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空地上落了一架直升機。上面走下五個人。黑臉大叔和一家四口。
黑臉大叔說了句“祝各位工作順利”,轉身又上了飛機走了。
瘦長的男人推了推墨鏡,一句話不說,拎起箱子就往研究院的主樓走去。一箇中年婦人領着兩個孩子,拖着各自的拉桿箱子慢步跟上來。四個人都戴着墨鏡,像是約好了一樣,沉默不語。那個女孩年紀稍長,一頭長髮,看起來很清秀。那個小男孩才十一二歲,一臉的不爽,像是跟誰嘔氣了一樣,弊着嘴,很用力地拖着拉桿兒箱子,非常努力才能跟上前面的三個人。
張受涵聽說京城派人過來了,慌忙迎接。張副院長一通寒暄招呼,掏出的熱情卻像泥牛入海。四個人沒一個表現出應有的迴應,全都一臉嚴肅。那個小男孩兒一直滿臉不爽的樣子,好像很生氣。
張副院長趕緊叫人來安排四位的住宿。這四個墨鏡悶葫蘆竟然一聲不吭,也不配合。張受涵嘿嘿笑了幾聲,從抽屜裡取了幾份表格,“諸位遠道而來,本應先接風。可是我們這裡有些手續,還是得先完成才行。請各位先配合一下,辛苦了。”
四個人一聽這句,同時伸手從左上衣袋裡抽出一張小本子一齊亮給張受涵看。正面有大大的國安部的標誌。四個人動作整齊地只用一隻手就把證件打開,齊齊拍在張受涵桌子上。張受涵一個個看過去,滿頭是汗地打圓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怠慢各位了。快做記錄……”
旁邊的人拼命地抄寫着證件上的信息,登記四個人的身份。四個人的證件上沒有一個是真名,全都是代號。
張受涵看着證件上的四張照片,怎麼也沒辦法和眼前的四個人對到一起。墨鏡實在是影響對比的準確xìng。四個人齊齊地摘下墨鏡,四雙jīng光四shè的眼睛齊齊盯着張受涵。一個個表情嚴肅,看得他心裡發毛。那絕對是jīng力旺盛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裡閃着一種特別的亮光,似乎能透視你的心。
“沒有懷疑諸位的意思,只是走個程序,只是走個程序。對了,安置好行李,想爲諸位洗塵接風。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張受涵趕緊擺出奉迎的面孔,想讓這四位不說話的給自己個臺階下。
“不必了。我們現在需要去總控機房,找人帶路。還有,研究院的網絡平時是誰在管,現在人在哪裡?我需要向他確認一些事情。”瘦長的男人說完戴上墨鏡。
張受涵一聽,趕緊對旁邊的人說:“快帶幾位高人去網絡中心,等人家忙完,再領路去宿舍的單間。通知趙巖,讓他好好招呼幾位高人。”湊近了人事的耳朵,張受涵小聲說:“人家是上面派來的,叫他小心點兒。”手下點頭,趕緊夾着登記用的大本子站到門口,一伸手“幾位這邊請,我帶幾位去網絡中心。”表情比張副院長還要熱情。
爲首的瘦長男子一伸手取回證件放回上衣口袋,轉身提起箱子就走。剩下三個齊刷刷戴上墨鏡,齊刷刷取回證件放回口袋,一齊轉身拖起拉桿箱子就走。
當箱子咯啦啦的響聲遠去,張受涵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上面來的人,果然氣勢不凡。張受涵擦擦頭上的汗。只要事情順利解決,他們願意幹什麼都由着他們。好接好送就是平安。這些人可都是他親自請來的大神。
四個人由高到矮站成一排,面對着剛被人從家裡叫過來的趙巖,
這四個黑超站在那裡一句話不說,還是挺讓人壓抑的。趙巖上面有人,沒什麼專業知識,也擔不起什麼大事,只好被安排在研究院的網絡中心當個小負責人。說不好聽其實就是整個研究院的網管。內網外網都是他一個人帶頭兒管理,手底下幾個沒背景的人都得管他喊句好聽的,才能保住飯碗。通常一個月不來一天,也照樣沒人敢管,工資照拿。今天突然被從家裡叫過來,心裡很不爽。當慣了當地頭蛇的人,見了外來的強龍也是不低頭的。
趙巖一笑:“幾位專程把我從家裡叫來,有何貴幹啊?”
瘦長男子一伸手,嚴肅地說:“你好。我們是國安部的外派人員。上面讓我們來解決一下研究院遭受網絡攻擊的問題。請您配合我們工作。”
趙巖伸手過去握了一下就鬆開了。他不喜歡這個上面派來的。雖然話說得客氣,但是從身上透出來一般強勢,讓自己很不舒服。“我們這裡沒有網絡攻擊,不勞費心了,請回吧。”
瘦長男子:“我們受命調查解決。事關國家安全,請您配合。”
趙巖恨恨地道:“我說沒有你不信。那就是瞧不起我了?好啊,不信你們就自己查吧。國家機密,切~”
瘦長男子也不在乎他的態度,一打響指。四個人動作利索,把自己的行李和箱子就地打開,感覺就是幾下子,各自就地準備好了自己的設備。一人一個筆記本,那個小男孩兒與其他人不同,右手格外多拿了一個兒童水壺。三個人看着小男孩兒,小男孩兒非常不爽:“怎麼?渴了還不讓喝口水啊?”女孩子撲哧一聲笑了,隨即又板起面孔。
瘦長男子低聲道:“嚴肅。工作中不許胡鬧。”轉頭看着趙巖,“請你把這裡的網絡設備結構圖提供一下,再給我一根能連外網服務器的網線。”
趙巖說:“結構圖沒有。網線有可都接滿了,沒有空閒的給你們用了。不好意思。”
瘦長男子微笑:“那我們就得自己來了。你可別不高興。”
趙巖說:“請便。”他不是沒有,就是不給。因爲他不高興了。上面派來的怎麼了?老子在上面也有人,你算哪棵蔥,敢惹我。
瘦長男子道:“連網,進入外網服務器。魚線接入後檢索端口漏洞。甜心檢查防火牆。飛鳥查毒。完成後彙報結果。”
四個人手指如飛,動作迅捷。趙巖撲哧一笑:“大哥,你們哪兒來的?真當我們一點兒不懂呢?沒插網線你就想連我們的服務器嗎?”
那個小男孩兒一擡頭,輕蔑地笑了一下:“傻B,就你這破服務器,我都不用親自過來。在家已經進去過了。”那隻手還是拿着水杯,另一隻手卻運指如飛,一點不比旁邊兩隻手敲鍵盤的人慢。
趙巖也是一笑:“你才幾歲,吹牛不上稅啊?那你告訴我,我這服務器的機器名是什麼,管理員帳號的密碼是什麼?說上來我管你叫爺爺。”
“乖孫。你上自己機器上坐好,我發個郵件給你。”小男孩兒像看猴子一樣看着趙巖,一臉的壞笑。女孩子也是輕蔑地笑了一下,隨即收斂。小男孩兒朝着旁邊女孩子小聲說:“還有這麼着急當孫子的。連我們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就敢裝B。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屋裡幾個人聽了覺得好笑,又不敢得罪趙巖,只好忍着。
趙巖大怒。
瘦長男子頭也沒擡就開了口:“抓緊時間,早點幹完了早點兒收隊,不要惹事。”
趙巖頭一次被人這麼當面貶損。眼看對方一個小屁孩兒,自己也不好伸手打人,只好回座位先消消火。剛纔人事的打電話只說是京城派人過來,解決網絡攻擊的事。讓他好生配合,不要惹事。他們肯定是有點技術的人,但再了不起也頂多就是些網管。不告訴他們密碼,他們還能連得上服務器?
一開機,竟然真的有幾封郵件。最新一封果然是署名叫魚線的人發來的。往下看,裡面寫的正是研究院外網服務器的機器名,下面列了一堆的帳號和密碼,管理員帳號在最上面。後面還有一個列表,裡面列出的是這屋裡幾個人的機器相關信息,包括自己的機器在內,全部的帳號和密碼。趙巖驚出一身冷汗,騰得一下站起來。
旁邊的幾個人竊竊私語:“我的帳號怎麼都在這裡?你們也收到信了嗎?”
“收到了,這是那個小孩兒乾的嗎?他怎麼辦到的?”
“這四個人是幹什麼的?難道是黑客!”
衆人回頭看着坐在箱子上,擺弄着筆記本的四個黑超,心裡由然起敬。
趙巖再不懂行,也聽說過黑客。但他不願意相信:“你們怎麼弄到這些的?”
那個小男孩兒一邊喝水,一邊飛快地打着鍵盤:“爺爺在忙,別打岔好嗎?”
趙巖憋紅了臉大叫:“我問你們怎麼弄到這些的?你們知不知道擅自侵入國家機關的服務器是違法行爲。我現在一個電話能把你們送進大牢!”說着做勢要報jǐng。
小男孩兒一臉壞笑:“你好像忘了,我們就是國家派來的。”
瘦長男子低喝道:“魚線。”
小男孩兒很不爽地低下頭,繼續工作。
這時中年女子道:“服務器找到14個木馬,3個病毒,防護非常弱。應該已經被很多人侵入過了。機器是外行做的。”
女孩子道:“防火牆版本很低,沒有及時更新。報jǐng功能已經被病毒破壞掉了,被侵入了也不會有反應。機器肯定是外行做的。”
小男孩兒道:“外網服務器端口有多少開多少,根本沒封沒防。我找到了附近很多臺服務器,和外網服務器在一條線上連着。不知道有沒有內網服務器。”
瘦長男子臉sè一沉:“內網服務器是哪臺,是不是連外網了?快把網線斷開。不然資料失竊,你們全體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幾人嚇得臉sè煞白,慌忙跑去把網線拔了。他們不像趙巖,人家上面有人,機密失竊的責任他們幾個平頭百姓可承擔不起。趙巖呆立在原地,手裡還拿着手機。有個人很配合地大致說了內外網服務器的結構,又把整個研究院的各級服務器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四個人一邊聽一邊點頭,雖然那人說的飛快,並不影響他們四個的理解,全聽懂了。那個叫魚線的小孩子聽完之後笑了:“早說你們是外行了。哪有服務器這麼接的,連外面的網吧都不如。還科研單位呢。”
趙巖臉sè鐵青。這裡的網絡和服務器都是他管的,他讓人這麼連的。他說行就行,那幾個人雖然懂,可沒人敢不聽他的。當着自己手下,被一個毛沒長出來的小屁孩子一通講說,他的臉往哪擱?
瘦長男子低頭想了一會兒:“全體注意!現在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嚴重,準備駐紮。外網全面斷網。重新整理內外網各設備分佈。連夜檢查全部服務器,逐級清理補漏。如果內外網主服務器xìng能不夠,飛鳥立即申請空運新服務器過來,節省時間。”
屋裡有個懂事兒的,一聽這話,很配合地把外網的服務器網也給斷了。
三人原地坐直,也沒起身,齊刷刷行了軍禮,收起設備。然後一起看向門口那個帶路的人。那人被看得有點兒慌,不知所措。小男孩兒慢慢說:“帶我們去休息的地方。我想尿尿。”那人連聲答應。
瘦長男子走到趙巖面前,一伸手,“把你的工作證給我看一下。”
還沒出門的三人回頭看了一眼,小男孩兒撇了撇嘴輕聲道:“死定了。”
三個人扭頭走了。趙巖有些發慌。他努力安慰自己:咱上頭有人,不怕。
趙巖的證件沒掛在脖子上,手指發抖地從衣袋裡掏出來,被瘦長男子一把抓過去。
瘦長男子拿着證件看了看,轉身打手機,之後把證件還給趙巖。
他突然敬了個軍禮:“我是國安部十四局網絡安全外派小組組長,尖刀。很遺憾地通知你,你已經因玩忽職守被就地免職。一會兒有人來接你去協助調查,請你原地待命,配合我們的工作。”
轉頭對其他傻站在一邊的網絡中心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先推舉一個人出來接替他的工作,上面會安排新的負責人。”就這麼看着他們。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那個站出來解說網絡設備分佈的人推了出來。
“就是你了。今天開始,我會留在這裡,直到完成任務才能離開。請協助我們工作。”話一說完,幾個人只知道點頭。
當自稱尖刀的男人離開,趙巖卻笑起來:“你當我三歲孩子?國安部怎麼了?就憑你一個外派小組就能撤我?兩個單位八杆子都打不着,你有權撤我嗎?知道我姨夫是幹什麼的?你打個電話就想糊弄我?”趙巖一把抓住剛被推舉出來的人的衣領:“你這麼想替我的崗嗎?好啊,我現在也打個電話,看誰能來救你。”
幾個人幫忙求情。趙巖不依不饒鬧了一陣,就在機房裡掏出只煙來。幾個人紛紛爲他點火兒。煙還沒抽完,趙巖的手機就響了,是張副院長打來的。趙巖聽完電話一下坐在椅子上站不起來了,表情呆滯。張副院長告訴他,叫他先不要離開,一會兒國安部的人來接他,請他去協助調查。張副院長還說,趙巖剛剛已經被撤職了。國安部以阻撓辦公,泄露國家機密,威脅國家安全的罪名要暫時收押他。已經通知研究院配合行動了。
趙巖驚慌了一陣,趕緊打電話給自己姨夫。姨夫聽了趙巖說的,一陣沉默,之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你好自爲之。國安部的人我惹不起。千萬配合調查,不要把全家都拉進去。”就掛了。掛了!
這時一個人在窗邊說:“趙哥,外面來了一車人,正朝咱們這邊過來呢。”趙巖嘴裡的煙掉到地上,嘴一直合不上。
叫魚線的男孩兒把拉桿箱往地上用力一扔,坐在牀上,抱着膀子把臉轉向窗外。也不看中年女子和女孩子,一臉嘔氣的表情。
中年女子走過來,摟着魚線的肩膀哄他:“怎麼了?還生氣呢。早跟你說了,你老爸吃軟不吃硬,你還頂撞他?平時也就算了,今天當着你譚伯的面跟你老爸頂。還不是你自找的?”
“那他也不該這麼對我。”魚線氣哄哄的。
女孩子笑而不語,從行李中把自己的零食拿出來,放在剛擦好的桌上。手裡抱着一個毛毛的抱枕,邊吃邊看着她對面生悶氣的弟弟,竟似很娛樂。
“甜心,你還吃?一會吃飯又吃不下了。一天就知道吃零食,後槽牙都快磨碎了。你就不怕長肥了將來不好嫁人嗎?從上飛機吃到下飛機,就剛纔工作消停了三十分鐘。”中年女子數落着女孩子。
甜心扮了個鬼臉:“我嫁不掉就賴在你身邊好了。”
尖刀走進屋來:“飛鳥,讓孩子們準備一下,一會兒去吃晚飯。晚上還得加班呢。”
中年女子回道:“好,知道了。讓孩子們先休息一下吧。從過完年,一共在家呆了四天,孩子們天天跟着你飛來飛去的,你都不知道心疼一下?”
尖刀看到魚線鬧彆扭,摘下墨鏡坐到魚線旁邊。尖刀笑起來挺和氣的,還有點書卷氣,跟剛纔的軍旅風格完全判若兩人。尖刀學着魚線的樣子也抱着膀子,故意用身體一撞兒子:“怎麼,還生氣呢?”
魚線用力反撞他老爸,非常生氣地說:“快把遊戲機還我,不然翻臉了啊!我說真的!真翻了啊!”
尖刀遞過來一個筆記本,跟他們工作用的不太一樣。魚線一把搶過來,打開就玩。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尖刀站起來,一副慈父的笑容:“看在你這次努力工作的份兒上,就先原諒你。下次記得,在外人面前給你爹長點兒臉。別老是吃零食、打遊戲,一點兒正形都沒有。聽到沒?”
甜心又扮了個鬼臉,撒嬌地說:“知道了~,老爸。”
魚線沒理他。
尖刀說:“再裝聽不見?遊戲機就收回來。”
魚線非常不耐煩地推開老爸伸過來的手:“知道了知道了,煩死我了。”
尖刀搖頭苦笑着離開了。沒一個省心的孩子,都不聽話。還是老婆好,百依百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