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陌白霍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喘息,雙手微微顫抖着。適才熟睡過去,他的腦海裡再次出現了那位身披戰甲的將軍,他被烈焰包裹,看不清面容。他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卻是腦袋一動,醒了過來。 陌白掀開被窩,他坐了起來,定了定神。房間裡的擺設和他走時一模一樣,只是地上多了兩個人,他面色微變,緩緩下了牀。 只見楚嵐、玉軒兩人並排平躺着,天夕歸鞘被齊整的放到一旁,玉軒的長劍變形地厲害,像是無法插入劍鞘,便與劍鞘放在了一起。 陌白連忙伸手嘆了下兩人的鼻息,還好他們呼吸平穩,應該脫力的症狀,陌白微微送了口氣。卻是看到玉軒左肩那個恐怖的傷痕,像是已經有人簡單的處理過,傷口很新,也不再有血流出來。 看到這裡陌白有些蹙額,他記得在自己脫力之前的那個手印似乎是瞬秒了男子,那麼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阡羽?” 陌白猛然一驚,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阡羽的蹤跡,不止是阡羽,趙婉還有那個馬伕都不在這裡。他急忙跑了出去,到了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楚嵐、玉軒一眼。他的內心極爲掙扎,咬着牙看了眼屋外。 大雨過後,青石板上有些溼潤,星光下泛着光澤,如一條仙路一般。只是路上偶有一些未曾沖走的大塊血肉,在黑暗裡着實嚇人,特別是那些斷肢、臟腑,彷彿間閃動着幽光。 陌白突然驚恐起來,他瞪大了眼睛! 筱溪鎮不大,也不小。但此時遠沒到深夜,整個筱溪鎮卻沒有一丁點聲音,甚至是雞犬聲都沒有,只有路邊油燈亮着昏暗的光。 在這以前是絕無可能的,整個筱溪鎮都透着一股被屠鎮後的荒涼,空氣中彷彿都充滿了血色的腥味。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衝了出去。 大街上,各家房屋緊閉。陌白一連敲了幾戶人家的門,沒有絲毫回聲。他心中更急,微風吹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更濃。陌白加快了腳步,甚至都不再去敲門。沒用多久,便是到了鎮口的大街上,眼簾裡都是血紅。只看見鎮口牌坊下,筱溪鎮
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居民,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躺在地上。身體僵硬,成了屍體,地上是大塊大塊的黑色暗斑,地上成羣的蒼蠅亂飛,血腥之氣,迎面撲來! 陌白只覺胸口劇痛,他何時見過如此恐怖景象,驚嚇之下,險些昏厥。饒是他性子堅毅,強自忍住,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想要找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他的內心極爲矛盾,又想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兒,又怕看到的只是一具死屍。在屍海里行走,腳步輕緩,生怕踩到這些早已不知疼痛的人物。 他來來回回在裡面找了三圈,沒有阡羽,沒有趙婉,沒有李嬸,沒有谷墉,沒有谷馨……他的心忽然放鬆一下,卻再也堅持不住,直撲撲到了下去。 ………… 陌白悠悠醒來,眼前模糊,耳朵裡嗡嗡作響,他搖了搖有些沉重的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默默地站起身,他將這些屍體往外拖,一具一具的拖到鎮外的空地上,累在一起,又從居民家裡找了些乾柴。 望着自己堆成的屍山,他的眼眸中充滿了怒火,在細雨裡站了許久,怔怔出神。 “鬼啊,鬼啊!” 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道氣力的呼喊,一個人影從陌白麪前一閃而過。 陌白吃了一驚,這聲音雖然尖利難聽,卻是耳熟之極。陌白隨手點燃屍山,在熊熊大火之下,那人似乎是受了刺激,“鬼啊!別殺我,別殺我!” 縮在一團,瑟瑟發抖,不是谷墉又是何人?可憐他一鎮鎮守,在這個時候居然連個流浪漢都比不過。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恐的東西,猛然跳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衝走。 “谷叔!” 他心急之下,舊傷復發,卻是逆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血,烈火之間,尤爲懾人。眼見谷墉漸遠,他也顧不得自己身上舊傷,繞過火堆,追了上去。 黑暗中,他不知自己追了多久,纔看到一棵大樹下,穿着睡衣的谷墉,雙手抱頭,緊緊靠在樹根邊上,全身發抖,在手指縫隙間,兀自傳來:“鬼啊,鬼啊……”的聲音。 陌白頓了下,才快步走了過去,跑到谷墉身邊,用力抓住他
的肩膀,大聲問道:“谷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鎮上的人都死了?還有……”陌白停頓了片刻,終於還是喊出了那個許久都未曾提及的名字:“谷馨呢?” “谷馨?” 谷墉聽到這個十六年來最爲熟知的名字,似有所感觸,暫時不再說那“鬼、鬼”的話,他鬆開了手,緩緩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陌白。眼眶微紅,盡是恐怖迷惑之色。他端詳了陌白半響,不停地晃着頭,卻是一眼不發,緊皺眉頭,似乎在極力思索着什麼? 看到這個情形,陌白心裡有些感悟,放低了聲音:“谷叔,谷馨呢?” “馨兒,馨兒!我的馨兒!” 不料谷墉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全身一抖,將陌白猛地推開,整個人連滾帶爬地跑開,臉上掛着莫名的笑容,“馨兒、馨兒!” “轟!” 一聲驚雷憑空響起,雨水更甚! 谷墉突然蹲在地上,又是雙手抱頭,縮成一團,嘴裡不停哀嚎:“鬼啊,鬼啊!” 看着這一幕,陌白終於是死了心。可他心中念及當年谷墉與亡父間的輕易,終是不忍,解下自己的長袍,快步走了過去,搭在谷墉身上,拉着谷墉。 輕聲說道:“谷叔,走,我們去找谷馨。” 電閃雷鳴下,谷墉又是一抖,若不是陌白抓的禁,險些要被他掙脫。可饒是如此,他的嘴裡依舊不停喃喃着:“鬼啊,鬼啊。” 只是不知道造成這副人間煉獄模樣的究竟是何方鬼怪。陌白心中悲涼,拉着谷墉,又擔心谷墉掙扎,如今的他如同強弩之末,根本不敢用玄力趕路。 兩人一前一後,在這雷雨之中,往陌白家的方向走去。 等陌白二人到家的時候,身上的衣物已然全數溼透,陌白往屋內看了眼,發現楚嵐二人仍未甦醒,搖了搖頭,低聲對谷墉說:“谷叔,您在這待着,我等會就……” 話還未說完,自己卻是先楞了一下。看着谷墉煞白臉上不停呢喃的神情,他嘆了口氣,明白若單獨將谷墉一人放在這裡,還止不住會出什麼亂子,想了想,只能是再苦谷墉一次。又拉着谷墉回了谷府,隨手拿了幾套換洗的衣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