宗的聲音。

第二十六章 李村義莊第五十一章 青梅煮酒第四章 以酒論道第二十三章 龍骨天書第十八章 青龍白虎第十九章 土劍天芒第四十九章 獨秀之巔第二十九章 張莊除妖第二十八章 桃源聖境第四十五章 道門鉅變第四十三章 歸樂後山第八章 河陽重逢第九章 石橋退敵第二十一章 彼岸花開第二十一章 彼岸花開第五十章 思過堂前第六十七章 連葉慘案第二章 竹林怪事第四十一章 軒轅神劍第四十章 黃龍護體第九章 石橋退敵第五十四章 神秘婦人第五十七章 同道相爭第二十章 忘川河邊第二十六章 李村義莊第三十九章 無音閣主第四十九章 獨秀之巔第二十九章 張莊除妖第十章 夜遇書生第四十二章 天柱山崩第三十六章 歸樂無疆第二十八章 桃源聖境第二十一章 彼岸花開第一章 爛柯悟道第四十八章 河陽大戰第五十三章 黑白無常第五十三章 黑白無常第十七章 神龍天坑第二十五章 千金市骨第十章 夜遇書生第六十八章 九天神龍第十章 夜遇書生第五章 河陽告急第五十八章 生死與共第六十七章 連葉慘案第六十七章 連葉慘案第二十三章 龍骨天書第三十一章 夜探相府第五十一章 青梅煮酒第六十二章 塞外邊城第十二章 朱雀玄武第四十六章 廬山聖境第三十八章 太湖重逢第十七章 神龍天坑第八章 河陽重逢第二十六章 李村義莊第二章 竹林怪事第六十四章 生有何歡第二十二章 冥海黃龍第五十六章 三清殿前第五十二章 終南往事第十五章 八荒瓊玉第六十三章 天下大勢第四十六章 廬山聖境第四十五章 道門鉅變第四十八章 河陽大戰第八章 河陽重逢第三十七章 洪澤之濱第四十五章 道門鉅變第五章 河陽告急第六十四章 生有何歡第四十八章 河陽大戰第五章 河陽告急第十六章 虎穴玄駒第五十章 思過堂前第三十一章 夜探相府第十六章 虎穴玄駒第四十章 黃龍護體第六十六章 曠世棋局第九章 石橋退敵第二十九章 張莊除妖第二十章 忘川河邊第三十章 帝都陽城第六十六章 曠世棋局第二十三章 龍骨天書第二十九章 張莊除妖第十五章 八荒瓊玉第五章 河陽告急第五十二章 終南往事第四十六章 廬山聖境第三十一章 夜探相府第六十二章 塞外邊城第四十六章 廬山聖境第九章 石橋退敵第五十四章 神秘婦人第十三章 佘諸公主第三十五章 俠盜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