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嚨,穆青山的慘叫聲突然停止,鮮血噴出來,有幾滴濺到了他身旁的那匹馬的眼睛裡。馬受驚,嘶鳴一聲,狂奔而去。
殊離從穆青山的屍體上拔出劍來,英俊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此刻聚龍幫的四人已下馬與必殺堂的殺手糾纏在一起。
青衣人無暇分身去救穆青山,眼見穆青山死於殊離之手,痛呼一聲“二哥!”,臉孔扭曲,雙目赤紅,神情又驚又怒,又有着隱隱的恐懼。
殊離長劍一抖,直刺青衣人,同時示意對付他的殺手轉而對付紫衣青年。
場中情勢立時分明。三名紫衣青年面對六名黑衣殺手,以一敵二,何況殺手招招毒辣,他們早就慌了手腳。轉眼兩人已受傷,另一個大聲叫道:“傅師叔,我們打不過,還是逃吧。”
青衣人咬咬牙,面向蒼夜,嘶聲吼道:“蒼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還會回來找你算賬的。只希望到時你還沒有被武林同盟殺死!”
四人轉身欲重新上馬逃走。殊離一劍擲出,疾如流星,劍尖沒入青衣人背後。青衣人慢慢回頭瞪着他,臉上肌肉抖動,神情恐怖,人緩緩倒了下去。
紫衣青年卻被殺手纏住,根本無暇上馬逃走,不得不回身全力對敵。
溫如玉伏在院牆上看着這一切,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一下子無法將發生的一切聯繫起來。那個白色的、清瘦的身影落在他眼裡,令他心裡慢慢升起一股寒意。這個在自己面前笑得那麼溫潤,一口一個“大哥”叫得那麼親切的男子,轉眼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嗜血狂魔。
他到底是誰?我又是誰?我跟他什麼關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忽然覺得頭痛欲裂,彷彿有無數針在扎着自己的腦子。
正在這時,他看到青衣人倒了下去,忽然下意識地想要做些什麼。他咬咬牙,放開那個強烈的想要尋回記憶的念頭,從身邊取出一塊白色絲帕,矇住自己的臉,飛身掠起。
驚鴻一閃,人已飄落到蒼夜身邊,直直地看向他,雙眸黑得幽深:“夜,放過他們!”
“大哥!”蒼夜一呆,這種情況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有我在,我不准你再造殺孽!”溫如玉走近一步,緊緊地盯着蒼夜,目光直逼到蒼夜心裡。
蒼夜倒退,水樣的眸子中瞬間掠過一絲慌亂之色。忽然擡手,沉聲喝道:“住手!”
所有人都停下來。
“放他們走!”
“堂主!”殊離驚呼,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沒聽清楚嗎?我說放他們走!”蒼夜沉聲。
“是!”殊離握緊手中的長劍,無奈地低頭應了一聲。
看着那三名紫衣青年倉惶逃去,溫如玉暗暗鬆一口氣。
蒼夜一揮手,那些黑衣殺手躬身退去,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人好象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又突然鑽入地底下,這兩天溫如玉對莊中形勢稍有了解,卻根本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蒼夜微微側過臉來:“離,你也退下吧。”
“堂主。”殊離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是,屬下告退。”
只剩下溫如玉與蒼夜兩人,默默往回走,誰也不說話。
天漸漸暗下來,四面羣山莽莽,一片蒼茫之色。耳畔隱隱傳來竹滔陣陣,細碎的鳥語隱沒在樹葉間。
溫如玉仍然是那副安然的樣子,湖泊般的眼眸中不見絲毫波動。取下了蒙面的紗巾,輕袍款帶,舉止從容。
蒼夜微微低着頭,彷彿在思索着什麼,眉宇間不再有方纔的戾氣,半晌開口道:“你不問我什麼?”
溫如玉道:“我在等你告訴我。”
蒼夜摘下面具,擡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大哥,你失去了記憶,所以……很多事你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
“那就等想好再告訴我吧。我不急。”溫如玉微笑,笑得雲淡風清。
蒼夜看着他苦笑:“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什麼做的。此時此刻,你仍然能夠那樣平和、從容,你對自己好象一點也不關心。”
溫如玉回眸看他,道:“我只知道,既然你叫我大哥,我們便是兄弟,我就該相信你。”
蒼夜動容,連忙低下頭,不讓溫如玉看到他的表情。
碧清宮中。
洛顏笑靨如花,一雙柔媚之極的眼睛時不時瞟向景剴,嬌羞無限,道:“皇上又要當爹了,恭喜皇上。”
景剴脣邊勾起淡淡的笑意:“朕要謝謝你。”
“皇上想要個皇子還是公主?”
“只要象媚兒這樣漂亮的,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會將他捧在掌心。”
洛顏嬌嗔道:“皇上就會哄人。宮裡哪個嬪妃不是美若天仙?生出來的孩子當然個個漂亮。你瞧雪妃姐姐生的雨柔公主,長大還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皇上若個個捧在掌心,皇上忙得過來麼?”
景剴若有所思,臉上露出悵然之色,道:“朕以前忙於國事,忽略了朕的皇子公主們。以後……朕會好好關心他們。”
洛顏微微一愣:“這麼多天沒見着皇上,皇上好象變了很多。”
“哦?朕變了麼?”
“皇上好象變得多愁善感了。以前不是這樣……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改變了皇上?”
景剴沒有說話,站起來走到窗前,一個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臣妾聽說鯤鵬王爺被江湖邪派的人劫持了,是麼?”
“是啊。”
“皇上是爲此心事重重麼?”
景剴的背有些僵硬,輕輕嘆口氣,道:“如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洛顏不說話,眉間卻也泛起一抹愁容。
呆了片刻,景剴回頭問道:“這幾天朕不在,冷國師有來看你麼?”
“來過一次。”
“她說了什麼?”
“哦。”洛顏呆了呆,道,“她問皇上服了安樂丸後身體有沒有好一點,精神如何。”
景剴笑起來,道:“你看朕的氣色不是越來越好了麼?真得感謝她。”
“皇上……真的覺得變好了麼?”洛顏怔忡地看着他。
“媚兒想說什麼?”景剴盯着她。
“臣妾……”洛顏輕咬下脣,似乎在爲什麼事矛盾,半晌擡頭道,“臣妾只是覺得,是藥三分毒,皇上最要緊的是放寬心懷,少操勞,多食補,這藥……還是少吃爲妙。”
景剴看着她點頭,緩緩道:“你對朕總算還有真心。”
“皇上……”洛顏花容失色,聲音不覺顫抖起來,“此話何意……”
“你別以爲朕不知道冷國師是什麼身份!”一句話將洛顏震得天昏地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罪該萬死……可這不是臣妾的本意……請皇上相信臣妄。”
景剴拂袖:“起來吧。朕知道你一直是她們的棋子,朕沒有怪罪你。這裡的是是非非,朕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了。”
“謝皇上。那麼,皇上要如何對冷姨?”
“朕想來想去,此事不宜張揚,所以,朕決定放了她。”
“多謝皇上。”
“以後你便是朕皇兒的母親了,要安下心來,忘了過去,好麼?”
洛顏點頭。
當天夜裡,張夕照帶人到女貞觀宣旨,撤銷“冷瑤光”國師之職,從此不得再進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