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時,溫如玉見景剴臉色灰暗、精神萎靡,狀態好象比昨天更差,心情不覺沉重了幾分。羣臣顯然也看出一些端倪來,卻只當皇帝國事繁忙導致如此,紛紛勸皇帝要保重龍體,莫要太過操勞。
只有溫如玉與沐天麒兩人深明箇中原因,互相看一眼,彼此臉上都露出黯然之色。
下朝後溫如玉到乾清宮批閱奏摺,他一直很平靜,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專心致志地埋頭做事,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閃着沉穩、睿智的光芒,握筆、凝腕、側首沉思,每一個動作都是絕世的風姿。
景剴依舊斜倚在榻上,慢慢地品着茶,不時將目光投到溫如玉身上。而小太監卓寧侍立在景剴背後,目光卻一直不曾離開溫如玉。他只覺得王爺的樣子看着讓人賞心悅目,怎麼看也看不夠。
窗口吹進來的風已經有些灼熱,景剴見溫如玉額上滲出細細的汗來,回頭吩咐卓寧去爲溫如玉扇風。
卓寧走到溫如玉背後,溫如玉低聲問道:“昨天本王離開後,皇上有吃安樂丸麼?”
“皇上一般中午服兩粒,晚上安睡前再服兩粒。”卓寧也壓低聲音回道。
“在這兩個時間段內,他有什麼異常反應麼?”
“有時候渾身發抖,流汗不止,有時候腹痛,身子縮成一團……”
溫如玉握筆的手停住,手指微微*。用眼角的餘光看過去,見景剴茫然地望着前方,並沒有留意他們,稍稍側過頭來,聲音更輕:“你願意幫本王將那些藥偷出來麼?”
卓寧一震,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奴才不敢。皇上會將奴才千刀萬剮的。”
溫如玉暗暗嘆口氣,正想再說什麼,就聽景剴的聲音響起來:“如玉,你不專心批閱奏摺,跟小寧子嘀咕什麼?”
溫如玉連忙道:“小弟只是擔心大哥的身體,讓小寧子好好照顧大哥。”
景剴嗯了一聲,聲音沉悶,道:“朕說過朕的事不用你管。你把奏摺批完了麼?”
“是。馬上給大哥過目。”
“不用,還是象昨天一樣說給朕聽吧。”
溫如玉走過來,在景剴身邊坐下,將各道奏摺事無鉅細一一稟報。卓寧聽得目瞪口呆,剛纔那堆積如山的奏摺他不僅那麼快看完、批完,還記得滴水不漏。這個人的腦子是什麼做的?
景剴由衷地讚道:“如玉,你莫非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怎能一下子記住這麼多東西,而且處理得那麼好?即使朕年輕十歲,也遠遠不及你啊。”
溫如玉只覺得頭皮發麻,這兩天景剴怎麼回事?爲什麼老要暗示自己有帝王之才?若是不放心自己,何必要封自己爲攝政王呢?他完全應該斬斷自己的羽翼,爲太子掃除障礙啊。
景剴見他神情緊張,微微擺手道:“你又在擔心什麼?朕只是希望你將太子也訓練成與你一樣能幹,這樣朕便放心了。”
“太子稟承了大哥的聰明才智,將來必會成爲一代明君。小弟只會盡臣子的本份,效忠於他,絕不敢僭越。”
景剴微嘆:“如玉,你真是個敦厚君子。若是朕所有的大臣都象你一樣,朕治理朝政便得心應手了。”
溫如玉見他說得鄭重,倒不*笑起來:“大哥不是說駕馭小弟一人,比駕馭滿朝文武都累麼?”
景剴瞪他一眼:“你倒記得清楚!是不是還在記恨朕?”
“小弟不敢。”溫如玉展顏而笑,白玉般的臉上彷彿籠着一層淡淡的光暈,目光清亮起來,將方纔的陰霾一掃而盡。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進來稟道:“啓稟皇上,冷國師在宮外求見。”
景剴臉色一變,呆了呆道:“宣。”
侍衛剛想轉身,溫如玉叫住他:“慢!”
“王爺……”
“讓她稍等片刻,便說皇上正在與王爺商議重要國事,很快就好。稍後再傳她進見。”
侍衛看看景剴,後者並無異議。侍衛領命而去。
“如玉?”景剴不解地看着溫如玉。
“請大哥轉過身來,背對着小弟”
景剴轉過身,溫如玉單掌按上他的背,一股內力緩緩輸進景剴體內,漸漸流遍他全身。片刻之後景剴的臉色變得紅潤如初,雙眸也恢復黑亮。
溫如玉回頭向卓寧下令:“小寧子,去請冷國師進宮見駕。”
卓寧應聲而去。
“小弟給大哥施了功力,現在大哥的狀態可以暫時瞞過冷瑤光,讓她以爲你中毒還不夠深,那麼她只能等着。否則,她便要開始脅迫你了……”
“你……”景剴震驚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我只是這樣猜想而已。”
冷瑤光走進乾清宮時,正看到景剴與溫如玉相對而坐,談笑正歡。
她拜見完景剴。景剴向她引見溫如玉,溫如玉站起來,微笑拱手道:“久聞冷國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身清絕,足見國師修爲之高深,令本王欽佩之至。”
冷瑤光躬身施禮,淡淡一笑道:“貧道也久聞王爺英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天人之姿。”
溫如玉暗暗苦笑,難道他被傳聞的竟是天人之姿?臉上微微發燙。
景剴擺手,請他倆坐下,面容平和,語聲沉緩地道:“女貞觀一切簡陋,國師可住得慣麼?”
“多謝皇上體恤,貧僧乃化外之人,一切以清簡爲好。”
溫如玉凝眸看向泠瑤光,脣邊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皇上服了國師煉的仙丹,身體越來越強健。國師若肯進宮來,專心爲皇上煉丹,令皇上延年益壽,則國師功德無量。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皆會感激國師的大恩。”
冷瑤光微微一愣,目光掠過景剴,有一瞬間的惶惑之色。
溫如玉看在眼裡,脣邊的笑意更濃,微微側目,神態優雅:“不知國師意下如何?”
冷瑤光含笑道:“多謝王爺美意,只是貧道清靜慣了,還是住在山野道觀中比較適合。”說完又轉向景剴,“請皇上成全。”
景剴輕甩袍袖,和聲道:“朕不會強人所難。國師愛住哪裡便住哪裡,朕只需國師爲朕勤煉丹藥便是。”
“貧道遵旨。”
“國師今日來見朕是……?”
“算起來皇上的安樂丸不多了,貧道今日特來爲皇上送藥。”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藥囊,溫如玉不動聲色地伸手接過道:“多謝國師想得周到。”
冷瑤光呆了一呆,不好說什麼,向景剴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溫如玉目注她走遠,將那個藥囊交給卓寧。然後躬身道:“大哥,小弟要去翰林院了。大哥若有任何差遣,派小寧子來傳召便是。”
“好,你去吧。明日會考,希望如玉爲朕選得賢才,以保康朝江山永固。”
“小弟一定盡心竭力,不負大哥所託。”
看着那個芝蘭玉樹般的身影翩然離去,卓寧打開冷瑤光送來的藥囊,一下子駭然失色,失聲驚叫出來。
一袋藥丸竟然變成了一袋齏粉!
景剴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森冷的話從齒縫中硬擠出來:“如玉,你竟敢如此欺君犯上,朕叫你不得好死!”
卓寧嚇得雙腿一軟,幾乎跌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