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有些心虛地轉開了視線:“是呢,孫家人想要在姨母的身份上做文章,本來就只能瞎編了。他們要是沒把事情鬧大,叫所有朝臣都知曉,估計也沒人會追究他們瞎編的罪過。皇上不是一直對孫閣老縱容有加麼?孫閣老橫豎不用擔心後果,隨便瞎編點謊話來噁心人,只要能讓皇上鬆口,答應保住孫家的富貴,那他們這番心思便沒有白費。”
皇帝如今只盼着八皇子能順利立儲繼位,至於新君繼位後,新出爐的許太后能不能垂簾聽政,太皇太后能不能過問政務,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完全可以命令內閣全權輔佐皇帝,不讓後宮插手朝政的。周太后本就是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嫡母,母子關係冷淡多年;許賢妃最得他看重的地方就是爲他生下了一個健康聰慧的繼承人。她們不能過問朝政也沒關係,反正內閣裡還有陶嶽在,那纔是他最信任的殺手鐗呢!
至於孫閣老想要繼續擔任內閣首輔……那就讓他當下去好了。他年紀都這麼大了,天知道還能撐幾年?等他死了,或是病重,就算他不想退也只能退下去了吧?提拔他的子孫入閣也不是什麼大事,等孫閣老死了或退了,就算是入了閣的兒孫也只能回家丁憂,又或是回家侍疾。至於事後他們是否還能迴歸內閣,就得看新君怎麼想了。
皇帝估計並不覺得孫家子孫是什麼麻煩,只要能穩住孫閣老,不讓他繼續阻礙八皇子立儲,皇帝是什麼條件都能答應的。
金嘉樹把自己的想法攤開來跟海棠一一說明,然後道:“海妹妹你看,孫家的指證根本不需要什麼人證、物證,只要能讓皇上認爲,他們確實有證據,一旦公之於衆,便會影響八皇子立儲繼位,那皇上就有可能會退讓。這事兒對皇上沒什麼損失,對八皇子也只是名聲上不大好,可只要他順利繼位了,日後也順利掌權,那些流言蜚語自然就會自行消除。只有我姨母許賢妃……她名聲受傷,即使蒙受了冤情,也無法替自己辯白,那也太憋屈了些!”
海棠煞有介事地點頭:“沒錯,所以你們最好別等孫家人出招,然後再想法子應對,得提前想好辦法,從一開始就將金梧的供詞定爲謊言,才能避免後來的麻煩。”
比如說,承恩侯府出面證明許賢妃在年紀還小的時候就進府了,根本不可能跟金舉人夫妻在入宮前打照面。
又比如說,找人證明金舉人從未去過青樓楚館,夫妻恩愛,而金許氏則與金家二房關係不睦,根本不可能拉上他們去青樓捉丈夫的奸。
再比如說,讓吳家的熟人、舊僕或是金家的左鄰右舍證明,金家二房進京後,金家就開始爲金許氏給吳皇后做乳母的事忙活,金舉人根本不可能有閒心去青樓楚館,金家二房也不會容忍他把錢花在那種地方。金舉人堂堂一個青年舉人,前途大好,言行間也頗爲清高,之所以會把原配妻子推薦到吳家,讓她給吳皇后未出生的皇嗣做乳母,就是因爲金家缺錢啊!
金舉人會試落榜,滯留京城,花銷大卻收入小,再加上金家二房那麼多人忽然進京,已經拮据到要讓妻子去給人做乳母的程度了。他哪裡還有閒錢去喝花酒?!
金舉人沒有喝花酒,金許氏就不會帶金家二房的人去青樓捉姦,那自然也沒有金許氏認出胞妹,姐妹相認,讓金家二房的人發現其妹流落青樓的故事了。
海棠道:“許娘娘其實可以提前宣揚一下她長姐生前在夫家受的苦嘛。金家二房行事不靠譜,欠了賭債又來吸堂侄的血,你爹金舉人又仁厚心軟,只能委屈自己的妻子,諸如此類的。只要京城的權貴事先知道了金家在京城過得有多麼拮据,形成了固定的認知,就算金梧跑出來說金舉人有錢去青樓,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金嘉樹不由得露出了苦笑。許賢妃怎麼可能這樣做?她只會儘可能不在人前提起自己“長姐”的消息,否則皇帝就要疑心她要露餡了,到時候等待她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皇帝雖然寵愛許賢妃,但那是因爲她生下了八皇子。若是她的言行對八皇子不利,這個生母身份也未必能保護她不受皇帝責難。
金嘉樹沉默了一會兒,才忽然道:“其實孫家若要用這些理由去污衊我姨母,都需要有人證物證爲輔,一旦皇上不予採信,便都是白搭。哪怕承恩侯府是太后孃家,爲我姨母做證,顯得不夠可信,可也比孫家的證詞要更容易取信於人。眼下就怕孫家用的不是這些理由,而是其他的……根本令人無法辯白的罪名。”
他頓了一頓:“比如說……我娘和姨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長相十分相似,當年在宮中,我娘跟着吳皇后的宮人,抱着七皇子逃往慈寧宮時,就是因爲生得與姨母相似,才被人認出來的。偏偏我娘是被太后和姨母秘密送出宮去的,在宮門處並無記錄,知道的人也很少。她回到家中後,又很快就死了……萬一……萬一孫家編造謊言,說我娘其實沒出宮,當時就留在宮裡,給太后做了宮人,就是今日的姨母……那要怎麼辦?”
總算說到點子上了!
海棠精神頓時一振,假裝不知道這是真相,只當它是金嘉樹隨口列舉出來的孫家可能採用的諸多荒唐理由中的一個,故意露出了爲難的表情:“要是他們真的卑鄙到這個地步,那就很難辦了……金家見過你娘從宮裡回來的人,如今都死光了吧?倖存的金梧當年還是個奶娃娃,多半不記得了,但他要是非說自己記得,不曾見到你娘回家,被你們家埋進墳裡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那事情就沒法說清楚了。你娘已然化爲白骨,要如何證明她就是你娘呢?況且她入土爲安這麼久了,總不能爲了孫家幾句污衊,就讓人挖她出來吧?那也太造孽了!許娘娘一定會很生氣的!”
金嘉樹心頭覺得輕鬆了許多,向海家兄妹隱瞞了這麼多年的秘密,他就這麼簡單直接地說了出來,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海妹妹壓根兒就沒有發現,他說的都是實話呀!
金嘉樹看着海棠,沒發現自己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是呀,如果他們再找個人來做證,非說我娘和姨母長得相似,年紀又相仿,就一定是一個人,那就更叫人頭痛了。我姨母從小被拐,世上根本沒人能爲她證明,除非我娘活着與她站在一起。可惜當年同時見過她們姐妹的人,都是慈寧宮的人。孫家絕對會說他們都是串通好了一塊兒撒謊的。”
海棠擡頭看向他:“那當年你娘回家時,就真的沒人見過她嗎?街坊鄰居呢?她從大街上走過,回家後很快就傳出了死訊,難道就沒人覺得不對勁嗎?要是能找到這麼一個證人,證明金梧的說法不可靠,這事兒就好辦了!”
她把聲音壓低了些:“能找到這麼一個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