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對金梧的處境並不關心,得知他還處於控制中,沒有出夭蛾子,也就安心了。
他還要再上鎮國公府去一趟,見見周奕君。雖說他馬上就要跟周奕君一道出發進京,但出了小妹被列入吳珂未婚妻候選名單一事,他怎麼也要去鎮國公府露個臉,向朋友露點口風,表達一下海家對這門婚事的態度。
天知道麻尚儀都在鎮國公夫人面前說了些什麼?萬一後者誤會海家很樂意攀親吳家怎麼辦?!
海礁匆匆走了,只留下金嘉樹一個人在書房中呆坐。
他思索了很長時間,感覺到有些事似乎要脫離他的掌控了。
他原以爲自己還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慢慢籌謀。海家並不急着爲孫女說親,想要等進京後再說,免得把孩子嫁在長安,日後要忍受骨肉分離之苦。而麻尚儀透露的消息若沒有問題,他頂多再拖兩年,就能去京城了。到時候同在京中,憑他與海家的情誼,上門提親應該是不難的。他如今是比不得吳珂,可將來卻未必就不如同窗顯赫。
可要是海家被人說動,現在就替孫女定下親事,又或是明年進京後,不等他開口便先把孫女嫁出去了,他豈不是要後悔死?!
有些事是拖不得的。沒有什麼時間留給他了。他想要娶自己中意的姑娘,現在就要開始準備起來,還得向麻尚儀、許賢妃甚至是她們背後的周太后說明自己的想法!
他不能再任由她們擺佈,只做個聽話討喜的傀儡了!
大不了,就是日後無法靠着“姨母”與“表弟”的關係,謀得一份富貴罷了。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又不是沒本事去考功名。只要他不追求高官厚祿,只求小富則安的話,沒有“姨母”和“表弟”的照拂,也照樣能讓自己過得很好。
海棠姑娘,她不喜歡高門大戶的生活,避之惟恐不及。她喜歡的是小門小戶的清靜日子。那他又何必爲了一點虛榮,爲自己的求親之路平添障礙,成爲海棠姑娘不中意的那種人?!
金嘉樹深吸了一口氣,迅速修改了自己的未來計劃。
等到麻尚儀從鎮國公府回來,已經快到傍晚了。她一路從前門走回後院,邊走邊詢問盧嬸子晚餐的準備事宜,總體還是滿意的,吩咐盧嬸子開飯後,便回屋換衣裳去了。
換過衣裳,麻尚儀便去了正屋看金嘉樹,見他正坐在窗前看書,十分認真的模樣,臉上不由得露出滿意的微笑來。
雖然皇上的做法很傷人心,但哥兒生氣過後,便冷靜下來了,能夠耐下性子,繼續用心讀書,實在是太懂事了。懂事明理的孩子,將來定會有大出息的!許娘娘日後也算有了臂膀,不用再一個人支撐得辛苦了。
麻尚儀心中感嘆完,便要悄悄離開,早已聽到動靜的金嘉樹卻放下了書本,擡頭看來:“嬤嬤這是剛從鎮國公府回來了?可用了晚飯?”
“還沒用呢。我剛剛吩咐廚房預備開飯了。”麻尚儀微笑道,“哥兒可餓了?看了一下午的書,必定累了吧?先歇一歇吧,吃了飯再說。”
金嘉樹笑笑,順水推舟地收拾起了書桌,彷彿不經意地道:“下晌海哥過來了。他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塗將軍那邊發話,隨時可以出發呢。”
麻尚儀便道:“今兒在鎮國公府時,我聽週六夫人提過,說是周大將軍已經快到長安了。等他回到長安,與塗都指揮使辦好交接,塗都指揮使便要立刻出發回京,估計就是兩三天的事了吧?”
金嘉樹點點頭:“這麼說我與海哥也快到分別的時候了,不知幾時才能再見面?海哥如今正煩惱呢,本來就捨不得家人了,他妹子又叫鎮國公夫人看上,說是想配給吳珂,一家子煩心得很。海哥說,他們家如今還住在長安,一半時會兒還去不了京城,若是拒絕婚事,不知會不會惹鎮國公夫人生氣,覺得他們家不識擡舉什麼的……”
麻尚儀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我在鎮國公府也聽說了。這門婚事有什麼不好麼?吳家哥兒脾氣溫和,性情厚道,又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跟着謝先生讀了幾年書,學得也不錯,將來必定前程光明。海家的棠姐兒也從小熟讀詩書,知書達禮,雖在外頭沒有什麼響亮的名聲,但認識的人都知道她有多麼出衆。她配給吳家哥兒,綽綽有餘了。至於家世門第……如今吳家也沒什麼挑剔的底氣了,吳家哥兒就算回了京城,想要重振家門,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海主事背後有陶閣老,還對許多吳門故生有大恩情。他若與吳家聯姻,對吳家哥兒也是有許多好處的。”
別看吳珂是吳家嫡孫,吳家敗落這些年,他就一直沒在吳門故生面前出現過,人人都不瞭解他。只要他日子過得平順,吳門故生們就沒理由爲他出大力,畢竟當年吳文安公與孫閣老相鬥,牽連門生故舊時,也沒費心搭救過他們。可海家曾經庇護流放西北的吳門故生多年,又有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等人的情誼在,若是吳珂成了海家的孫女婿,日後便能真正借上吳門故生的力了。衆人支持他,不再是爲了多年前吳文安公的座師情份,更多的是爲了回報海家救助庇護他們二三十年的恩情。
這原是一門兩廂得宜的好親事,海家能得富貴,吳家能得助力,再合適不過了。
只是不大合金嘉樹的心意罷了。
海家爲什麼不情願呢?
金嘉樹面上露出了譏諷之色:“海家爲什麼要情願?就爲了吳家日後能得富貴麼?說實話,若不是吳文安公當年坑了門生下屬,卻坐視他們被貶斥流放,謝老師又怎會蹉跎多年,大好前程付諸流水?海爺爺爲了護着表弟,帶着一家人背井離鄉,一路從直隸到長安、到甘州、到肅州甚至是瓜州,吃了多少苦頭?!唯一的兒子死了,兒媳也死了,本來有才幹有人脈,早在壯年時就能升官的,卻拖到如今將近告老了,才靠着陶閣老升上了六品。當年但凡吳家能多出一點力,對上孫家時別那麼廢物,或是早早放棄與孫家相爭,就不會連累那麼多人受苦。嬤嬤以爲,海家在吳珂吳瓊面前從沒說過一句重話,心裡就真的沒有絲毫怨言了麼?!”
他擡頭對上麻尚儀震驚的表情:“海奶奶對這門婚事心動,估計也是不甘心自家吃了那麼多的虧,將來還要眼睜睜看着吳家重得富貴,自家卻一點光都沾不上吧?但在海家其他人看來……這光還不如不沾的好。想想他們過去三十多年裡受的苦,跟吳家結親……也太噁心人了!海哥和海妹妹心裡還記着喪父喪母的仇呢!他們深恨着孫家,難道對吳家就心存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