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離城的消息,直到傍晚時纔在小範圍內傳開了。
吳珂得信後大爲吃驚,連忙前來老師謝文載處打聽,才知道金家遇襲之事。
謝、曹、陸三位師長沒有跟他提太多內情,只略略提了句,這是孫家派出的死士所爲,大約與宮中孫貴妃、許賢妃之爭以及儲位歸屬有關。吳珂不由有些失態:“嘉樹都躲到長安來了,竟然也沒能逃過去麼?!”
他原以爲,到了長安,有周家庇護,便是安全的。誰能想到,他們兄妹二人是安全了,金嘉樹卻要接二連三地遇險。
金嘉樹會遇險,是因爲他的“姨母”還在宮中爲妃,生的皇子還大有希望成爲儲君,乃是孫家的眼中釘,而他們吳家卻已對孫家毫無威脅,孫家連殺人滅口都懶得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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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珂苦笑着對三位師長道:“學生今日在鎮國公府裡聽聞,七殿下在新年大宴上當衆向聖上進言,勸聖上立許妃爲後。此事老師們可知曉?”
謝文載等三人對望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向吳珂點了頭。這種事早晚會傳開的,沒有隱瞞的必要。
吳珂見後,笑容更苦了。
他早知道有七皇子在,哪怕明知道七皇子自幼體弱,又被太后刻意隱藏保護,也沒打消過“七皇子可能有朝一日會恢復身份、繼承大位”的念頭。哪怕他聽說了七皇子支持八皇子立儲,他心裡也依然覺得,七皇子纔是最有資格成爲儲君的皇嗣,八皇子不過是替七皇子做幌子,吸引孫家的敵視與針對罷了。他心裡從未將八皇子視作真正的未來新主,只盼着七皇子早日恢復健康,繼承大位,好爲死去的吳皇后與吳家人平反。如此,吳家才能真正迎來複興的希望。
然而,他今日總算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七皇子是真心支持八皇子繼位的。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八皇子做自己的擋箭牌,否則不會提出讓皇帝冊立許賢妃爲後的主張。
七皇子體弱多病的名聲,如今舉世皆知,之所以還有很多人支持他立儲,不過是因爲他乃正宮皇后所生,又在存活的皇子中居長。所謂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無論是論嫡還是論長,七皇子都比八皇子更有資格成爲儲君。可一旦許賢妃立後,八皇子便成爲了嫡皇子,哪怕歲數小些,排行靠後,健康的嫡皇子也比多病的嫡皇子更有勝算。那些支持立嫡的大臣,便不會再堅持七皇子纔是最有資格成爲儲君的皇嗣了。再有太后與七皇子本人的支持,誰還能再阻止八皇子立儲呢?
到時候,哪怕是在內閣中手握大權的孫閣老,也無法再找藉口推遲立儲之議。
七皇子提議讓皇帝立許賢妃爲後,便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立儲的最大籌碼。這讓吳珂清楚地認識到,他真的一點兒都不瞭解這位嫡親的皇子表弟。他指望表弟繼位登基後,能讓吳家瞬間重回頂級外戚的地位,從此能家族重興,真是太天真了!
吳珂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椅子上,謝文載等三人見狀,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不忍來,便勸他:“傻孩子,即便儲君不是七殿下,難道八殿下就不會爲吳家平反不成?太后娘娘尚在,七殿下又深得八殿下敬重,該做的事,八殿下都會做的。至於吳家復興,那要看你呀!你纔是吳家子孫。重振家族,難不成不是你該努力去做到的事麼?”
吳珂含淚擡起頭來:“可是……老師,我能怎麼做呢?光靠着讀書科舉麼?”若吳家不再是新君的母族,僅僅是敗落的書香舊宦之家,人丁凋零,榮光不再,憑什麼叫人看得起呢?而那些慘死的冤魂,又該向誰喊冤去?!
謝、曹、陸三人對視了一眼,心想他們當年遭難時,何嘗不是吃足了苦頭?家族本來還有幾分體面,出事後也休要再提起。謝、曹二人更是與至親家人斷絕了關係,因此在平反之後,也沒想過要回歸,只是繼續依附海家生活。
吳珂遭遇雖慘,但他一路走來,都有人庇護,安安穩穩生活到現在,吃過的苦頭完全沒辦法跟他們比,而將來的前程也算是光明的。哪怕他可能無法再讓吳家重回權力中樞,卻也能保證可以得到一個爵位,拿回家產,只需要耐心經營,三代之後,家族便又能興旺起來了。這種事如何能着急呢?吳珂興許是因爲失去了太多親人之故,纔會忍不住急躁起來。
謝、曹、陸三位師長不忍心見吳珂鑽了牛角尖,便索性圍着他,耐心勸解起來。橫豎如今最近最殷勤的一個學生金嘉樹已進京去了,另一個學生耿天佑還在家裡陪伴家人,並未結束新年假期呢。他們三個老頭子正清閒,有足夠的時間開解吳珂這個學生,將人引導回正路上來。
且不說謝文載等人如何勸導吳珂,海家這邊,差不多隔了一日,方纔收到了鎮國公府傳來的消息,知道金嘉樹出城的時候,遇上黑衣人殘黨來截道暗殺,卻全數被人擒拿,金嘉樹與麻尚儀安然無恙地離開了,而被拿下的黑衣人們經由鎮國公府的嚴加審問,已有兩人吐了口,招供自己是奉孫閣老長子孫永平之命前來。
海西崖忙把消息告訴了謝文載,由後者去鎮國公府打聽後續消息,隨後便知道了更多的細節。
孫貴妃在新年大宴上發難,大大出乎孫閣老父子的意料。孫閣老選擇了替愛女圓場,而要避免孫貴妃的謊言被拆穿,除了金梧必須要修改原本的供詞以外,還得將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證人除掉。除了離京城比較近的胡家兄妹曾親歷長安之變,就數金嘉樹知道的實情最多。孫家要滅口,首先便要將金嘉樹給除掉。
孫家派出的兩撥死士,一撥往遵化州去殺胡家兄妹了,另一撥則直往長安而來。他們也知道皇帝派人傳召金嘉樹進京一事,因此路上偶然遇上承恩侯府信使與宮中信使時,他們便做了手腳,刻意拖慢對方的行程,好爭取搶先一步抵達長安城。
至於金嘉樹的住址,他們進城前是不知道的。首領帶着他們分頭喬裝進城,又在一處事先準備好的空宅子裡會合,然後等到天黑後再行動。首領期間曾經出去過,不知見了什麼人,再回來時,便已拿到了金嘉樹的確切住址。當晚他們前去金家行兇,沿路可能會遇上的巡視衛兵,一個都沒出現過。首領曾說,有人配合着他們,提前把人支開了,讓他們只管放心行動。
招供的只有黑衣人中兩個身份地位不是很高的成員,因此知道的情報不多。首領卻至今仍緊閉牙關,不肯透露一個字,偏偏他纔是最要緊的人物。
鎮國公府一想到長安城裡還有人與孫家勾結,能藏起數十名兇徒,能不引人懷疑地支開巡邏的士兵,爲兇徒提供方便,便難以安坐。不問出這個人來,他們如何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