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悄悄地與妹妹商量,對自己的人生計劃作出了更改。
這件事他並沒有告知祖父母,反正等到朝廷確定了要重開武舉,他直接從衛學那邊報名就是了,相信到時候與他一塊兒去參加鄉試的同窗校友,絕對不會是一個兩個。
西北邊軍的軍戶子弟們,也不是人人都能順利靠着家中的名額進入軍中任職的。若是兄弟子侄多的人家,已有兄長佔去了名額,又或是名額早已落到旁支族親頭上的,那家的子嗣便往往要自找門路尋差使。就象周小見,作爲軍戶子弟,父祖生前都是有官職在身的,還願意給金嘉樹做長隨,不就是想借金嘉樹的人脈關係,另找門路參軍麼?他那叔叔無意將名額歸還,又有底氣無視他的請求,他若不想一輩子投置閒散,又或是從事軍人以外的行當,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海礁在衛學裡的同學,有好多都是類似的處境,只不過家境比周小見要強得多,還上得起衛學罷了。他們若沒有別的出路,一旦武舉恢復,必定要去試一試的。哪怕只是考上個武舉人,不進京去赴會試,也比白身要更容易謀得一個軍中差使。而且有了功名,他們直接就能授官,哪怕只是小旗,也比從大頭兵熬起要強。
到時候海礁與衆多同窗、校友一同報名參加武舉,一點兒都不會顯眼,也就不容易引人戒備。至於他手中握有的人脈靠山,那自然是要用到刀刃上的,沒必要從一開始就使勁,免得叫人誤會,他沒本事憑自己的實力去考武舉似的。
海礁的計劃,海棠也幫着保密了。事情八字都還沒有一撇,也沒必要現在就驚動祖父母。
眼下海西崖與馬氏夫妻都在爲海長安改姓一事糾結。不過海長安本人倒還鎮定,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期間還有妻子和侄兒侄女的勸說——又徵詢了表叔謝文載的意見,最終決定,不改姓。
他會繼續沿用目前的姓名,並以這個名字頂着海家的軍戶名額進入西北邊軍任職。只是他的兒子小石頭,原本海西崖給他定下的大名是海巖,以後卻要改成常寶巖了。常是本姓,“寶”是常家這一代子嗣的字輩。海長安自己遵守亡父遺命,繼續姓海,但會將兒子的姓名改回姓常,照着常家的規矩給他起名。
哪怕小石頭從沒上過常家的族譜,日後他帶着兒子回京,再度面對常家族人時,也不會堅持說他們與常家沒有關係了。只有頂着常家子孫的名頭,他們父子才能真正打破家族對他們這一支的打壓與限制,爲自己掙出一片新天地來。
海長安的決定,得到了海西崖夫婦的支持。兒子用了十幾年的名字,乍然要改,大家都很難適應。反倒是小孫子,至今只有小名,大名還只停留在紙面上,沒幾個人知曉,就算改了,也不會有什麼大妨礙。
只有小石頭自己,對着自己面前生字薄上的新名字,露出了發愁的表情。
他練寫自己姓名的大字,已經練了一年,好不容易練熟練了,如今又要重新練起,這也未免太折騰了吧?而且三個字的名字,比兩個字寫起來筆劃多得多……
且不說常寶巖小朋友如何糾結髮愁,海長安前往金家,把自己的決定告知麻尚儀之後,她老人家並未提出異議,反倒露出欣慰的微笑,誇他是個懂得感恩的厚道孩子。
不久之後,長安後衛衛學的年末大考正式結束,衛學辦了結業典禮,送走一批畢業生,給其他學生們放了大假,然後就開始做一年的工作總結,預備給學官與教習們放假了。
這時候,作爲射科教習的海長安,收到了一份調令,命他前往陝西都司報到。
調令上寫着,長安後衛衛學的射科教習“海常安”,被陝西都司都指揮同知塗榮,徵召爲親兵,年後就要上任了。
海長安有些懵,但一衆上司同僚們都爲他歡喜,紛紛前來向他道賀,恭喜他有了更好的前程。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先應付了衆人的賀喜再說。等結束了衛學的工作,他回到家,便立刻將調令拿去給父親海西崖看。
海西崖也很意外:“這是麻尚儀走了塗同知的關係,把你調來都司衙門了麼?可我還在任上呢!雖說我已經有意答應陶大人的邀請,轉去戶部做那個主事,但這事兒起碼得等到開春之後,三月左右,方纔會有正式的調令下來。眼下我還是西北邊軍的一員,家裡沒有別的名額……難不成你這個新差使,不需要考慮名額的事,是塗大人特地徵召起用了你?”
塗榮身爲陝西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同知,自然有這個權柄。他治下的軍戶子弟,他愛徵召哪一個,就徵召哪一個,完全不需要受到一家一戶只能出一人應役的限制。而他的親兵也不受西北邊軍的管轄,將來他要離開,完全可以直接帶着走,到京城後要怎麼安排,全看他自己的意願,省了許多事。
海西崖想明白這一點後,不由得露出歡喜之色:“如此也好。塗同知是御前重臣,非常家可比。他願意提攜你,旁人便無法再對你的前程橫插一手。常家若敢爲難你,便是打塗同知的臉了。有他做你靠山,你便是回了京城,也能安心度日。我與你母親也不必再擔心你會被人欺負了。”
海長安心中不解:“可塗同知爲何要幫我?難道就只因爲麻尚儀開了口麼?”
海西崖沉吟:“他們都是御前出來的人,私底下有什麼約定,不是我們能擅自打聽的。既然麻尚儀用得上你,塗同知也沒有異議,你只管遵令行事便是。只是到了塗同知身邊,你當盡忠職守,行事謹慎,萬不可輕慢差使,叫人挑理。塗同知願意提攜你,你可不能讓人笑話他有眼無珠。”
海長安忙肅正了神色,鄭重道:“父親放心,兒子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海西崖點點頭,又忍不住猜想:“塗同知身邊的親兵不少,但在弓馬上超過你的,還真找不出一個來。明春他就要去巡邊了,該不會打算帶上你,路上也好有個神箭手,以防萬一吧……若是如此,那我和你娘就得開始爲你準備行囊了。巡邊一圈下來,怕不是要走上萬里路,東西不備齊是不行的……”
海西崖開始碎碎念,海長安則是把視線重新落到那封調令上,看着上頭“海常安”三個字,抿了抿脣。
他覺得,這絕對不是塗榮手下的人單純寫錯了字而已。莫非塗榮與麻尚儀二人,另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