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瀕死”試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讓初來乍到屁股還沒坐熱主持項目工作的徐昌明院士感到十分爲難。截止目前,還有兩個實驗組的組員沒有甦醒。兩個組員都姓方,一個是女性,名叫方勝男,一個是男性,名叫方安歌。

後者是個毒品販子,雖然年輕,但毒品販子的定性讓徐昌明院士稍微心安,畢竟是一個即將執行死刑之人。箇中內幕他知曉一些,當然也不好多做評價,只是私下裡覺得有些荒唐,這畢竟是國家級項目。

前者是陸軍某集團軍特種兵戰士,如果是非正常死亡,總要給個交代。

可怎麼交代?

這個事件不同於軍事演習,還有死亡名額。科學試驗,把人往死裡整,給誰也沒法交代,往重裡說,撤職法辦都是輕的,恐怕要牽扯一批領導出來。

關鍵是羅棋的學術地位,很多人並不認可。不在於其學術成就,而在於她太年輕。魂化人研究在生命學領域可謂開天闢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種超然地位本身就意義重大,何況外星生命入侵也是客觀現實。問題在於,就目前的生命學生物學領域來講,羅棋研究的方向,畢竟還是小衆中的小衆,究竟是巫術還是科學都尚存爭論。

許多專家聽到魂化人三個字,直接就是鼻孔出氣,罵曰欺世盜名。網上關於這個學科爭論也極大,但凡有人支持,評論一邊倒地認定其爲腦殘。

但徐昌明院士知道,魂化人是當今生命學領域最尖端成果,不管怎麼說,該保護的還是要保護一下。

吃過晚飯,徐昌明院士組織召開了一個小型會議。這個會議沒有擴大規模,只是各項目負責人蔘加,各項目立項是早已通過的,這個無需再討論,主要是就項目進程和相關事項碰一碰,事關項目成敗的往往不是某個技術環節,而是項目溝通與合作,捋順流程最重要。

會議結束後,徐昌明單獨把羅棋留下來。

兩人相坐無語。徐院士的本意,是想跟羅棋說會兒話,紓解一下她的壓力。瀕死試驗肯定不是羅棋自作主張,必然是通過了上級批准,任何人都明白這是冒險,即便成功也會挨批,何況現在有兩人生死不明。

老頭就是想陪這個傳說中的奇女子坐一會兒,沒有別的意思。批評之類的話,他也說不出口。參加試驗的組員應該都是簽了志願書,他們願意爲國家爲民族利益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是無比高尚的情操使然,如果他還年輕,如果祖國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奉獻。

“我聽說你會抽菸?”徐昌明笑呵呵地問道。

“會一點點,不太精通。”

“我年輕那會兒也是大煙鬼,後來做了一次手術,”他指了指自己的肺部,“醫生不讓抽,自己也不想抽了。一下就戒掉了,並且沒有什麼截斷綜合症。抽一輩子煙的人,我是不主張戒的,少抽一點可以,一下子斷掉,容易出問題。”

徐院士從包裡拿出一包煙,羅棋看了一下,居然不認識牌子。徐院士把煙遞給羅棋,“這是我特意給你帶的。只有一包。”

“這煙沒見過,徐院士這煙什麼牌子?”

“無名。”老頭樂呵呵地笑了,“此煙無名。你點一根嚐嚐。”

羅棋撕開煙盒,抽出一根點上。長長吸了一口,吐出一個菸圈。

“怎麼樣?”

“淡,一點勁都沒有。”

“那就對了。給老同志過個嘴癮嘛,勁道什麼的,都不允許有,尼古丁含量也十分輕微。”

“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魂化人試驗恐怕要暫停一下,這是我個人的態度,回頭我會向上面打報告。”

“嗯。”

“不要覺得委屈,我也不說什麼這是爲了你好。科學要講循序漸進,不能拿人命冒險,自己的同志不行,罪犯也不行,這是底線,底線中的紅線。即便明天地球就要毀滅,我還是會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無論做什麼事情,正義性必須擺在第一位,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理解。”

“你自己的科研方向,我不會干涉,我也不懂,我相信你在走一條人類沒有走過的路。關於生命進化,我不反對人工干涉,跳躍式發展是可以有的。但是在我主持的項目裡,不可以有這樣的因素。沒有魂化人,我們困難會多一點,這是顯而易見的,可第一座高塔,也沒有魂化人蔘與,我們還是建成了......你調整一下思路,配合完成後面的工作。還是那句話,不要有壓力。”

徐昌明能理解羅棋的心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項目能上星,就他而言,也希望生命研究領域能上星,人類的生理條件其實並不適合在太空生活,太空病的影響涉及到方方面面,如果能有一個全面的突破,對於人類而言無疑是巨大利好.......可是.......總要量力而行,科學不容冒進,科學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不能什麼理論根據都沒有,就在這裡瞎貓碰死耗子,這不是科學,這是神棍。

分節閱讀

此時此刻,急救室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方勝男在心跳停止4小時45分鐘後,重新開始跳動。當心律曲線出現的那一刻,急救室裡每一個人都驚呆了。

方勝男創造了一個世界生命史上的奇蹟!

實際上負責搶救的醫生們早就準備放棄,在兩個小時之前,他們向上彙報了方勝男的情況。另外兩個男戰士已經甦醒,方勝男則沒有復活的跡象。

上面的領導只給了一個答覆:“繼續搶救。”

“沒希望了。領導,這事總要有個結束的。”主治軍醫有些無奈。

“腦死亡了嗎?”

“沒有,但現在是靠儀器維持大腦機能......”

“那就維持。這是命令。”

方安歌還安靜地趴在牀上,腦袋朝下,期間沒有控出多少水,他本來也不是嗆水窒息。期間有個護士過來,給他蓋上了一條白牀單。小姑娘不是第一次見屍體,可活生生死在眼前的這是第一具,小手有些顫抖,第一遍沒罩好,哆嗦着修正了半天,腳丫還是露在外面。白晳晳的一隻腳,皮膚有些皺巴,蒼白,她不由自主地看着那雙腳,怎麼扯被單也蓋不上。有個老護士過來,重新拿起牀單唰地一抖,蓋了個嚴實。

羅棋趕到的時候,方勝男已經甦醒了。她甚至可以開口說話,人顯得有些虛弱,但邏輯思維正常,說明大腦機制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具體如何還待觀察。

於守中也前後腳跑了過來。

知道方勝男脫離危險,他心中巨石落地。事故責任雖然跑不掉,但不會有什麼大的麻煩,這點他心裡有數。

方安歌有點可惜。不過沒有趕上死刑,對他來說也不見得就是壞事情。

“先送病房觀察?”主治醫生問羅棋。羅棋點點頭。病牀被推走了,方勝男還對她搖搖手,露出一個笑容。

羅棋呆立半天,於守中也沒上前打擾。

旁邊牀單罩着的,應該就是方安歌。羅棋過去掀開牀單,看到屍體頭朝下趴着。她想給他正身,觸手冰涼,不禁縮回手來。於守中上前,把被單全掀開,遞給羅棋,然後對另一個護士說,“搭把手。”倆人合力把方安歌翻過身。

方安歌的面容安詳,寧靜,彷佛在夢中。趁着人還沒有徹底硬,於守中幫他把關節掰平,手腳貼身放好。整理完遺容,他從羅棋手上接過被單,又重新蓋上。他目測了下方安歌身高,想着回頭給他找一套軍便裝換上。

不能穿條泰迪熊小褲衩就走了。這樣不嚴肅。

“老於,累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病房看看。”

“我跟你一塊去。”

方勝男身上貼了好多傳感器,病牀邊堆着幾個儀器,其中大部分是羅棋帶來的檢測儀器。她半靠着牀躺着,背後墊了幾個枕頭,精神看起來不錯。醫生護士站滿了不大的房間。主治醫生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儀器,喊了嗓子,大家都出去吧,留一個值班護士即可。

人走的差不多,羅棋和於守中這才進屋。

羅棋問主治醫生,“情況怎麼樣?”

“目前看一切都好。非常好。暫時看不出有什麼後遺症,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羅醫生,我沒問題的。”方勝男的聲音略微有些嘶啞,之前搶救還是有些影響,損傷了聲帶。

羅棋上前看着她,感覺眼眶有些溼潤。“沒事啦,別擔心。”

“羅醫生,我申請儘快恢復試驗。”方勝男伸出一隻手,握成拳頭,“我感覺就差那麼一點,真的有感覺,好像......靈魂出竅那種感覺,我看到你們把我擡了出來,我跟着擔架車來到急救室,真的不是幻覺,你要相信我。這是不是很接近魂化了?”

羅棋內心嘆了口氣。她被這個女孩子感動了。多好的戰士啊,醒來以後第一件事情,是關心試驗有沒有成功。

她抓向方勝男的手,想安慰一下她,結果卻抓了個空。

方勝男伸出的手突然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