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第一個被發現的死者,第二個在新聞報道上可就詳細多了。”
宋何嘀咕一聲,翻看着通過手機找到的新聞照片,嘖聲道:“拍得這麼清楚,難怪迫於輿論變成重大案件了。”
由於率先發現第二具屍首的是幾名有心出爆款新聞的記者,所以他們拍攝了大量的現場照片後纔將這一發現通知了警方。
而他們的這一行爲不僅導致大量現場照片流出,引起了柯城民衆的廣泛討論和一定程度的恐慌,更是在倉促拍照的過程中對案發現場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所以說第二名死者所在的現場中,最具價值的恰恰是這幾名記者拍攝的照片了。”宋何不爽的哼了一聲,一邊翻看新聞照片一邊搖頭道:
“可惜他們只考慮畫面給人造成的衝擊力,因此將大部分鏡頭都集中在死者身上,導致那些遺留在案發現場地面上的部分重要痕跡,還沒來得及被拍下來就被破壞了。”
“遇到這種記者,柯城警局也真是有夠倒黴的。”
感慨一聲,宋何找出幾張最清晰的新聞照片,一一放大到可供辨認的極限,然後逐寸逐寸的在腦海中還原,終於大致還原了一個並不完整的案發現場。
“這就是極限了。”再次翻閱了一遍新聞中的現場照片,確認自己沒有出紕漏的宋何關掉手機的同時緩緩閉上雙眼,開始審視自己腦海中構建的案發現場。
這是一個缺乏陽光照射的樹林深處,一棵近十米高的柳樹佇立在正中央。
由於位置偏僻,再加上無人剪裁修整,這課柳樹長得並不直順,樹幹間橫七豎八的伸出好些或纖細或粗壯的枝椏。
在距離地面約三米的位置,一根大腿粗細的枝椏從柳樹主幹上橫着長了出來。
而在枝椏的中間位置,一個人懸吊其上,懸空的雙足離地約有一米。一根橙色的登山繩一端系在這人頸間,另一端在枝椏上饒了半圈後被拉下來,死死地捆在了柳樹主幹上。
宋何視線下移,看了眼因爲缺乏照片而被他模糊化處理的地面,無奈的將視線集中在死者和繩索上。
“男性,身高約一米七,體重在七十公斤左右。從面部及四肢的腐爛程度來看,死亡時間在三天以前……”
“死者身亡時所穿衣褲鞋襪的尺寸與死者體型契合,搭配無異常,穿戴大致整齊,可以確定這身衣服就是死者自己的衣服……”
“這些衣物鞋襪的價格在中下等價位,說明他經濟狀況一般。且其手腳關節粗壯有力,因此所從事的工作很可能是體力勞動……”
“目前看來死者身上無外傷痕跡,雙手乾淨,右利手,面部及暴露在外的軀體部位除死亡後的腐爛痕跡外,沒有其他傷痕……”
“不過,屍體腐爛的狀態和顏色有點不對,難道死前中毒了?……”
片刻後,宋何見無法再從死者身上分析出更多東西,便將視線挪向綁縛在死者脖頸位置的繩索。
“登山繩,亮色系,明顯爲事前準備。繩子用途廣泛,爲市面上常見型號,登山、攀巖、安保以及職業蜘蛛人都會用得到……”
“套在死者脖子上的繩結爲中世紀歐洲執行絞刑時慣用的絞索繩結,雖然手法簡單,但是一般人並不懂其捆紮方式,所以應爲兇手刻意爲之……”
“繩索所在的樹幹上有與繩索粗細相符的規則磨痕,說明兇手是先將繩索打結套在死者脖子上,再將另一端拋過樹枝,然後在地面用力將死者拽上去,同時死者全程沒有反抗……”
“磨痕的方向爲垂直向下,顯然兇手在將死者拽上去的時候,就站在死者身邊,也表明兇手體重應該在七十五公斤以上,體型健壯,具備一定力量……”
“登山繩固定在柳樹主幹上的另一端的捆紮方式,是進行戶外活動時典型永久性繩結的一種,手法繁複極難解開。”
“而在這種情況下,還出現了用這種繩結來固定繩索的行爲,說明其中帶有兇手極強的個人情緒和傾向,不希望讓死者輕易地落下來……”
“而看永久性繩結所在的位置,大致能判斷兇手的身高,再加上體重,基本能夠確定爲一名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在八十公斤左右的男性……”
想到這裡,宋何微微搖頭,覺得能夠從新聞照片中分析出來的信息基本已經被他挖掘完畢。
可是很快宋何就發覺有些不對勁,因爲他感覺自己所推測的兇手體貌,似乎有些熟悉感……
“熟悉感?怎麼會?”宋何皺起眉頭,一邊思索一邊嘀咕:“身高一米七五……七十五公斤以上……力量大……體型壯碩……該死!”
豁然間,宋何只覺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雙眼驀然瞪大!
只見他飛快的打開手機搜索新聞,翻找出有關第一名被發現的死者的報道!
眨眼之間,一張遠景照片被宋何找到,照片中一名男子被吊在一棵歪脖樹上,而宋何很快就從這張照片中的大致輪廓推測出了死者的體貌特徵!
身高接近一米八!
體重八十公斤以上!
體型壯碩!
“不會吧……”宋何不敢置信的低呼一聲,打開追兇系統細細查看,卻見其中根本沒有任何符合條件的任務,心頭不由一沉:“真是這樣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但願第一個被發現的案發現場有足夠的線索和痕跡遺留吧,否則真就不好辦了……”
一個小時後,宋何走出夜色籠罩的柯城動車站,一眼就看到了一輛停在接站口外的警車,以及一名站在警車旁焦灼等待的中年男警官。
“你好,我是宋何。”宋何快步走上前去,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掌。
“你好。”中年男警官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眼來至自己面前的宋何,點點頭與宋何握了握手後便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柯城警局刑警隊長,張軍華。”
“張隊辛苦。”宋何感受到了張軍華的急切,簡單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坐進副駕駛席。
“我也不想辛苦,可盡遇到沒辦法的事情。”張軍華長嘆一聲,飛快坐進駕駛席發動汽車,勉強按捺着心中焦灼詢問道:“我給宋警官說說案子吧……”
“還是我先說說我瞭解到的情況吧。”宋何攔住了張軍華的話頭說道:“如果有什麼新發現是我沒有說到的,麻煩張隊幫我補充補充,可以嗎?”
“案子是這樣……嗯?”剛剛駕駛汽車開出去不到五米的張軍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宋何在說什麼,不由詫異到:“宋警官,你……”
“新聞。”吐出兩個字權當解釋後,宋何就見張軍華面露帶着幾分苦澀的瞭然,便寬慰的笑着說道:“這種事情誰也不想遇到,可是能躲開的實在少。”
“我根據新聞上的照片,還原了一下第二名死者的案發現場,發現了一些細節……”
說罷,宋何就將自己的發現說了一遍,卻唯獨沒有將自己對第一個被發現死者的懷疑說出來。
畢竟體型相近的人有很多,宋何也沒有辦法通過那種初步的案發現場還原,就百分百確定他就是殺害第二名被發現死者的兇手。
可是即便如此,宋何所說的內容也讓負責開車的張軍華差點握不穩方向盤!
“宋警官,這些……”張軍華喉結狠狠地滾動一下,伴隨着吞嚥聲瞪大了眼睛,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宋何。
“張隊,您開着車呢。”宋何下意識的抓緊了副駕駛位置上方的把手,指了指前方車窗外夜色中空無一車的公路。
“哦哦,不好意思。”張軍華聞言連忙回過頭去重新看路,然後扭了扭方向盤將車頭擺正的同時詫異道:“剛剛說的那些東西,都是宋警官通過新聞照片發現的?”
“差不多吧。”宋何對張軍華表現出來的反應早已習以爲常,點頭道:“其實還有一些關於兇手心理層面的分析和一些暫時不能確定的猜測,需要具體瞭解案子調查進展之後再具體分析。”
“看來這次秦都派您過來是有原因的。”張軍華嘖聲稱讚一句,心中焦灼減輕不少的同時也生出幾分期待。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案件中的疑難之處,不由搖頭苦笑道:“您不知道,我們趕到第二名被發現死者的案發現場的時候,現場已經被破壞的一塌糊塗了。”
“而在那種情況下,現場勘查工作基本已經沒有必要開展了。並且我們除了做屍檢和確認死者身份以外,剩下的大部分精力都被那些記者和輿論牽扯住了。”
“至於第一個被發現的死者,我們倒是做了詳細的勘查,可是這次不光是現場勘查沒有收穫,甚至連確認死者身份都遇到了大困難。”
張軍華的話讓宋何心頭一跳:“第一名被發現死者的案發現場被破壞的更嚴重?指紋和相貌也被破壞了?”
“是啊……”張軍華再次苦笑:“現場有發現死者的小孩子的活動痕跡,不過他們膽小,沒太敢靠近,痕跡也還好分辨,仔細勘察的話干擾不大。”
“反倒是報案的那些村民一個個湊到跟前看熱鬧,把現場踩了個亂七八糟。我們到現場的時候,不少村名就聚在屍體周圍無指指點點的,甚至還有小孩子仗着大人在四下亂竄。”
“而經過勘查發現,其實在小孩子們發現屍體之前,兇手就先一步把案發現場的痕跡破壞了個乾淨,根本沒給我們留下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更要命的是,死者的指紋和相貌全都被毀得一塌糊塗!可是就這,兇手還要把他吊起來!我都不知道他圖啥!”
“圖什麼暫時還不清楚,只能說兇手反偵察能力很強。”宋何想了想詢問道:“張隊,屍檢報告、現場勘察結論和相關的調查結果在嗎?”
“有!”張軍華挑起大拇指向後排指了指道:“都在後面,除了那些,還有走訪摸排的記錄和相關報案人員的筆錄。”
“還是張隊準備周全。”宋何聞言也不客氣,探身後排將一個個檔案盒子拿到懷中,一一打開翻閱。
“第二個被發現的死者……體內有少量氰化物遺留的痕跡?”宋何皺眉問道:“確定曾服用達到致死量的氰化物?”
“沒錯。”張軍華對於屍檢報告已是倒背如流,一邊開車一邊說道:“經法醫檢驗,他的死因爲口服氰化物中毒。”
“而且他身上穿着整齊的便衣,身上又沒有搏鬥和外傷的痕跡,極有可能是被兇手先行下毒殺害後,再運送到案發現場吊起來。”
“確實很有可能。”宋何點點頭:“如果是口服氰化物的話,那就只能是別人給的食水或者自願吞服。”
“而根據他本人被發現時的狀態來看,自願吞服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死之前一定服用過兇手給他的食水……”
說着,宋何迅速翻閱屍檢報告,尋找有關消化道殘留物質的檢驗報告。
“找到了!”宋何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迅速看了一遍之後思忖道:“成分分析還原後發覺大分子蛋白和膳食纖維居多?”
“就是說還沒來得及吃主食,就死在了飯桌上,那麼他死在飯店的可能就很小了。”
“而不管是點外賣還是自己做飯,第一案發現場都只能是某個不受打攪的公寓或者僻靜的位置。”
聽着宋何的分析,張軍華點點頭道:“我們也有過類似的考慮,先後走訪了案發現場周邊的小區和可疑的位置,但是卻並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氰化物的來源呢?”宋何想了想問道:“這東西應該在咱們的管控之下吧?”
“查過了,還是沒線索。”張軍華氣惱的搖搖頭:“化工廠電鍍廠所有相關的地方都查過了,沒有不明去向的氰化物,也沒有可疑的人員。”
“但是你也知道,這種東西對人來說致死量小的可怕,即便是流出去或者被偷個百來毫克也很難察覺。”
深知張軍華所言非虛的宋何無奈點頭,然後看着手中的案件資料緩緩說道:“看來只能從人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