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不停地喘息。
山中那如風似濤的聲音時而興起,時而停息。
狼的嗥叫聲傳來,有些哀婉。大概是哪個狼崽子外出覓食迷了路,老狼們焦急地呼喚着。
畜生野獸也同人心,知道骨肉親情。嗨,我基因漢並不孤獨。那個小狼崽子到哪去了,回不了家,就來和我共眠吧。摟着小傢伙,毛茸茸的,可暖和呢。
他把雙手摟在胸前,說:“來,小東西,找不到家了,多可憐。讓哥哥親親你的小臉蛋。”他撮起嘴來,發起“咂咂咂”的聲音。一會,他進入了夢境。
阿娜來了,她用手輕輕撫摸他的臉,手上戴着手套。奇怪。這麼大熱天,她幹嘛還戴手套呢。不過,她的手和手套放在他的臉上,感覺暖和、舒服。
唉喲,怎麼把我弄疼了。睜眼一看,是阿超在抓他的臉。走開,別耽誤我睡覺。他伸手推開他的手。
翻過身去。一張熱呼呼的嘴與他的嘴相接起來,好不快活。是誰?穆瑪德琳,我親愛的。你來啦。他伸開雙手去擁抱她。她卻躲開了。他就一直伸着雙手。
一會,她過來了,親吻他的臉。長長的軟軟的舌頭,在臉上輕輕地舔着,令人渾身癢癢。
啊,她不是穆瑪德琳,超美女大主席可從來沒有同他熱吻過。
哦,她是克蘿蒂。只有克蘿蒂的舌頭才這樣剛柔相濟,熱浪滾滾,她是警察,女幹探嘛。她跟我已經享受過肌膚之親了嘛。他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她。可是,她掙開了。不見了。怎麼,那長長的舌頭又在臉上舔着。
不對,這舌頭不軟了,粗糙得很。唉喲,有些痛,是誰?啊!是瑪甘捷琳這個討厭的女人。他本能地推開她。可是,她死皮懶臉地又來舔他的臉。
他覺得更疼了,生氣地吼道:“滾開!”一邊用手推。啊呀,她怎麼兩隻耳朵長在頭頂上?
不對頭!他大吃一驚,醒了,翻身坐起來,不由“啊呀”大叫一聲——他的面前有幾雙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發着可怕的光。是狼!他在電視中看過,狼的眼睛就是這樣。媽呀!他本能地跳起來,拔腿就逃。跑了一回,回頭看看,狼羣並沒有追上來,他才摸着胸口對自己說:“跑啥跑?老狼們要找孩子呢,對你沒興趣。不然,早就……”他下意識地拍着胸口,不敢停留,向前摸去。
天漸漸亮了。視覺開始復甦。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
啊喲,四周都是蒼松翠柏,地上滿是灌木和荊棘,腳底下踩着厚厚的植被,頭頂不見青天,全被高聳入雲的樹木所遮蓋。
這是啥地方?基因漢緊急地向前走幾步,又向左右走了幾步,不辨東西,不免慌張起來,大聲喊道:“這是哪兒?是什麼地方?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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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聲在山谷中迴響。
啊——這是山谷的回聲。啊!我走進大山深處了。怪不得昨晚睡覺時那麼容易拽到草。這是什麼山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急得四處亂走,到底還是拿不定主意,向哪個方向走纔是出路。
忽然,不遠處傳來幾聲山雞的叫聲。樹林中也響起了動物的走動聲。莫非狼又來了?
他急忙蹲下去,用樹枝遮住身體。再向旁邊看時,卻看見幾只長着尖角和白毛的四條腿動物。哦,這是羚羊。這麼早,它們起來幹啥去呢?
接着,聽見一陣翅膀撲打的聲音。幾隻雪雞從他頭頂向羚羊跑去的方向飛去了。這雞兒們一大早又做啥去呢?
他一邊想,一邊悄悄跟着,一直跟到了一條小溪旁。嘿!雞兒和羊兒睡醒了,都來刷牙洗臉,準備吃早餐啦。
他的肚子咕咕直叫。真餓啊。我也要洗漱,吃早點。他繞開那些動物,找個平整的地方,蹲下去,用手捧起水來,水好涼,往臉上一抹,感覺渾身打顫,把牙一咬,先洗個痛快,用衣袖抹抹臉,感覺有些渴,也不管會不會鬧肚子,兩手並起,捧了些水喝。擡起頭來,四處張望,想找些東西吃。
滿目蒼翠,有看上去也很鮮嫩的樹葉,有青青的發着亮光看着直咽口水的果子。
可是,這些東西能吃嗎?哦,想起來了,書上說松果沒有毒,野枸杞也沒有毒,還有野山楂,都是可以吃的。
魯濱遜陷身孤島,能創造生命的奇蹟,他是自然人。我是基因人,只不過困在深山野谷,也能創造生命的奇蹟。總不能比幾百年前的自然人還不如吧。
這些東西可以吃嗎?他想起《國際社會道德通用規則》中的條文“凡入森林者,必須自覺保護森林資源……未到生命垂危並飢寒交迫時,不得采食野草野菜。”基因漢正受飢餓煎熬,差點成爲虎食,合理合法,吃吧,吃吧。
他興奮異常,開始採集食物,一會鑽進灌木叢,一會跳起來抓住樹枝,一會又爬上松樹。不一會,他便裝滿了兩口袋野果,跑到小溪旁,洗乾淨了,大咀大嚼起來。
吃飽了肚子,身上有力氣了。他又想尋找出路。太陽光照進樹林裡,身上不那麼涼了。這是朝陽,它在東方升起。太陽那頭是東,東的對面就是西。南北怎麼辨別呢?哦,想起來了。兵書上早就說過了,看樹嘛。樹皮粗糙的一面是北,細嫩飽滿的一面是南。他比劃着,確定了方向。靈機一動,順着小溪的流向往外走。山澗的溪流總要流出山外,走到這溪流的出口就出山了嘛。
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遠,小溪漸漸寬了。他心中不由一喜:寬了,就是快出山了。連忙加快步伐,往前趕了一回,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但深不見底。他順着潭邊尋找流向,卻怎麼也找不見,急得直撓頭。這水潭往何處流去了呢?莫非在水下,或在潭底?
他沒招了,不免有些泄氣,坐到地上歇息。腦子裡不停地打着轉兒,極力搜尋尋路和辨別方向的知識,一邊向四周比對,想解開眼開的困境。誰知那些知識像是存心與他過不去,不是牛頭不對馬面,就是稀裡糊塗一團粥,他又急又氣,大罵自己笨蛋,又罵該死的知識不夠朋友,關鍵時刻不幫忙,反倒幸災樂禍地看笑話。罵了一會,無濟於事,他唉聲嘆氣,自語道:“自然人的經驗沒錯啊,我是書呆子。大流子該受尊敬。穆瑪德琳,親愛的。”
一會,又跳起來,喊道:“基因漢,不能泄勁。我命令你繼續前進。”把手向前一揮,“基因漢,前進——”
憑感覺挑選了一個方向,就邁開步伐向前走。沒走幾步,忽然聽得樹林中有很大的響動,扭頭一看,有一片樹梢在抖動。他心中禁不住驚慌起來,喊道:“誰?出來!”想了想,又補一句:“是人就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
沒有人應聲,樹梢繼續抖動。他急中生智,做出掏槍的動作,邊喊道:“出來!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
仍然沒有回答。糟糕!是野獸。他本能地貓下腰,閃到一棵樹後,睜大兩眼觀察着。樹梢的響動停止了。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響動。他大着膽子走了出來,正想往前走,只聽“嗷”的一聲吼叫,那片樹林中竄出一隻黃皮白斑大虎,張着血盆大口,向他奔襲而來。
原來,老虎也懂計謀,剛纔偃旗息鼓,就是爲了引蛇出洞。
“啊呀!”基因漢大叫一聲,本能地拔腿要跑,可是,兩腳就像突然間得了肌肉無力症,一點也挪不動。
這給老虎贏得了時間,窮兇極惡地撲上來,嘩啦,他的衣服被撕爛了!緊接着,兩隻利爪撂到了他的雙肩上,他被嚇昏了,兩眼一翻,倒在地上,像死去一般。老虎用一隻爪子按住他的前胸,用另一隻爪子撥動他。見他一動不動,以爲死了,非常遺憾地吼叫一聲,支起兩隻前爪,坐在地上望着。又一隻瘦些的黃皮白斑老虎,聽見同夥的召喚,也跑了過來。
這樣僵持了一會,基因漢醒來了。睜眼一看,兩隻老虎仍然心懷叵測地望着他(後來基因漢常給人們講笑話,說他真正體會到了虎視眈眈),心中不免驚慌異常,腦子裡急速地旋轉着:爲啥這兩隻大蟲剛纔沒有下口,決不是心中憐憫,突發慈悲,也不是虎毒不食子。
是什麼呢?想起來了,聽誰講過,老虎不吃死東西。剛纔,是以爲他死了,不願張口。否則,他這百把斤肉,早就被睡足了的兩條大蟲吞噬一空了。
怎麼趕走它們呢?繼續裝死?不行。萬一它們飢不擇食可就糟了。爬起來跑?也不成。一看他活着,兩隻大蟲還會嘴下留人?對了,既不裝死也不跑動,滾,滾到那棵樹下,就好辦啦。
想到這裡,他攢口氣,猛地朝一旁滾動起來。老虎大概是被弄懵了,看着他輕輕搖頭,發出咿呀的聲音,像是覺得可笑。他正求之不得,到了樹下,突然竄起來,拼足力氣向樹上爬。兩隻老虎這才發覺上了當,怒吼着撲過來。那隻肥老虎的前爪撩着了他的兩腳,他驚叫一聲,往上一竄,老虎便撲不着他了,急得在地上轉圈兒,不時地發出懊惱的叫聲。轉了一會,蹲下來,睜着兩隻血紅大眼,望着樹上。
他死裡逃生,得意地哈哈大笑,對老虎說:“上來呀,可愛的虎兒。沒轍了吧。誰叫你們是低級的呢?我是基因人。懂嗎?比自然人還聰明。你們吃不着!”
老虎顯然不甘心,蹲在樹下不走,不時地用前爪抓抓樹根。這樣下去可不行。一會,餓暈了,會掉下去的。得想個法子趕走這兩個討厭的傢伙。
想起來啦,有哪本書說過,狼怕煙,虎怕鞭,得試試。他連忙把已被老虎撕爛的上衣脫下來,拽下一些布條,結成一根布繩,折下一根樹枝,綁上布繩,舉起來,使勁在空中一甩,“噼啪”一聲響起,兩隻老虎吃了一驚。又聽“噼啪噼啪”兩聲,老虎害怕了,轉過身就跑,一會,就鑽進樹林裡不見了。
他仍然不敢下來,在樹上看了好一會,確信沒事了,方纔跳下樹來,光着上半身,繼續尋找出路。轉了好幾圈,還是毫無頭緒,沒精打彩,坐到地上喘氣。
不知不覺陽光已經爬上頭頂,肚子又咕咕叫起來。他又去採集野果充飢。吃飽喝足,往地上一躺,忽地又跳起來,爬上一棵大樹,躺到一棵大樹杈上睡午覺。
一覺醒來,日薄西山,肚子又開始咕咕作響。他瞅瞅四周,溜下樹來,採些野果,就着潭水,吃完了,再爬上那棵大樹睡覺。可是,睡不着,坐起來觀察。驀地,他看見了那凌架在樹梢之上高入霄漢的山峰,白皚皚一片。
啊,想起來了,想起來啦。這是昌連山。那天,華繼業帶他們坐飛機視察地形時,在這山上盤旋,曾給大家介紹過,說白皚皚一片是終年不化的白雪積聚山頂所致。而那高聳入雲銀裝素裹的峰頂就是最高峰南山峰,海拔近6000米,冰川紛呈,覆蓋峰頂,緊貼山坡,隱藏在幽深的冰斗中,如銀龍般自谷中蜿蜒而下,向有“固體水庫”之美稱。冰山中向有雪蓮花開放。密林深谷之中,四季如春,適宜放牧。怪不得一大早就見到羚羊和雪雞,又遇到老虎呢。好啦,不怕找不到出路了。就在這耐心等待放牧人來吧。不必白費力氣了。想到這兒,基因漢心安理得,躺在樹上又睡着了。
夜風襲來,他被凍醒。摸摸身上,方纔記起,兩件上衣已被老虎撕碎而做了鞭子。抓起那根鞭子,瞅了一眼,無奈地扔到一邊,再想做成衣服根本不可能了。可這風越吹越厲害,身上冷得發慌,怎麼辦呢?他縮做一團,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法子來。要是前面能打死那兩隻老虎該多好啊,有虎皮當大衣麼。可是,他不是武松,不會十八般武藝,見了老虎就嚇昏了,真沒出息,看來,應當學些武藝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
不成!有打虎本領也不能打呀,老虎是保護對象啊。想那麼多幹啥,還是想想拿啥取暖吧。拿啥呢?他抓起鞭子琢磨着,突然靈機一動,溜下樹來,折樹枝,揪樹葉,不一會編成一件如蓑衣一般的衣服穿上身來,抖了抖,自感滿意,爬上樹睡了。
日落日出。日出日落。基因漢樹葉做衣,野果當飯,就這樣一連等了三天,仍然沒見到一個人影。老是吃野果,身上沒有力氣,面色枯黃,沒精打采,很想吃點葷腥,可這深山老林之中,哪兒去弄呢?珍禽和野獸不能打,就是能打他也沒有槍彈和弓箭。潭中有魚嗎?用什麼東西釣魚吧。他的靈機一動:四季春布料是保暖的,這潭水冰冷,可以試試。
他跳下樹來,提着鞭子,跑到潭邊,就把鞭子放到水中,哦喲,竟有魚兒咬鉤——吃那暖和的布頭,他一甩,一條白花花的魚兒被甩上岸來,他連忙丟下鞭子,雙手抓住魚兒,高興地大叫:“基因漢,你真行。自己拯救自己。”可是,沒有火具,怎麼辦?就吃生的吧。自然人許多食品都是生吞活剝的嘛。“魚兒,實在對不起,我要吃你了。你捨己救人,我一輩子都記得你。”他自言自語。颳去鱗,摳掉腮,在潭水中洗乾淨,顧不得放什麼油啊鹽的,狼吞虎嚥起來。吃完,又爬上大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