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還是馬克經驗豐富,知道堅持就是勝利的道理,在沒有結果卻穩住了陣腳之後,並沒有貿然撤掉巡邏隊,下了一道新命令,巡邏情況一小時一報,重大情況隨時報告,果然奏效。剛纔,巡邏隊領頭的女警官向他報告了賣報這個新情況,他十分敏銳,指示馬上封鎖街道,收回全部報紙,找三個報童詢問具體情況。至於爲何如此迅速地確定是假報道,馬克沒有一點透露,下屬們當然不便隨便打聽,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這是紀律。
三個報童的名字很有趣,灰泥鰍,AG國人,黑皮膚,厚嘴脣,十二歲,頭髮剃光,面孔瘦削,樣子很滑稽;尖嘴貓,B國藉,麻星汀人,十三歲,有張俊俏但蒼白的臉,下巴尖,牙齒很白,但不整齊;憨憨蛋,N國人,十四歲,皮膚微黃,方臉盤,胖乎乎的,憨態可掬。他們分別被帶進了審訊室,稚嫩的臉蛋上充滿了恐懼和疑惑,弄不明白爲何好端端的被帶到了這個望而生畏的地方。面對從未見過的森嚴場面和威嚴的面孔,三個人無一例外的渾身哆嗦。
訊問很快結束了。警官們無論怎麼旁敲側擊,三位報童始終衆口一詞:不知道是假報道。當場調閱他們的全球網上個人資料,都沒有劣跡。三個孩子在這貝多尼街賣報謀生,已經三年,一貫循規蹈矩,名聲頗佳。今天中午,他們像往常一樣,到《地球人快報》報社銷售部,交過押金,取了報紙,開始並沒發現什麼,到了貝多尼街,如常地擺開報攤,拾掇一摞摞報紙時,方纔發現那則新聞,來不及埋怨報社事先不給提示,一個個驚喜交加,拼命地叫賣起來,誰也沒想到,會落得如此結局,錢被沒收了,報紙也被沒收了,人還進了局子,真是失火打板子——雙晦氣。
所長把警官們聚到一起合議,認爲報童們的口供基本可信,可以先釋放他們。特大新聞純屬子虛,已是板上釘釘子,問題一定出在報社,應當迅速趕往《地球人快報》社去查清事實。華宇美智超研究基因人已經四十多年,一直沒有搞出名堂。進入新世紀,地球人對他和他的研究早就淡漠了,只是時不時有猜測性的文章見諸於報端而已。這個假新聞說他重病纏身,不能不說有詛咒之意,可警官們對基因人研究都是外行,都不感興趣,誰也沒有太看重,沒想到會釀成什麼惡劣後果。
領隊巡邏的那位女警官名叫克蘿蒂,是馬克局長點名派來的,二十四、五歲,身高一米七0,面部輪廓分明,白皙清秀,藍藍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目光敏銳,臉上的表情果敢之中帶着快活,走起路來有些像男人,步幅較大,身體一會挺起,一會微微後傾,活像一棵小松柏,在輕風中有節奏的搖擺,顯得高傲,活潑,充滿自信和自尊。她看着所長,長長的睫毛忽閃兩下,說:“我得請出尚方寶劍!”當即掏出手機,撥通了馬克局長的辦公室,簡捷地報告了案情,說報童們沒有嫌疑,建議馬上釋放。
“克蘿蒂,你聽着!”馬克口氣很嚴肅。“別以爲報紙全部收回就萬事大吉了。這個報道引起了有關方面的特別關注,責令由我親自指揮,深入偵察。現在還不到放孩子們走的時候,帶回局裡,好好照料他們。”
“是,局長!”克蘿蒂乾脆地回答,揮揮手,指揮警官們帶着灰泥鰍他們,匆匆忙忙趕回市局去了。
巡邏隊剛剛走開,“黃臉狼”就從公共廁所裡搖了出來,繫好褲帶,理理衣褲,從顯得肥大的衣袖裡抽出一張報紙,邊走邊搖頭晃腦地看着。
一輛黑色飈風牌豪華轎車“嘎吱”一聲在“黃臉狼”身後不遠處停下,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跳下車來,剛要向前跑,車上又跳下來一個男青年,一把拽住她,輕聲說:“別跑!報童都叫警察逮走啦!”“那乍辦呢?”她有些懊喪地說。男青年替她理一下額頭的幾根頭髮,微笑道:“別急,親愛的。我有辦法。”說完,緊走幾步,追上“黃臉狼”,拽住了,生硬地說:“把你的報紙給我看看。”
“黃臉狼”慢慢轉過身來,歪着腦袋,斜他一眼,揚揚報紙,自鳴得意地說:“這可是憑我的高超智慧得到的,你要看,可以。但不能白看。”
“看一下也要錢,你不怕別人說你靈魂……”
“黃臉狼”“啊”了一聲,不耐煩地說:“別嚕囌。我的靈魂,無價之寶。所以,我要你付錢。”
“那你的靈魂值幾個銅板呢?”那年輕女子趕上來,譏諷地說。“你有喉頭炎吧,聲音像撕破布,快把靈魂賣掉,好回去治嗓子嘍。”
“黃臉狼”絲毫也不生氣,反而嬉皮笑臉地說:“親愛的小姐,你問我的靈魂多少錢一斤?不瞞你說,這要看本公民的心情了。高興了一文不要,不高興了天價不賣。嗓子啞,本人基因優秀嘍。你倆個想啞還啞不了哩。”
她厭惡地盯他一眼,拽住那青年說:“咱們走,這人太醜陋,可惡。”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黃臉狼”恬不知恥地說。“本公民就愛醜陋。不怕醜陋,就怕醜陋得不出奇。醜陋出了奇,也就值錢了。這和大俗即大雅是一個道理。年青人,你們不懂,越是醜陋越值錢,這也是奇貨可居。”
那男青年笑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只要對我們有用,管你醜陋不醜陋做啥?”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千元的票子,譏諷地說:“不用找啦,願你的靈魂能換到更多票子。”說完,拽過報紙,摟着那女子,快步走進汽車,颳風似的開跑了。
“黃臉狼”展開票子,仔細看過,用手指彈了彈,自言自語道:“靈魂就是金錢。我要金錢。巡邏隊,來收錢啦。”
克蘿蒂帶着3個報童趕回市局,還沒來得及喘氣,馬克就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馬克局長五十多歲年紀,長着一張英俊面孔,身材高大,爲人樂觀,待部屬們一向和氣。今天可不同,一臉沉重,沒有絲毫愉悅,坐在棕色皮椅上,雙手撐住辦公桌,雙肩聳着,一級警監的肩章像塊布板子快豎起來了。他用捉摸不定的眼神看了克蘿蒂一下,沒像往常那樣和藹地說“請坐”,站起來,背起手,不緊不慢地踱了幾步,忽然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微微彎曲着,不動聲色地問:“美麗的克蘿蒂,坦誠地說,你的感覺如何?”
“報告局長!”克蘿蒂不卑不亢,“屬下覺得你小題大做。”
“哈哈!”馬克大笑。“我算定你會這麼說。我喜歡你這種直率尖銳的風格。不是我小題大做,而是旁波寧廳長,還有……”
克蘿蒂犯急了,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他的話:“還有誰?這麼一個小小案件,難道也被‘捅’到天上去了?”
“又被我算準了。”馬克的口氣冷峻起來。“你克蘿蒂一向精明,怎麼這回犯了糊塗?你不覺得這特大新聞太奇妙?抓胸案件可不小哇!”打開袖珍電腦,調出一份資料,朝她招一下手,說:“你來看看這份資料,再說你的感覺。”
克蘿蒂幾步跨到辦公桌前,拽過一張椅子坐在他的旁邊,有些不服地說:“局長,我的感覺不會錯,問題肯定在報社,去跑一趟就水落石出。”
“你總很自信。”馬克不無譏諷地說。“我調查過啦,結論恰恰相反。”
“報社沒問題?”克蘿蒂納悶的很,“難道有人想出報社洋相?”
馬克看着她疑惑的樣子,想說什麼又沒說,扭過頭去看電腦屏幕。
電腦屏幕上顯現出《地球人快報》報社大院的鏡頭,接着是記者撰寫和編輯編寫稿件的經過。原版新聞稿件是這樣寫的——
據有關權威人士透露,華宇美智超研究基因人不會一無所獲,自古壯志難酬,但功夫不負有心人。身染重病的人們可望出頭之日了。
“啊——”克蘿蒂驚詫地說。“掐頭去尾,篡改了六個字,‘不會’變成了‘至今’,‘自古’弄成了‘自感’,‘不負’成了‘已負’,‘可望’改爲‘無望’,又把‘的人們’三個字刪掉,意思全變了,誰篡改的?”
“你問我,我問誰?”馬克無奈地說。“反正,不是報社的人。”
屏幕上又顯現出配在新聞旁邊的那句話——
地球人定能徹底戰勝包括死亡在內的苦難,成爲大自然的真正主宰。基因人研究決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新世紀到來,地球人的全新福音就要降臨了。
克蘿蒂不由氣憤起來:“局長,到底是誰狗膽包天,竟然肆意歪曲,原本是‘定能’,卻篡改成‘休想’,原本是‘決不會’,歪曲成‘絕對會’,原本是‘全新福音’硬是糟蹋成了‘滅頂之災’,該死的,豬,肚子裡壞水真多,心腸夠毒的,這麼詛咒我們地球人,查出來我非踢他幾腳解解恨不可。”
“查出來?不急,不急!”馬克的樣子很滑稽,“旁波寧廳長說,此案是一口井,先把蓋子蓋上,然後跳進井裡頭,查個痛快。”
“啥意思?”克蘿蒂一頭霧水,“不明不白的跳進去,不怕被淹死呀?他高高在上,不會主觀臆斷吧?”
“不能這樣說他。”馬克用教訓的口吻說。“旁波寧一向德高望重,無論哪方面都是我們的楷模。”想了想,做出神秘的樣子,又說:“告訴你一個內部秘密,旁波寧很快就到聯合國上班去了,國際警察廳廳長。”
“啊——”克蘿蒂一聳肩膀,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不再吱聲,繼續看資料。
電腦屏幕上播放出社長道格律加審稿直到交付車間印刷的經過,環環緊扣,沒有任何漏洞。車間按程序製作,也是一環緊扣一環,沒有任何差錯。午間新聞版報紙全部印刷完畢,一包包運入庫房,經過保管員的最後一道檢驗,也沒有什麼疑問。
時針指向十二點,電子報時器響過,工人們下夜班了,車間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安裝在各個角落的電子監視器沒有停息,仍然睜大眼睛,機警地窺視着車間的動靜。可是,從昨晚十二點直到今天中午發行前,監視器沒有任何人進過印刷車間的記錄,連只毛毛蟲也沒發現。
馬克關閉了電腦,雙手抱胸,用徵詢的目光看着克蘿蒂,輕聲問:“有何感覺?”
克蘿蒂下意識地攏了一下前額的頭髮,不好意思地說:“整個運行過程十分嚴密,還是出了假報道,難道真的出鬼了?”
“這句話真不科學,新世紀了,還說什麼鬼不鬼的。”
“我莫明其妙,請局長指教。”
“唉!”馬克嘆道,“不怕你笑話,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有出了鬼的感覺。”
“你沒找我們的楷模嗎?他是不是也有出了鬼的感覺?”
“等不到我去找啊,他先打上門來了,神秘兮兮的,剛剛派人取走了錄相資料,說一定給個說法給我。”
“給了嗎?”
“哪有那麼快?凡事有個過程,他得請有關部門幫忙鑑別嘛。”
兩人正說着,專線電話響了。馬克連忙抓起話筒,一聽,高興地喊道:“廳長,有說法啦。”
“先別高興。”旁波寧的聲音低沉,“對你們提供的錄相資料再鑑別,也沒什麼突破性發現。不過,熱力學專家認定,昨晚十二點鐘以後的錄相資料,感熱度比較高,懷疑有特別動物進入車間,你老說的對,真的出了鬼。”
“啊——”馬克和克蘿蒂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相視而笑。
“馬克,我的判斷一開始就是對的。”旁波寧不無驕傲地說。“此案關係全體地球人民的幸福和安寧,必須慎之又慎。”
“這個我懂。”馬克有些委屈地說。“可是怎麼算是慎重啊?特別動物到底是什麼東西嗎?如果真是鬼,怎麼對付,你得教教我。”
“還有,把井蓋起來,跳進去查個痛快,到底是啥意思呀?”克蘿蒂一旁小聲說。
“馬克,我早就在幫你啦。”旁波寧似乎有點生氣。“一切爲了地球人民,這個你也該明白。現在可以肯定,貝多尼街的特大新聞的確是假的。”
“原版是真的,被人篡改啦。”馬克急忙解釋。“《地球人快報》可以肯定沒問題,整個運作過程都有監控錄相,一點漏洞也沒發現。”
“馬克局長,你們的工作還不深入啊。”旁波寧的口氣嚴肅起來。“從資料看,只有一個可能,蓄意造假者先在車間搗鬼,然後在途中掉包,把他們篡改後的報紙給了三個報童。”
“這是我的失誤。”馬克難爲情地說。“好在二十萬份報紙全部扣住了。三個報童也帶回來了,我馬上再審。噢,你批評我的工作不深入,是否包括沒有查封這家倒黴的快報社?”
“亂彈琴!我問你,你有什麼理由查封人家呀?還有,查封了報社,我們能有什麼好處啊?報社也是受害者,你不懂還是跟我鬧情緒?報紙嘛,當然扣的好。華宇美智超在月球村十幾年了,爹媽都不知道他多少情況,他們胡亂評論什麼?三個報童趕緊審,完了馬上報告,我等你的好消息。”旁波寧命令式的口氣中帶着調侃。
沒等馬克吩咐,克蘿蒂已經跑出去了。馬克年紀一大把,還那樣嚴肅地向旁波寧認錯,她的心就像鑽子鑽着一樣難受,訊問工作由她親自主持,沒問清楚,完全是她工作馬虎,哪能讓局長背黑鍋?不便給旁波寧廳長直接解釋,只能以行動向馬克表示歉意了。不一會,她把三個報童帶了過來。
“這是麻星汀市警察局長的辦公室。”她威嚴地說。“剛纔沒來得及細問你們。現在你們仔細想想,還有什麼沒說出來,不準撒謊,不準隱瞞。”
三個報童不知爲何出了派出所所長辦公室卻又被帶進警察局大局長的辦公室,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
“我叫馬克,你們都別怕。”馬克和藹地說。“尖嘴貓,灰泥鰍,憨憨蛋,三個小朋友,我問你們,你們有什麼就說什麼,好嗎?”
孩子們點點頭,似乎放鬆些了。
“好!就這樣。”馬克微笑着。“你們運報紙的時候,沒遇到什麼人,也沒停頓過嗎?比如說,坐下來歇息,或者停下吃東西。”
克蘿蒂也換上和藹的口氣,補充問道:“這麼說吧,三個小朋友,你們一刻也沒離開報紙嗎?”
三個孩子苦思冥想起來。忽然,一起叫道:“撒尿,我們去撒尿了!”
上午十一點鐘,三個報童在民主路大街148號《地球人快報》發行部,買了三捆共計一千五百張當日《地球人快報》午間版報紙,裝進他們合用的草綠色小麪包車裡,像往常一樣唱着歌兒,駕着車,往貝多尼街駛來。途經人民電影院時,灰泥鰍尿急了,要解手,尖嘴貓和憨憨蛋也想尿,早餐稀粥喝多了,乾脆一起下車去公共廁所。他們記得很清楚,下車時,鎖了車門。解完小便回到車上,大概用了五六分鐘。再問還有沒有其他重要情況,他們都說絕對沒有了。
馬克叫克蘿蒂把三個報童帶走了,放在原來的房子裡,準備有事再問。旁波寧聽過他的報告,斷定報紙是在三個孩子下車解手的時間裡被掉包的,叫他馬上把孩子們放了,讓他們還是去賣報,別給孩子們的幼稚心靈中留下陰影,也別讓貝多尼街的人們生疑。
馬克惟命是從,吩咐克蘿蒂把“灰泥鰍”他們送回貝多尼街,責令《地球人快報》報社再發行一千五百張原版報紙給他們繼續叫賣。同時,吩咐貝多尼街派出所打開街道兩頭的安全欄杆,恢復正常秩序。
沒多一會,克蘿蒂就跑回來了,聽馬克傳達了旁波寧的指示,感覺有些深奧,直筒筒的問:“局長,不讓鬼耍了,別叫鬼溜了,還有鬼可能會吃人,啥含義?”
馬克認真地說:“我理解,泡製假報道的人本意就是耍弄我們。華宇美智超研究基因人四十多年了。十年前,他向全世界說過,這項研究對他來說,只剩下一層窗戶紙了。說過這句似乎很狂妄的話之後,他就跑到月球村去了,閉門謝客,斷絕外界聯繫,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幾乎成了被人們遺忘的人……”
“啊,我懂啦。”克蘿蒂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投石擊水,企圖一石擊起千層浪,這就是搗鬼者的險惡用心。”
馬克會心地笑了:“好聰明,像我的部下。浪花翻滾,水平面被打破,魚蝦勢必驚動起來,他們就可以張網了。一張網,必有死亡發生。”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旁波寧廳長真是深謀遠慮。”克蘿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局長,這回我真的全明白了。假報道只在貝多尼街出現,其他地方都沒有,說明那些鬼自作高明,以爲新世紀信息高速公路遍佈全球,一個小牆旮旯裡放個屁出來,轉瞬間就能‘臭’遍大宇宙。”
“說的對!”馬克用讚許的口氣說。“他們爲何搗鬼,還不是要興風作浪,渾水摸魚嘛。”
“做夢娶媳婦——想的美。”克蘿蒂輕蔑地說。“一塊小石頭還沒投到水裡頭,就被我們擊碎了。”
馬克嘆息一聲,搖搖頭說:“沒那麼樂觀啦。你想想,爲什麼鬼要選在貝多尼街投石頭,爲什麼我們的監視器成了睜眼瞎,爲什麼他們能在半路上篡改報道?”
克蘿蒂緊鎖雙眉,想了一會,說:“還有兩個爲什麼,貝多尼街近些日子爲什麼接連發生抓撓婦女胸脯的事件,爲什麼印刷車間的監視器感熱程度較高?我敢說,都與鬼有關。”
馬克把臉一擺:“克蘿蒂,你膽子真不小啊,敢懷疑本座的結論和決策?”
克蘿蒂也把臉一放,嚴肅地回答:“局長,我追求並信服真理。三個婦女同時發生幻覺,豈有此理,恕部下直言,完全是自欺……。”
馬克擺手攔住了她,不無慚愧地說:“沒錯!唉,幹我們這一行,常常迫不得已地將錯就錯啊!”苦笑一下,又說:“這也是鬥爭藝術啊。擊敗敵人保護人民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呢?”拍一下她的肩膀,認真地說:“你是一塊好材料,將來一定能擔當重任。”
克蘿蒂似懂非懂,不好意思起來,說:“局長,克蘿蒂年輕冒失,你別介意呀。”
馬克嘆口氣,說:“我們都坐在火山口上,還能計較雞毛蒜皮嗎?我腦子裡全是大問號,誰是鬼?鬼是誰?如何發現?如何打?旁波寧叫我們自力更生,深入偵察。可我真像趕鴨子上架,心中一點底都沒有,卻像壓着一座大山。”
克蘿蒂剛想說什麼,他朝她一伸手掌:“你別說了,完成上級的任務要緊。他媽的,我就不信,西門豹還怕了鬼不成?魚死還是鬼‘滅’?就看誰比誰高明瞭。最低也要拼他個魚死網破。再找道格律加談,查清楚原始報道是誰寫的。”
克蘿蒂聽了,馬上起身說:“我給他打電話。”
“不!”馬克嚴肅地說。“電話不保密,也說不清楚,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過了半個小時,克蘿蒂帶着道格律加走進了馬克的辦公室,先給他搬個椅子,讓他坐了,接着打開攝錄像裝置,搬個椅子一旁坐下,掏出筆和紙,準備記錄。
馬克習慣也是着意地扭頭看看背後牆上的電子錶,正好是一點三十分。轉過臉來,緊盯着道格律加的眼睛,直到他低下頭,才冷冷地問:“道格律加社長,你的報社是不是快倒閉了,要在基因人身上打主意,脫褲子放屁——自找麻煩!”
“局長,你不能這麼說呀。”道格律加裝模作樣地狡辯。“《地球人快報》一向信譽好,銷量高,哪會倒閉?今天的報道我也被弄糊塗了,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惡作劇。”
“道格律加先生,現在不是你發感慨罵人的時候。”克蘿蒂教訓道。“局長叫你說,幹嘛要沒事找事。”
“克蘿蒂警官,你的話可沒有你人漂亮,不能說沒事找事,而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道格律加到底有些着慌,說漏了嘴。
“受誰之託?快說!”馬克緊緊追問。
“我能不能不說?”道格律加眼睛裡流出擔憂之色。
“不能!這是你應盡的法律責任。”馬克的雙眼像鷹一樣閃光。
“好,我就告訴你們。但局長你要答應我,可不能把我賣了。”
“放心,我們有責任和義務爲知情者保密。說吧!”
“是他,是……”他欲言又止,像抽筋一樣跳起來,“哎呀”大叫一聲,“不!我不能說。”
“你不能不說!”克蘿蒂喝道。“知情不舉,罪加一等。”
“不會的,不會的。沒有證據,你們憑什麼收拾我?”道格律加恢復了鎮定,挪挪椅子,穩穩地坐下來,口氣有些像無賴。“不瞞你們說,說了我就得死。不說呢,我還可以活,活的旺旺的。我的遺傳基因可是優等的,能活一百五十歲。”
“那我要恭喜你長命百歲囉。”克蘿蒂諷刺道。“良莠不辯,漠視法律的人,活那麼久可真不好熬。”
“你,這……”道格律加本想罵她,轉念一想,還是沉着斯文一些穩妥,改口道:“反正,反正不是假報道,是原版報道。我們做的好像沒有錯。”
“一推六二五,乾淨的很啦。”克蘿蒂氣憤的說。“也不想一想,報紙是你的報紙,車間也是你的車間,報道鐵鐵的已是假貨色,你能脫得了干係嗎?明明知道,就是不說,真想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快說!”
馬克厭惡地揮下手,譏諷地說:“社長先生,說不說都是你的權利。希望你不要後悔就是。你請自便吧。”
道格律加略微遲疑一下,起身向兩位警官各行了一個躬身禮,昂首闊步地走了。
馬克看着他走出門外,輕輕搖搖頭,抓起電話,給旁波寧報告。旁波寧還沒聽完,就大發雷霆:“馬克,你大腦基因病變了,還是昨晚被老婆罵慘了,這麼糊塗,啊!道格律加是一條重大線索,不!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你怎麼輕易放過了?我告訴你,趕緊補救,趕緊!醜話說在前頭,補救不好,你就提頭來見。”啪——他重重地壓了電話。
旁波寧的聲調很高,克蘿蒂一旁聽的清清楚楚,心中未免不平,說:“局長,廳長怎麼了,這麼火氣沖天的,還楷模呢?”
“嗯——”馬克連連擺手,“他要不是楷模纔不發火呢,是我們做的不好啊。我們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諍友,摯友,誰錯了誰就挨訓,平等的很。”苦笑一下,又說:“與你無關,是我失計了,光想着依法辦事,犯了輕信的毛病。他罵的好啊,我的確基因疲軟了。”
克蘿蒂笑道:“局長,挨克了還有心情笑,我還是頭一回見到,你也是我的楷模啊。我把道格律加追回來?”
“我們一起追。”馬克脫掉警服,換上灰色西裝,一邊穿,一邊往外走。克蘿蒂本來就穿着便衣,快步跑到停車場,將她的天藍色越野汽車開到馬克跟前,說:“局長大人,本人收入微薄,買不起風力的,只能享受汽油的,你就委屈一下吧,爭取時間嘍。”
馬克苦笑道:“大局長的私家車也不比你高級喲,委屈慣啦。這叫同甘共苦。”想了想,又說:“車嘛,代步工具,何必要那麼好?又不是大官大富豪,要啥趕時髦、領導新潮流?再說嘍,公家配的也是風力的,飈羅牌,開起來風馳電掣,能保證正常工作,我知足啦。”
克蘿蒂扭頭朝他莞爾一笑,用堅定的語氣說:“局長,這你就不對了。現代社會講究責本位,就是首先盡到保護自己的責任嘛。”故意“轟”了一下油門,接着說:“你聽,老牛叫似的,真沒勁。當小嘍羅的,辦案子經常私車公用啊。”扭過臉來,調皮地笑笑,說:“局長,別多心,這樣說決無私心雜念。我是想啊,啥時候向約克遜借些錢……”
馬克鼻子裡“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這個主意好啊,他是你妹妹露絲的老公公嘛。親幫親,鄰幫鄰,光榮傳統囉。不過……”
克蘿蒂咯咯一笑:“局長,你就直說,我這是異想天開好啦。約克遜是個世界大富翁,可他總向葛朗臺看齊。露絲跟我說過,他兒子布朗恨他是吝嗇鬼哩。”
馬克輕輕一笑,說:“知道就好哇。你別生氣,我要說呀,露絲想在他哪兒發財,恐怕沒門。噯,你想買飈風牌新轎車,去找華繼業,全世界都說這個老頭兒慷慨,好施捨。”
克蘿蒂做個鬼臉,戲謔地說:“還是局長大人有遠見卓識,我乾脆嫁給華宇美智超,不是萬事大吉啦。”
哈哈哈哈……兩人不約而同,一陣大笑。接着,克蘿蒂率真地說:“局長,你說的對,還是自力更生的好啊。”
馬克把手一揮:“自力更生,前進——”
俗話說的好,棋錯一着,全盤皆輸。又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馬克和克蘿蒂穿街過巷,用了二十多分鐘,趕到了民主路大街《地球人快報》社大院,再用兩分鐘,找到道格律加的宿舍,不由目瞪口呆,後悔不迭——
道格律加靜靜地躺在他那張佈滿人體基因圖案的銅架雙人牀上,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這樣的現場馬克早已司空見慣,很快恢復了鎮定,對克蘿蒂說:“快勘察現場,秘密進行,我向旁波寧報告。”
非常奇怪,這一回,旁波寧卻很平靜,除了說早在他預料之中外,沒有什麼難聽的話,指示馬克做好後面的工作,隨時與他聯絡。
現場勘察結果很快出來了,道格律加由於心肌梗塞猝死。法醫的屍檢報告上說,他有心臟病史,死亡前半小時內受到強烈刺激導致惡性發作,未能及時搶救而死亡。具體是何種強烈刺激,無法鑑別。
現場搜索,沒有發現道格律加有什麼不守法紀和道德的文字及物品。查閱他的日記本,發現三天前的晚上,他寫了這樣一則日記:
加班審完稿件,正要回家,電話來了。一聽,是當官的,大官!奇怪,《地球人快報》雖然經常報道地球村發生的最新消息,卻極少與官員打交道,壓根就沒有高端訪問的業務嘛,這個大官有何見教?且應付着再說。聽,他煞有介事,說最近老有人問他基因人研究的事,他因爲身份特殊,不便直接表態,可又不願意讓地球人民失望,想借你們報紙的一角,發個很普通的消息,好叫人民放心,引導一下輿論。話說的真是冠冕堂皇!答不答應?不知根不知底,萬一是冒名頂替怎麼辦?我的腦子像光盤一樣急速轉動。啊,我是人民啦,我非常關心基因人研究啊,再說了,我們這快報一貫都是報道最新消息的,要提高知名度和效益呀,這不是瞌睡來了人家扔來一個枕頭嘛!他投其所好,我也就坡騎驢,各得其所。反正遣辭造句都由我,玩文字遊戲可是我們的專長,不怕別人咬文嚼字,節外生枝。怎麼寫呢?我建議搞個專訪。他打着官腔說:己所不欲,勿施與人。我跟你說是普通報道嘛,你就隨便一些。最後商定,不署名,也不落款,籠而統之,寫個分析性的消息。
下面隔了兩行,又寫了一段話,從墨跡乾溼程度和內容判斷,是後面追加上去的:
哈哈,網站有反應了,點擊率上升了50%,差點沒堵塞。唉,仔細一看,都沒啥價值。有指責不慎重的,有說不權威的,更多的是懷疑,只有少數那麼幾個覺得新鮮。有那麼幾個協會攻擊我們無病呻吟,愚弄民衆,要投訴我們呢。怎麼辦?哼,最好的對策就是不予理睬。哎呀,不會弄巧成拙,捅出什麼大漏子來吧?不怕,不怕!天塌下來,有大個子頂着哩。
克蘿蒂在心裡問自己:道格律加的死亡是一個謎,這日記又是一個謎,謎底是莫明其妙。
馬克當場撥通旁波寧的手機,報告了案情。旁波寧命令他深入偵察,抓緊處理好後面的事情。
“是!”馬克堅決地說。“我會處理好的,如果處理不好,提頭見你。”
旁波寧哈哈一笑:“你的頭不值幾個錢,又沒人懸賞,還是寄在你的項上好啊。還有件事要提醒你。貝多尼街今天中午的電子監視器實況錄相我從派出所調過來看了,有一輛飈風牌黑色豪華轎車上下來的一男一女,也買了一份快報。從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手裡買過來的。經過突擊調查,是布朗,露絲,一對戀人。他們車上熱量也大,還有一種地球村少見的氣味,很有意思,你們再研究研究。這樣,叫克蘿蒂去研究好了。你馬上到我這兒來一趟。”
馬克隨即吩咐克蘿蒂調查布朗和露絲,然後,鎖好辦公室,仍然穿着那身灰色西服,驅車趕到了麻星汀市電視臺,見過臺長狄更達之後,又驅車趕往B國警察廳。
聽見報告,喊過“請進”,旁波寧便起身大步走到門前,同大步跨進門來的馬克緊緊握手,熱情擁抱。然後,拽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棕紅色的布沙發上說話。馬克三句話不離本行,先說案情。旁波寧認真地聽過,和顏悅色地說:“你們辛苦了。假報道已經引起風波,聯合國警察廳嚴密關注,國際科委也高度重視。”
馬克會心地一笑,說:“聯合國警察廳的關注不就是你的關注嘛。放心吧,你的部下不會丟你的人,還是那句老話,做不好,提頭來見你。哦,現在該說到聯合國見你了。”
“你又來了。”旁波寧笑着,拍他肩膀一下。“我也是那句老話,你的頭不值錢,還是寄在你的脖子上好。”他請馬克喝茶,接着說:“不知爲什麼,聯合國把我看中了,非要我去幹警察廳長。今晚上我就走啦。非常想見你一面,所以就把你叫來了。”
“這麼快。”馬克有些驚訝地說。“也不給老朋友一個送行的機會。”
“這就是送行啦。”旁波寧快活地說。“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你多保重,健康至上啊。”
“你更要多保重啊。”馬克的眼睛裡溼潤了。“你才四十多歲!到更高的位置上會更勞累,官越大越難當,千萬千萬注意身體。”
“你也不老啊。”旁波寧哈哈笑着,“才五十多歲,新世紀屬青春年華嘛。假新聞給我們一個信號,華宇美智超的基因人研究成功了,我們都會長生不老啦。”
“但願如此。”馬克咧嘴笑笑,擡頭看一眼牆上的電子錶,“噯,快三點鐘了,你又急着走,我就長話短說,這起案子我準備這樣深入下去。”
馬克概略地說了深入偵察的思路,旁波寧先點頭稱許,表情嚴肅地對他說,假新聞引起了各國各地政府的嚴密關注,紛紛向聯合國詢問,提出了種種建議和要求。聯合國的指示一共十二個字:嚴防事態擴大,從速捉住元兇。
馬克不無抱怨地說,捉住元兇談何容易,又問元兇到底是誰。旁波寧笑而不答。他忍耐不住,叫道:“旁波寧,算你拿得穩,真是穩如泰山。好,你就守口如瓶吧。我就按我的思路辦,我,我去查姓華的戶口。”
“你敢!”旁波寧顯然動了氣,“你想助紂爲虐,還是要爲淵驅魚,啊?虧你還是老資格大偵探,誰是敵我友都分不清楚。我明確地告訴你,休得到太歲頭上動土,不然,我就請如來佛把你壓在五指山下。”
“不是我笑話你,你旁波寧研究外星人確實勝我一籌,可你跟佛家沒有沾親帶故,根本請不來佛祖。哼!不讓我查,說出個一二三來。”
“我不是玉皇大帝,你也不是孫悟空。一二三,有啊,八九十都有。我問你,華先生是哪國人?”
“哼,小兒科。B國人,A國人。你該不會判我錯吧。他愛人滬莫瑪柏莎我也知道,D國人。你該不會命令我:自己國家的人,大國強國的人,就不要查了!”
旁波寧啞然失笑:“你呀,老倔頭脾氣啥時候才能改一改喲。說話總是很衝。實話對你說,我們的總統,A國的,D國的總統、主席,還有聯合國的主席,都有旨意呀,剛纔不是跟你說了嘛。叫你防患於未然,查假新聞,捉妖降魔,你倒好,反而宣傳起假新聞來了。”
馬克那張已經皺紋遍佈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終於忍無可忍,吼道:“旁波寧,你也差不多些,好嗎?我是來談工作的,順便送送你這個小字輩,可不是來戴高帽子游街的,你懂嗎?我是瞎猜,但你是上級,卻不能趁火打劫,諷刺挖苦。追究起來,還得怪你,老賣關子,我不得不瞎猜嘛。你是有名的猴精,請你以實相告,說明白了,我就滾蛋了,你也快滾蛋。”
“你老頭兒發啥火啊?還搞激將法。你瞎猜,我卻不能胡說。聽好了,鬼,製造假新聞的魔鬼,不是道格律加,也不是那個大官,與華先生夫婦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是外星人!”
哈哈哈——馬克直笑得前仰後合,忽然收住笑,指着旁波寧,慢條斯理地說:“再說個一二三來!”
旁波寧急着趕路,不想跟他多說,敷衍道:“愛信不信,反正我信。誰有功夫跟你磨牙,你滾吧。我也滾了。”說完,轉身去收拾文件和行李。
馬克一旁看着,漸漸冷靜下來,心中未免有些後悔,便幫他收拾東西。行李非常簡單,不一會就拾掇完了。兩人便相互注目,誰也不說話。
旁波寧在心裡想:這個老倔頭啊,一大把年紀了,還不知道委曲求全,老是鋒芒畢露,真擔心他固執己見,最後把事情弄糟了,吃不了兜着走。
馬克在心裡想:這個猴精,平素非常喜愛研究外星人,人稱“外星通”,因爲這,聯合國國際警察廳老廳長退職前極力推薦,聯合國主席看中了他,要他接任萬人矚目的國際警察廳廳長的要職,真是不簡單,臨走了我還跟他發火,真是不應該。想着想着,覺得自己很可笑,便自找臺階下,緊緊握住旁波寧的手,語意雙關地說:“旁波寧,你又長高啦。原來一米九,比我高五公分,現在有兩米了。”接着,像兄長一樣輕輕撫摸旁波寧脖子,動情地說:“你這張猴臉,這對猴眼睛,配上這副健壯的身板,到哪都是好樣的。放心,我這張老臉也不難看。”
兩人緊緊擁抱,許久方纔鬆開。
馬克“啪”地一個立正,舉手行禮,邊說:“廳長老弟,你新官上任,愚兄沒好東西相送,只能送你一團火,你可別嫌棄,藉着這把火,燒好三把火啊。”
旁波寧誠惶誠恐,也“啪”地立正,將右手快速舉到額前,一邊真誠地說:“兄長的火氣溫暖啦,希望一如既往。”放下手來,用溫情的眼神看着馬克,接着說:“老兄,禮尚往來。老弟也有寶貝贈你。”
馬克伸手來接,被他擋回去了,笑道:“我的寶貝要裝進耳朵裡。”
馬克猛然醒悟,急忙說:“請快賜教。”
旁波寧表情嚴肅起來,用冷峻的口氣告訴他,市長可能要找他麻煩,收繳報紙的工作有疏漏。
馬克連說謝謝,保證從速彌補,決不給老朋友丟臉。“請老弟放心!祝廳長馬到成功!再見!”
“祝老兄一切順利!祝局長有發明!再見!”
剛剛說完,馬克的手機就響了,一看屏幕上的面孔,他丟下一句“鬼來了”,急急忙忙地走了。
半小時後,克蘿蒂的越野車開到了市政大廳門前的停車場。沒等車停穩,馬克就跳下車來,交驗了身份證,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市長的辦公室。
看得出來,市長早已嚴陣以待,沒等他喘口氣,就怒斥道:“馬克,你是怎麼搞的?啊!一時聰明,一時糊塗。折騰了這麼久,還是沒頭蒼蠅,到處亂飛,還把道格律加送到閻王殿去了,賠了夫人又折兵。”一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基因病變了,大腦癱瘓啦?光知道旁波寧,不知道捉拿元兇,啊!”
馬克心中非常窩火,張張嘴想辯解,他更加光火,吼道:“別想狡辯,你沒有任何資格和理由,只能聽我說。這回,你太無能,太窩囊,太讓我失望。你這叫什麼?佔着茅坑不拉屎,叫白吃飯,吃乾飯。我每年要拿出十幾億鈔票來養你們,你們就這樣報答全市人民嗎?難道說新世紀的道德觀對你們是白茫茫一片嗎?”
這句話實在太重,等於說馬克以至全局的警察都是毫無羞恥之心,馬克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喊道:“奧特奧市長,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和我們警察。什麼白茫茫?你忘性太大了,上回我們處理抓胸事件,你不是很滿意嗎?這回……”
“別說這回!”奧特奧蠻橫地打斷他的話,“這回你使我非常不滿意,總統,聯合國都不滿意。再說了,上回那個滿意,現在也成了不滿意。”他抓起桌面上的一封信,扔到地上,接着說:“總說辦案要經得起歷史檢驗,這才幾天,就成了浮萍,不,是臭狗屎。你自己看吧。”
馬克有些迷惑地走上前來,彎腰拾起地上的信件,抽出信紙來看。原來是一封檢舉信,說的正是麻星汀貝多尼街的抓胸事件,指責馬克玩忽職守,自欺欺人,強烈要求追究責任。同時,指責馬克辦案不力,查不到元兇,還袒護華宇美智超夫婦,應當撤職,另請高明。署名伸正義
這封信雖然不懷好意,卻也不是無中生有,說嚴肅些,就是事實。馬克難免汗顏,但心中總覺得委屈,低着頭囁嚅着說:“我是有責任,但上回也是照你旨意。這回,這回的案子太奇怪,得有個過程。旁波寧也……”
奧特奧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好哇!我沒閒功夫跟你磨牙。這回你還要照我旨意行事。過程當然要,可不能馬拉松。旁波寧是你們的楷模,猴精,你該好好向他請教嘛。”
馬克擡起頭來,不無譏諷地說:“報告市長,旁波寧說,元兇是外星人。你能不能再撥幾個億,讓我們去外星球捉拿呢?”
奧特奧“哈哈哈”一陣大笑,說:“旁波寧又不是外星人,信口開河,你還當真?”
馬克的嘴角掛出一絲得意的笑,有些不恭敬地問:“市長,你也不贊成?這下我好辦啦。”
奧特奧用迷惑的眼神看着他,問:“怎麼講?”
馬克輕笑幾聲,用堅定的語氣說:“我還是查地球人,外星人,誰見過啊。要查外星人的話,那過程就是無限期的了。”
奧特奧一拍桌子,訓斥道:“糊塗!決不能不了了之,否則我就要殺雞給猴看。查什麼人我不管,那是你的職責。我要你一絲不苛地落實總統和聯合國的指示,懂嗎?”
見他一副高傲的模樣,馬克心中好笑,禁不住戲言道:“馬克忠於市長!”
奧特奧沒能聽出他的話外音,臉上浮出一層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嗯,這樣好!忠於我就是忠於全市人民。請坐吧!”
“我不坐了。”馬克不卑不亢地說。“我急着要讓你滿意。”說完,抽轉身來,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回到車上,克蘿蒂問他,市長說了些什麼,他諱莫如深地說:“指示好多,很精闢,一時半會說不完啦。走,到《地球人快報》社,再到電視臺。”
“我也去嗎?”
“不!你去看望你妹妹露絲吧。”
克蘿蒂心中“咯噔”一下,脫口而出:“怎麼,她與本案有牽連?”
馬克轉過臉來,表情異樣,低沉地說:“說不準,要你去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