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領頭之人一五一十跟陸餘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不出意料這次爭端還是因爲食物的問題。
難民這邊有四人在昨天離開了雲霧山的保護出去尋找食物,不幸卻是遇到了一頭兇獸,這頭兇獸野牛般的身體,凶煞的頭顱露出猙獰的牙齒,喉嚨間傳出的低吼之聲已是讓人背脊骨發涼。
四人驚嚇之中以爲必死無疑,正要最後一拼轉身逃命之際,卻是又有人發現那兇獸身上不停滲出血液……
那兇獸發現四人之後也沒有主動發起攻擊,只是瞪着兇惡的目光發出幾聲威脅的吼聲。
原來那兇獸不知爲何身上已經受了極重的傷勢,以致於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飢餓能使人不顧一切,即使面對着平日裡談之色變的兇獸,四人依然還是放棄了逃跑的念頭,這麼大一頭兇獸,足夠他們吃上一段時間,再加上後者又受了重傷,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些兇獸吃了他們那麼多的同胞,今天,終於輪到他們來嘗一嘗這兇獸肉的味道了!
於是他們鼓起勇氣,找來大石將那兇獸生生砸死!
兇獸體大,四人搬之不動,便讓一人回去叫人,而那人路上遇到了一幫木家村人在那附近尋找醫治風寒的藥草,等到他叫來了人,其餘三人與那兇獸卻是都不見了蹤影,地面之上除了那頭兇獸的血,還多了不少其它的血跡。
這些難民於是懷疑是木家村那些人殺了那三人擡走了兇獸,而擡着那麼大的兇獸進入保護區肯定是無法瞞過那些看守的弟子,可找那些弟子作證,卻都說沒有見到,後來才知原來那些弟子也是木家村人,所以這些難民氣不過,這纔到這木家村來鬧事。
“荒山野嶺之地,被兇獸吃了也有可能,你等怎就敢一口咬定是我木家村人所爲?”木家村那年長者冷聲質問道。
“你……”
這些難民多數沒有什麼文化,又佔不到理,所以只要對方一開口,他們就立刻陷入了被動。
“若是遭遇兇獸,肯定會留下部分殘骸,不可能只見血跡不見屍體。”陸餘道,那老者因爲他這句話,兩道眉毛擰成的疙瘩鎖到一塊兒了,透着不悅與陰冷,而陸餘卻不理那老者表情,只是看向他問道,“你們木家村真的不知此事?”
被陸餘那雙毫無感情的目光盯住,那老者立刻有些閃躲,有道是心正不怕影兒斜,陸餘心中瞬間認定了他們與此事有關。
“仙師,這無憑無據之事,您可不能只聽這些餓昏了頭什麼都幹得出來的難民一面之詞啊!”
“你只需回答我,是不是你們爲了奪取那頭兇獸,將人殺死?”陸餘又問一句。
老者略微咬牙,臉色更加難看,這人看來是鐵了心與他們木家村爲難,但這件事他們做得乾淨,任他再鐵面無私,也奈何不得他們!
“不是!此事跟我木家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他說得斬釘截鐵。
陸餘點了點頭,又道:“我以前跟過一個老道學過一些風水學,能夠通過作法看到一個人死之前所經歷的事情,既然你們不願意自己承認,那就讓我親自來看一看。”
那老者聞言嗤笑一聲,“仙師,您當我們是小孩子好糊弄不成?我木家村裡也有不少村人上山修行,可沒聽說過有着什麼能夠看到死人生前經歷的道法神通!再者,那些人連屍體都沒有,您又與他們素不相識,說出這等荒誕之事,您也不怕招人笑話!我看啊,仙師您就是有意針對我木家村!”
對於陸餘而言,他並不十分清楚這木家村在雲霧山這裡的地位,但他前世就爲執行任務而生,只要接下了任務,那麼他就會全力以赴甚至不擇手段去將之完成,這種信念已經根深蒂固,既然管理這份區域的秩序安穩是他現在的責任,那麼他就一定會將之做好,即使他知道這麼做之後會得罪許多人。
蘇朽兒湊了過來,在陸餘耳邊低語道:“你在搞什麼?這世間哪有此等術法?”
陸餘隻叫她在旁看着便好,不理那木家村老者,問那些難民道:“你們可有什麼死者生前的物品?”
難民領頭之人聞言,立刻便是從懷中摸出了一物,是一柄匕首。
“這是李大哥的匕首,我在我們殺死兇獸的地方撿到的。”
拿過那柄匕首,陸餘便是向着最近的一處土房子走去,將裡面的人都叫了出來,又討要了幾隻家禽。
“我看你能夠玩出什麼花樣。”
那木家村老者對此卻不阻止,任由陸餘去做,若是陸餘找不到證據出來,他絕對也會讓陸餘吃不了兜着走。
衆人又隨之聚到了那間土房之前,還有一些無關之人,也是逐漸湊了過來,議論紛紛。
“你沒問題吧?這麼多人看着,一會兒鬧出笑話來。”蘇朽兒略有些擔心道。
“你幫我在這裡守着,在我出來之前,任何人也不能放他們進入這間土房。”陸餘道,說罷他已經抓着那幾只被他弄暈過去的家禽走入土房之內。
進了土房,陸餘將門窗關上,而後取下硬幣放在地上,口中默唸咒語。
一個星陣立刻在地面之上張開,將四隻家畜放在星陣四方,又將從那難民手中拿來的匕首放在星陣中間,他的口中再次默唸咒語。
這是一個黑巫術,名爲通幽術,以死者生前的這柄匕首爲媒介,將死者靈魂短時間內召喚出來,靈魂擁有生前記憶,絕對服從於施術者的命令。
四隻家畜逐漸從星陣之上消失,而得到了獻祭之物,星陣也爲這個術法提供了足夠的魔力,一般死者死亡之地距離施術點越遠,所需消耗的魔力便是越大,不過對於巫術而言,幾座山的距離不算什麼,星陣很快找到了死者的靈魂,並將之強行召喚了出來。
星陣之上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靈魂體,那人皮膚黝黑,一臉鬍渣,身材雖然消瘦,卻看上去頗有幾分勁力,明顯是一個經常勞動卻營養跟不上的苦命人。
陸餘向這人詢問了這件事情的真相,那靈魂體也是一一回答,半柱香的時間之後,靈魂體消失。
收回了硬幣,星陣也跟着消失,陸餘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土房之外此時幾百人在那等着,見陸餘走了出來,紛紛投來目光,這裡的人多數是木家村的,所以這些目光都顯得不太友善。
陸餘那張臉就像是戴上了一張精緻的假面具,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從其上滲透出來,所以沒人能夠從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一點什麼,不知爲何,這竟讓那木家村的長者心中略感到幾分不安。
老者對於陸餘的客氣此時已經所剩無幾,見陸餘出來,語氣冰冷道:“仙師可看到了那人死前所遭遇的事情?”
“全看到了。”陸餘直視他的眼睛。
老者心中一悸,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咬了一口。
難民那邊多有人臉上露出希望之色,心中祈禱這人要真能爲他們討回公道纔好。
“那你都看到了些什麼?”老人可能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已經略微有些抖動。
“看到了你們十幾個人接近了那幾人,騙他們說要幫忙搬運兇獸讓他們放鬆了警惕,而後偷襲將他們殺死,那三人的屍體被你們扔在了兩百步遠的地溝裡面。”陸餘淡淡說道。
木家村那夥人有不少臉色都在這時起了變化,紛紛看向那個老者,那老者身體也是抖了一下,卻是強裝鎮定。
“胡言亂語!你如何證明這件事就是我們乾的?”
陸餘取出匕首扔到那老者的身前,匕首插入地面之內。
“你的手臂之上有着一道刀傷,新的,就是昨天那三人反抗時用這匕首劃的,你現在將你的手臂露出來讓大家看一看。”
老者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但還是依舊死撐着,冷笑一聲,針鋒相對道:“就算我手上真的有傷,又如何證明就是那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三個死人傷的?這難道不可以是我自己不小心劃傷的嗎?”
“爲了更容易殺死獵物,那人在刀上塗了毒,你現在的傷口估計已經呈現出黑紫顏色,沒有解藥的話,今天晚上就會毒發身亡,如果你還想要繼續狡辯的話,我可以讓人來驗一下你傷口上和刀上的毒,看一看是否一致。”
老者雙眼終於猛地瞪大,神色露出恐懼,那些難民在這個時候一擁而上將之按住,將其手上的袖子擼了起來。
那些木家村人想要阻止,陸餘一柄木劍釘了過去,將他們震懾在原地,不敢再輕舉妄動。
老者的手上的確有刀傷,而且傷口發黑發紫,與陸餘說的一般無二。
“肚子里長牙齒,你們木家村的人心真狠!那麼多耕地都是你們的,我們好不容易僥倖殺了一頭兇獸,你們居然還殺人強奪!”
那些難民控制不住情緒,憤怒咆哮着。
“這件事會交由雲霧山執法閣處理,大家都不要亂來,雲霧山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蘇朽兒連忙出聲勸說道,她可真怕這些難民氣昏了頭幹出什麼傻事,到時候有理就真的成了無理了。
而這件事之後,別看只是死了三人,木家村的耕地卻將會因此被劃出許多,分配給那些新來的難民,雲霧山的高層在這一點之上向來不手軟,否則的話,也無法在這樣混亂的世道里維持這片區域安寧數百年,而那些參與了殺人者,也將從雲霧山這裡被驅逐出去,至於他們能否在兇獸口中活下來,找到另一片能夠生存的天地,那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陸餘看着那些爭吵的人羣,黑巫術所信仰,黑暗纔是一切生命的根源,特別對於人類而言,談什麼人心本善,那不過是還不清楚你的惡,究竟在你身上的哪個地方潛滋暗長罷了。
“對於祭獻之眼而言,這又是一個美味至極的世界。”
奸同鬼蜮,行若狐鼠,陸餘突然覺得,想要在這樣的世界裡安靜而自我的活着,簡直是天真又愚蠢無比。
他本該熟悉這一切的,只不過換了一片天地生存,於是不免心生幻想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