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黨宜嘉什麼也沒說。對她的審訊方案和黨陶然是一模一樣的。包括照片,包括與扶桑人交易的主角,這次換成了方安歌。

整個過程,她一言未發。

審訊她的是還是審訊黨陶然的中年大叔,滿臉慈祥。他給黨宜嘉講了方安歌必然面臨扶桑黑幫的追殺,也講了她面臨的法律威脅,包庇罪可以判幾年......還給她講了監獄生活的種種不美好。

黨宜嘉還是一言未發。她激發的天賦是“邏輯分析。”此刻,她在利用天賦一點一點尋找警方的邏輯破綻,她試圖將警方的證據與方安歌聯繫到一起,假設這一切都是方安歌做的,那麼,方安歌應該如何脫罪?

“給我一張紙和筆。”黨宜嘉對審訊者說。

審訊者愣了一下,還是給她提供了她想要的東西。

“你先出去。我需要想一下。”黨宜嘉很認真地說道。

審訊者沉默不語。他知道他失去了主動權,催眠天賦沒有發生作用;這也不算是意外,催眠有很多先決條件,成功率本來就不高。不過,從另一個方面想,也許小姑娘真的需要獨自思考一下。

他轉身出去。臨時搭設的審訊室燈光恢復一半明亮,便於黨宜嘉書寫。投影屏幕沒有關閉,畫面上,良子正死死地盯住黨宜嘉。

黨宜嘉強忍着不適,慢慢呼吸,將血腥畫面排出腦海。她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開始在紙上速寫。她畫的是剛纔審訊她的警官。

“小姑娘有點倔啊。”於守中看着監控視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對旁邊的助手說,“先搜查張千裡家,固定證據。”

警方這次對張千裡家的搜查很成功,因爲他們有明確的目標指向。賭神爺爺這次也很配合,他被一個小棒子晃了一下,藍光閃過之後,老爺子就坐在牀邊流口水。

隨後,對張千裡的審訊開始了。

打垮張千裡,拿下方安歌的證據鏈就會完美。即便方安歌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爲,現有的證據也對他不利。

非常不利。

對張千裡的審訊策略,前期與對那兩個小姑娘的基本相同。

扶桑人被害的照片先被播放出來。

沒有經歷過這種場景的人,心理防線很容易被畫面內容擊穿。

畢竟都是年輕人,沒有經過社會毒打。

審訊官依舊是那個中年警官。他的面相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看外表這個歲數他早就該退役。

身着警便裝,也看不出他的級別。

“我叫曹憲章,從警三十年。”老警官先跟張千裡做了自我介紹。這種開場白很少有,警方不一般不會主動向被審訊者透露自己的身份。

曹憲章的長相非常滄桑,如果脫去警服,就像普通人家的老爺爺。而張千裡恰好有一個相依爲命的爺爺。

看完四具屍體的照片,曹憲章從文件袋中拿出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着一枚存儲卡,放到桌子上。

“這是剛從你家搜到的。”

張千裡的面部表情有些怪異,不知道是喜是悲。即便有人檢查過運動鞋,單靠手摸是很難摸出這張存儲卡的,因爲鞋墊下方,他用刀子在鞋底上削出一個凹槽,加上鞋墊厚實的彈性,手感觸摸是沒有可能覺察出的。

曹憲章給張千裡放了一段視頻,那是警方搜索運動鞋時的場景,沒有任何猶豫,第一雙鞋墊就被撕開,然後是第二雙,存儲卡被發現。

“這是什麼?”張千裡明知故問道。

“這是一張無限次數的電子毒品。據此法庭可以判處你死刑。”

張千裡笑了笑,笑得有些難看。“警官,販賣毒品是死刑,收藏則不屬於死刑範疇,這個我懂。”

“我爺爺年紀大了,今年八十一歲了,”他對曹憲章警官說,“人老了,可能會有一些特殊的需要,我做孫子的有責任,沒有照顧好老人。可是,你們真的要抓一個八十一歲的老人嗎?還要判他死刑?”

曹憲章從兜裡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機叭地一聲點燃。

張千裡的雙手被銬,不過這不妨礙他動作自由,他沒客氣,也用手抽出煙盒裡的一根菸,叼在嘴上,曹憲章沒有阻止,反而把打火機推給他。

張千裡叭地一聲點燃,深吸了一口,然後朝天空吐出一個菸圈。

談判這種事情,他懂。

“談判就是互相打牌,除非你有兩王四個二的優勢,否則就慢慢比大小,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曹爺爺,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曹憲章笑了。“牌局可以重來,人生只有一次。你可以是主犯,也可以是從犯,手上的牌是可以變的。”

“你很聰明,抓住了我們的破綻。的確,我們無法判定這枚電子毒品的所有人是你還是你爺爺,但這並不重要......我們今天可以放掉黨陶然,但是你想,扶桑黑幫會不會放過她?會不會放過你?”

張千裡譏笑道,“警方難道不是以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爲天職?”

曹憲章說,“我們會想方設法保護黨陶然的生命安全,這是警察的責任。正如你說,天職所在。但是你要明白,這種保護必然是有期限的,我們不可能永遠給黨陶然做保鏢。而且就算再嚴密的保衛措施,也會有漏洞,畢竟我們不可能限制黨陶然的人身自由,黨陶然也不可能從此不出家門。”

“曹爺爺,你覺得我會顧慮一個剛剛背叛我的女人安全與否嗎?”

“嗯,你會的。”

曹憲章笑眯眯地說,“你怎麼可能不顧慮她的安危?萬一她現在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呢?我是說萬一,我們沒有對黨陶然做這樣的體檢。不過凡事都有可能。很多時候,你越不願意看到的結果越會出現,墨菲定律聽過嗎?”

“張千裡,這不僅僅是販毒案,也是殺人案。你看到的是四條人命,背後還牽扯了更多人命。你想一想,爲了這個事情,扶桑人自己殺了這麼多自己人,他們會不會放過你們?對於我們警方來說,發現了無數次可複製電子毒品,有沒有可能放過你們?一旦你被帶到法庭上,哪怕沒有證據能證明你有罪,但只要開始庭審,信息就會公開,你和黨陶然,還有你爺爺,就要終生踏上逃亡之路。或許,還包括你們沒有出生的孩子。”

張千裡沒有說話。他抽完了這根菸。然後抽完了煙盒裡所有的煙。

地上滿是菸頭。

“什麼條件?”張千裡開口問道。再沒有一絲猶豫。

“不做刑事追究,改名換姓,給你和黨陶然一個新的身份,到外地重新開始人生。”

“方安歌。”幾乎沒有猶豫,張千裡輕輕說道。

“具體點。”

分節閱讀

於守中現在滿腔的怒火,他盡力壓抑着,不讓自己爆發。羅棋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姑娘,低眉順眼地站在他面前。

一個少將在對一個少校低頭。場面很滑稽,充滿喜劇感。

“一會兒就完。”羅棋小聲解釋道,“這個檢查很關鍵,你也看到了,方安歌四人全部激發了天賦,這在數學上屬於不可能概率,其中肯定有問題。他們剛剛做完基因優化手續,細胞還沒完全穩定,現在檢查的結果是最真實的。”

“領導,”於守中耐心地給羅棋解釋,“這是違法的。我們是執法者,我們怎麼可能知法犯法?”

“違法談不上,沒到那個程度,頂多算違規。”羅棋對於守中說,“如果不違規,我能跟你商量嗎?老於啊,你是大哥,你也知道這個機會多麼難得。”

“我們這次在麥瑞肯,小王,小李,爲什麼犧牲?她們不是爲了保護我,她們是爲了保衛國家。咱們部門爲什麼成立?因爲外星生物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這種威脅壓的我每天都難以入眠。我們是做這個工作的,你難道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違規的責任我來擔。你就負責想個說法,趕緊的,別磨蹭了。”

於守中氣的沒吭聲。

“到底有沒有辦法?”羅棋提高了聲調。

“有。”於守中氣哼哼說道,“給犯罪嫌疑人檢查身體屬於慣例,從這個角度講,不違法也不違規。”

一間臨時改造的檢查室。

方安歌赤身裸體躺在一張牀上。他的四肢被塑料手銬固定在牀的四腳,整個人呈大字型展現。

女醫生應該很漂亮。寬大的口罩無法完全遮擋住她的容顏。那雙大眼睛清純透亮,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很像黨宜嘉。

女醫生朝他的兩腿中間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別緊張,”女醫生對他說,“就是做個例行檢查。”

一個外表像手提箱一樣的儀器擺在地上,七八條線纜就是從箱子上延伸出來。這些線纜的頭部都有貼膜,貼在方安歌的身體不同部位上。

先是被抽了一滿管血。粗大的針管,粗大的針頭。女醫生對着燈光看了看針管,自言自語道,“應該夠了。”

然後她又抽了一管。有些歉然,她對方安歌說,“保險起見。”

方安歌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靈魂深處,無法抑制地顫抖。

分節閱讀

王德林走的很慢,幾乎是挪動。一路上他悄悄灑下了幾個分體。這些分體很小,不能虛化,每個分體上都有一隻眼睛。

有兩輛汽車在他視線之外跟蹤他。還有一個全副武裝的小分隊在尾隨。一個武裝人員從大腦袋的分身上走過,他沒有注意到地上細微的物品,一腳踩了上去。

王德林眼前黑了一下,有真實的痛感。

起風了。不過風不大。

他稍微加快了一點步伐,但不想走的太快,免得引起追蹤者衝動。

王德林出了城。月亮掛在天空,今天是正月十五,月亮很圓。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雪白如霜。

月亮是地星的一顆伴星。

他走到山腳下,擡頭望去,依稀看到鐵山市第二療養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