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金寶回家後是怎麼跟父親塗榮說的,海礁與金嘉樹並不清楚,但沒兩天功夫,他們就聽說了塗榮帶着長子去長安後衛衛學的消息。
據聞塗榮準備將兒子送去長安後衛衛學,明春正式入學。但考慮到塗金寶從小打的根基淺薄,練習騎射時間也短,塗榮怕長子沒辦法通過入學考試,因此提前帶去給衛學的山長與教習們瞧一瞧,看有什麼辦法能幫他把課程補上,免得明年入學了,跟不上課程。
以塗榮如今在長安的權勢地位,長安後衛衛學不可能拒絕他的長子。長安城裡的將門世家,也不是沒出過天賦糟糕的廢材子弟,各大衛學能收的都收了,能不能成材是一回事,好歹要讓學生在學校裡學會點眉眼高低,懂得規矩,不能無知無覺地給家人闖禍,若能再學會點騎射武藝,高低能補上個小武官的職位,丟到太平清閒的位置待着,家裡人放心了,地方官府也能少煩心。
塗金寶顯然也要走這條路了。從長安後衛衛學回來,他每天要應付的功課頓時重了許多。教導他的不再是自家的親兵,而是添了衛學裡的教習。人家給他私下補課,塗榮都要客客氣氣地以禮相待,塗金寶想鬧脾氣都不行。若不想捱打,再給他所認定的好友闞金寶添麻煩,塗金寶就得老老實實跟着老師學本事,好確保明春入學時,不會給父親丟臉。
塗金寶鬱悶極了,但還好其中的射箭課,由於是海長安負責教導,他還能偷個懶,藉口要配合老師的時間,跑到海家來上課。他特地跟海長安把上課時間定在海礁放學之後,閒時還能跟朋友閒聊幾句,放鬆放鬆。
海長安見他這般,索性也由得他去。除了正常的指點,其他時候他索性把這個不長進的學生丟給侄兒海礁去負責,自己回屋教兒子去了。
海礁沒想到自己忽然就多了一份工作,偏偏學生還不大爭氣,本事稀鬆平常,卻聽不得實話,非要人家誇獎才高興。他沉默了一會兒,索性也丟下塗金寶不管了,自己開始練射箭。他每天都要練習騎射的,今天的份還沒完成呢。
他剛開始練的時候,塗金寶還猶自嘰嘰喳喳地說着話。等他射完三十箭了,後者的話就少了許多,開始不停地探頭瞧他動作。等他射完五十箭了,塗金寶已經徹底老實下來,一聲不吭地射自己的箭。只是一對比隔壁靶上的箭枝,他就有種自己被羞辱了的感覺。然而海礁又沒說什麼,更不是故意的,自己技不如人,他還有臉怨別人麼?
塗金寶收起了弓箭,決定從明天開始,改回自家府裡上射箭課了,不再到別人家裡自取其辱。
他悶聲對海礁說:“我打聽過了,巡邊的事是真的,別人也確實能帶子侄去見世面。但我爹不答應,說我騎術不好,怕我路上在別人面前出醜,丟他的臉,叫我老實進衛學讀書。”
海礁頭也沒轉,徑自又射了一箭:“既然你父親這般小看你,你就勤學苦練一番,叫他刮目相看嘛。”
塗金寶眨了眨眼:“他一直看不起我,我再苦練,又管什麼用?他真能改主意?”
“只要你表現足夠出色,他爲什麼不能改主意?”海礁總算抽出空來回頭看他了,“你的騎射本事好還是不好,又不是靠嘴上說的,那都是實打實的,內行人一看便知。只要你不比別人差,別人能去,你自然也能去。這還有好幾個月的功夫呢,你有好先生教導,人也勤奮,好好練,還怕沒有大長進嗎?我小時候騎射功夫也尋常,被我二叔手把手教了半年,才學起來了。你能比我差到哪裡去?我能做到的,你做不到麼?”
塗金寶想想也是,他從小就被祖母誇是個聰明孩子,半點不覺得自己比海礁差。海礁能做到的,他怎麼可能做不到?他老子可比海礁的祖父、父親都強!
塗金寶頓時又支楞起來了,笑道:“那我就苦練上幾個月,不信我爹看到我的過人本事,還能不改主意!”
決心是下了,但塗金寶心裡還有些放心不下闞金寶那邊。再過兩日,他就要出發了,這天寒地凍的,他只有一匹馬相伴,這兩千里路怎麼走得下來呀?!
海礁見他這般,想想自己既然決定要攀附塗家,索性就把好人做到底算了。
於是海礁便告訴塗金寶:“城東有支商隊,是甘州來的,因前些日子與別人打官司,耽誤了回鄉的行程,這幾日才預備出發呢。你不如去找闞百戶說一聲,讓他找那家商隊的人商量一下,彼此結伴上路也好。商隊運着貨物,路上可能走得慢些,但好歹是走慣的商道,熟悉情況,又能與他有個照應。商隊還有護衛,哪怕不如闞百戶勇武過人,遇到馬賊沙盜或野獸什麼的,也能搭把手。雖說那商隊只到甘州,可甘州離高臺所不過一百多裡地,快馬一天也能到了,又是闞百戶熟悉的地方。只要他能順利抵達甘州,剩下那一百多裡地,又算得了什麼呢?”
塗金寶聞言大喜:“此話當真?!我也曾差人去打聽往邊城去的商隊,可他們都說這個季節已經沒人往那邊走了!”
“這也是機緣巧合。”海礁道,“這支商隊從前常往瓜州去,與我們家打過好幾次交道,前兩日纔來家裡見過我爺爺和阿奶。他們的領隊其實知道闞家二老的事,但從沒跟闞百戶來往過。我爺爺勸他們去找闞百戶攀攀交情,他們臉皮薄,沒好意思上門。若是闞百戶主動去找他們,他們一定會答應的。闞百戶高壯勇武,有他同行,商隊的人也會覺得更安心。”
塗金寶得了消息,連忙去找闞金寶了。隔日便有消息傳來,說是他與商隊聯繫上了。爲了遷就商隊的行程,他還願意提前一天出發。
大概是從塗金寶那兒聽說了什麼,闞金寶在出發前一日,特地來海家拜訪了。
海西崖不在家,他便十分鄭重地給馬氏磕了頭:“從前都是小侄犯了糊塗,不識好人心,冒犯了海叔海嬸,又害得海礁侄兒受了驚嚇。海叔海嬸卻不計前嫌,知道小侄落難,還願意伸手相助,實在讓小侄羞愧難當。小侄如今知道錯了,今後一定會好好過日子,不會再讓諸位長輩們失望的。海叔海嬸的恩情,小侄也會銘記於心,日後有機會,定當厚報!”
馬氏沒料到今生還能收到闞家兒子的感謝,忙把人扶了起來:“說這些話做甚?!額們兩家多少年的老交情了?額們夫妻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心裡只盼着你能過得好,些許小事,難道還與你計較不成?”
說着便拉着闞金寶聊起了天,問他今後的打算,闞金寶都老實回答了。馬氏有心要再教訓他幾句,但想到他與自家素來不親近,眼下正處於低谷,又覺得沒必要,只囑咐了些路上小心、保重身體的話,命崔嬸收拾出一份禮物來,讓闞金寶帶走,便把人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