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被胡人三王子的死訊驚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這麼大的消息,他早晚能打聽到內情,不必急於這一時。
他陪塗金寶說了一會兒閒話,塗家的親兵便來催塗金寶回去了。後者雖然覺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配合地向海礁告辭,再三囑咐他,一定要代自己向海長安賠罪,方纔依依不捨地離去。
送走塗金寶後,海礁先去二進院望了一眼。二叔海長安帶着妻兒出門去了,眼下不在家,捎話的事只能等晚上再說。他又再看一眼正院,心想這種事現在去告訴小妹也沒什麼意義,還是先打聽清楚細節再說,便轉身去了謝文載那兒。
謝文載早就被鎮國公府的人請過去了,但曹耕雲與陸栢年還在,後者正給金嘉樹與吳珂上課呢。曹耕雲出來見海礁,小聲問他:“要不要留下來聽一聽?別因爲衛學放了假,便荒廢了功課。”
海礁苦笑道:“改日再說吧。曹爺爺,胡人三王子的死訊是怎麼回事?”
“哦,他呀……”曹耕雲撇撇嘴,“聽鎮國公府的人說,好象是在胡人國都遇刺了。刺客據說是個奴隸,是被他折磨得太狠了,才奮起殺主的,但誰會信呢?反正凶手當場就死了,死無對證,還不是任人怎麼說?如今胡人太后與王叔徹底翻了臉,已然開戰了。這是秋後的事,不過消息剛傳回來。這會子胡國正打得熱鬧呢,連商道都斷了。國公府一大早就請了老謝過去,商量後面的應對之策,就怕胡人的內亂會傳到我們大楚的邊城,又怕會有潰兵亂民跑過來,在邊境上惹事。”
自打楚胡兩國息戰和談,大楚與胡人是不打仗了,可探子奸細的處境也沒好到哪裡去。胡國內部紛爭不休,妨礙到了西域商道,那些藉着商人身份掩飾自己的探子細作,自然也受到了影響。有時候他們從胡人國都探得消息,輾轉傳回到大楚邊軍將領手中時,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情報再從邊城遞迴後方,花的時間又更長了。若非如此,胡人三王子秋後便已遇刺,消息也不會到今日方纔傳到長安城。
曹耕雲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海礁向他道了謝,便立刻迴轉家中,打算跟小妹說一聲,便前往鎮國公府,找周奕君他們打探消息。
海棠聽完他的話,便起身回後院去梳頭換衣裳。她披上大斗篷,戴了個親做的觀音兜,又將新做的三件同款不同色的觀音兜拿包袱布包起,提了馬鞭出來,與兄長會合。
海礁露出訝異之色:“小妹這是要與我同去?”
海棠點頭:“我就說是去給周雪君、周華君以及吳瓊送新年禮物的,進了鎮國公府就與你分頭行事。你去尋你的朋友,我去找周雪君打聽。小姑娘很關心朝廷大事,對邊疆的軍情也頗爲關注,從她那兒多少能打聽到些內情。”
海礁想想這事兒也沒什麼,鎮國公府裡又不會有什麼危險,便答應了。兄妹倆出了院子,在前院跟管家崔伯打了聲招呼,便牽了馬出來,預備出行。
外頭正下着雪,海棠翻身上馬,見路上空無行人,便小聲問海礁:“胡人內亂,除了邊境上可能有些不大太平,我們內陸是不是能過幾年太平日子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邊境承平,數年內都不會有大戰,也就意味着孫家可能會對邊軍下狠手了。”海礁頓了一頓,“不過孫家如今忙着在朝中爭權奪利,未必能騰出手來,對付周家。”
“與此同時,暫時不必爲邊境戰事操心的周家,也能騰出手來,把目光轉移到京城方面了。”海棠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既然有心再搏一回從龍之功,自然得出人出力才行。”
海礁抿了抿脣。別看如今皇帝好象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所有人都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駕崩的模樣,其實他還能撐好幾年呢。周家若是出手太早,太快將孫家解決了,對自己也未必是什麼好事。萬一皇帝沒有了心腹大患,又對周家生出猜忌之心怎麼辦?可若是周孫兩家勢均力敵,雙方形勢爭持不下,甚至是皇帝與周家一方處於劣勢,叫孫派佔了上風,朝中政局又容易生出變故來。
這件事,鎮國公父子與謝表叔公他們想到了嗎?他是否需要多嘴提醒一聲?又該如何開口呢?
塗榮身爲皇帝心腹,如今卻遠在長安,不象上輩子一直守在皇帝身邊,給皇帝做臂膀。此事是否會影響到政局?
陶嶽提前入閣,對皇帝一方應該更有利吧?
海礁腦子裡充斥着各種念頭,紛亂如麻。他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儘快冷靜下來,不然一會兒見了周奕君,他連怎麼開口打聽消息都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海棠忽然出聲:“那邊不是莊爺爺家嗎?怎麼他家門口好象來了很多人似的?又是車又是馬……”
海礁愣了一愣,順着小妹的目光望過去,斜前方果然是莊士同家的方向。他家側面衚衕口那一片都被車馬堵塞住了,乍一看去,怕不是有十來輛車。仔細看趕車的車伕,還有下了車的男女僕婦,似乎腰間還繫着白布,象是喪家的模樣。隔着上百米,海礁海棠都能看到莊家大門是打開了的,隱約有哭聲傳來。
海家兄妹倆對望一眼,立刻就改變了原本的計劃,掉轉馬頭,朝莊家的方向奔去。
到了莊家門前不遠的地方,他們遇到了耿則懷老縣令的管家。他是剛剛從耿家得了消息,奉主人之命前來打探消息的。
海礁曾跟着謝文載拜訪過耿老縣令幾回,與那管家早混了個臉熟,此刻厚着臉皮過去打聽,便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莊士同的兒媳婦上月在大同忽然去世了,兒子病倒,孫女卻連夜收拾了行李,帶上家中心腹僕從,迅速離開了大同。她藉口要出城爲母親送葬,實際上剛剛將母親棺木入了土,便立刻帶着人往長安趕了過來。大冷的天氣,風雪交加,莊士同之子病着,整個隊伍全靠孫女支撐,一行人愣是硬撐着到了長安城。眼下他們終於見到莊士同了,便再也忍不住委屈,哭了出來。
耿則懷的管家剛剛纔從莊家僕從處打聽到了內情,感嘆萬分:“誰能想到,表少奶奶孃家的兄弟竟然會包藏禍心呢?他想打姐姐姐夫家的主意,以爲莊老爺離得遠,就顧不上家裡了。表少奶奶被她兄弟活活氣死,表少爺也被氣得吐血病倒。幸好他們家的姐兒處事果斷,立刻藉口要爲亡母送葬,逃了出來,不然還不知道她舅舅家會耍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來害人呢!不過如今表少爺父女倆有了莊老爺撐腰,就再也不用擔心別人的算計了。”
海礁聽着,心裡卻隱隱生出幾分歡喜來。
莊敏儀來了!她來了長安!她逃脫了舅家的算計!
海礁心中激動,卻聽得海棠在耳邊低語:“趕緊回家報信,讓幾位爺爺帶你來給莊爺爺道惱呀!”
海礁醒過神來,忙牽馬轉向,朝自家方向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