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曜臉上的訝色一閃而過。
文林二位像是約好了似的,都直愣愣地盯着他,想逼出他的真話。
躊躇了片刻,葛曜重新擡起頭來。
“末將跟他沒甚關係,不過是臨行前,邵將軍有所交待,說是他以前跟端王爺交好,要我回京時,順道到王府舊宅憑弔一番。只是沒料到,那裡竟然被樑僞帝,賜給了他的連襟居住。”
說完,他回望文林二人,一副心底無私天地寬的坦蕩。
跟林隆道對視一眼,文曙輝雖是不大相信,卻也無可奈何。
注視着他們的表情,葛曜心裡直打鼓。
文曙輝想到女兒不日將遠行,便是這人聽到傳聞,以爲他女兒身上有玉璽,也沒多大關係,遂將此事放到了一邊。
林隆道卻不願就此輕易放過,出了文府大門,他便召來自家暗中力量,派人到山東打探一番,勢必要將這個可疑人物,查得個底朝天,他纔會安心。
且說葛曜這邊,送走兩位大人物後,他便跟侍候自己的侍婢問起,那天晚上他兩同伴的屍身,如今葬在何處。
文府小丫鬟徽墨哪裡知道,搖了搖頭說道:“此事是老爺交給別人辦的,要不,奴婢叫孫管家過來?”說着,她轉身就要去叫人。
葛曜想到已經夠麻煩文府了,忙攔住了她:“不用麻煩了,還是等告辭時,我再親口問問你家老爺。”
徽墨搖了搖頭:“不麻煩,正好姑奶奶要到寺裡,給施嬤嬤做法事,孫管家那裡定備下了不少香燭紙錢,將軍若是要祭拜同袍,孫管家多備一些便是了。”
想到自己身上的傷。還在尚未捉到的殺手,葛曜猶豫了。
徽墨以爲他默許了,忙走出院門,讓人跟孫管事報告去了。
從悅已閣剛返回,舒眉便讓人將雨潤叫了過來。
“小姐,這麼大的一撂,您都盤點好了?”雨潤睜着溜圓的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舒眉搖了搖頭,說道:“我抽查了幾本,沒什麼大問題。我離開之後。你接着做下去。吳太太和唐二奶奶都是懂行之人,你可千萬鬧出笑話來了。”
雨潤微微怔忡,將那撂賬冊接過來後。便放在案桌,望着舒眉問道:“小姐到底幾時回來?您不在,我都沒主心骨了。”
舒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聽爹爹的意思,這位舅舅跟母親當年關係甚好。他被趕出家門後。再也沒回過施家,也沒跟文家聯繫,直到去年年底。”
雨潤是文家在嶺南之後買的,之前甚少聽施嬤嬤提起過那位舅老爺,遂不好出具什麼意見。
舒眉瞥見對方日漸紅潤白皙的臉龐,有心打趣她:“如今要是有嶺南的熟人見了你。十有八九都認不出來了。”
雨潤靦腆一笑,說道:“何止嶺南的熟人,便是上回在碼頭碰到蕭大爺。他都認不出我來了。”
“蕭大爺?哪位蕭大爺?”舒眉好奇地問道。
她的話音剛落,便聽到雨潤“哎呀”一聲,忙湊近了跟她跟前:“瞧我這記性!差點將正事忘了。就是前日裡,我到江邊碼頭驗貨,您猜猜。都遇見了誰?”
見她一臉興奮的樣子,舒眉抿了抿嘴脣。道:“你莫不是遇見漕幫的少當家——蕭大哥吧?!”
雨潤猛一擡頭,驚訝地望着舒眉:“小姐,您是怎麼猜出來的?”
舒眉搖頭解釋:“咱倆都熟的,又是在碼頭碰到的,除了蕭大哥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這麼快被猜出,雨潤感覺甚是無趣。不過,想到蕭慶卿跟她的交待,雨潤頓時來了精神。
“小姐,蕭大爺告訴我,說因戰亂,他如今只在南邊跑船,不到北邊去了。若是您有什麼東西,要從其它地方運來,可以找上他。”
“哦?”舒眉頗感意外,遂問道,“他祖籍不是涿州的嗎?這不去北邊,可不是連祭祀都不方便了?”
雨潤點了點頭,深有同感。
“見到蕭大爺的時候,他一臉絡腮鬍子,我都險些認不出他來了。後來,我向蕭大爺身旁的隨從打聽,說是老幫主前年年底過身了,如今漕幫由他當家。蕭幫主不甚被樑國那些狗官奴役,所以帶着弟兄龜縮回南邊來了。”
原來是這樣,舒眉不禁猜想,蕭大哥父親的死,莫不是跟樑國官員有關吧?!不然,以生意人的慣性思維,一般南北對峙時,船隻若能突破封鎖,搞搞走私比平日利潤可豐厚多了。
念及此處,舒眉擡起頭,望着雨潤問道:“他的妻小在哪裡?莫不是也在金陵城內吧?”
雨潤點了點頭:“小姐料得沒錯,蕭家太太就住在城西的雨豐巷,當時她跟在蕭大爺身邊,還邀我去她家玩呢!”
舒眉聽了,抿嘴一笑:“那你平日有空,就多跟她走動走動。蕭大哥從小跑馬走船,現在又掌事了,想來蕭大嫂夫唱婦隨,也見過不少世面。你跟她多交往,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雨潤正有此意,跟舒眉說道:“原先我還有顧慮,小姐您這樣一說,那我真要上門了……”
舒眉忙上前攬住她肩:“這纔是女東家的做派。等哪天你自立門戶,到時就能獨擋一面了。”
聽到“自立門戶”四個字,雨潤一愣,頓時着急起來:“小姐,您是要趕我走?”
舒眉搖了搖頭:“你我如今成了姐妹,哪還有趕不趕的。等咱們爹爹這裡的事辦完,我跟小弟自然要跟着離開。如今你都嫁人了,嫁雞隨雞。聽林世叔講,你那夫婿在戰場上甚是勇猛,若是哪天反攻大梁,他少不得要立功的。若是到了那天,你封了誥命,自然不能時時出來打理,得把生意交給掌櫃。只需幕後遙控便成了……”
雨潤聽着聽着,眼角不由溼潤起來。
沒過多久,她站起身,對舒眉保證道:“便是有那麼一天,我也不跟您分開,最多讓他解甲歸田,你們上哪兒,我們一家便跟去哪兒。”
舒眉微愣,沒想到都嫁人了,雨潤還這樣執拗。
不過。日子還長,這事以後再說也不遲,想到如今南北僵持的局面。舒眉知道父親想脫身,怕不是那麼容易。
她正思忖着,門外丫鬟端硯跑來稟報:“姑奶奶,小少爺見不到您,正在院子裡哭鬧着呢!”
舒眉急忙起身。朝她所居的秋實院趕去。
隔老遠,她就聽到小葡萄扯着嗓子大哭,後面還跟着一羣人的勸慰之聲。
舒眉心頭一緊,忙跟了上來。
“……爹爹,我要爹爹……”小傢伙清楚喊出自己的要求。
舒眉腳上步伐加快。
一見到母親來了,小葡萄伸出手來。做出要她抱的姿勢。
舒眉順勢就坐到了他旁邊,柔聲問道:“怎麼啦?你又吵着要什麼?”
小傢伙癟了癟嘴,一臉委屈地抽泣:“……爹爹。我要爹爹。”
舒眉頓時愣住了,朝四周侍立的乳孃、丫鬟和媳婦們掃了一眼。
屋裡衆人見她神情肅穆,腳步本能地朝後縮了縮。
“是誰教他要‘爹爹’的?”舒眉將目光先停留在乳孃吳氏身上,隨之,又挪向了番蓮。
番蓮見她目光似有懷疑之色。忙上前辯白:“奴婢剛進院子,不是我教的。”
見番蓮先行動了。吳媽媽也跟着解釋:“姑奶奶上次交待後,奴婢從來沒出過錯,也敢沒跟他提起……”
舒眉將視線掃向屋裡的其他丫鬟婆子。
個個都是噤若寒蟬,一臉無辜的樣子。
舒眉心下疑竇頓生。
那是誰教他的呢?
翻過年來後,孩子早忘了爹爹這號生物,此時怎會突然要了起來。
不是有人教他,舒眉說什麼也不會信。
要知道,齊峻離開金陵城時,小葡萄纔剛學會喊人。兩年快過去了,他怎麼可能還記得那個人?除非他天賦異稟,或者也是的僞兒童。
舒眉百思不得其解。
還沒等她想通,小弟文執初跑了進來。
“大姐,聽說你明天要出門,帶執兒一起去吧?!”
舒眉一愣,還沒有反映過來,他身後的蔣媽媽過來解釋道:“少爺剛纔到前面客院的葛將軍那兒,聽到孫管家提起,姑奶奶明日要出門上山,他這纔想跟着一道去。”
舒眉恍然大悟,忙問他:“我是去辦正事,你要去幹嘛?”
文執初將臉一揚,問道:“姐姐是要去祭拜大娘嗎?小弟當然要去。以前爹爹祭拜時,我跟在後面磕過頭的。”
她將目光挪向蔣氏,後者證實地點了點頭。
舒眉神情一肅,解釋道:“不是拜祭兩位母親。是姐姐以前的嬤嬤,她的週年快到了,我要上山給她做做事,你一個男子漢總來摻和這種婆婆媽媽的事做甚?”
文執初不太明白:“什麼婆婆媽媽?”
舒眉耐心勸慰他:“你年紀還小,不要過多摻和這種陰陽之事。等及冠後,再來參與也不遲。”
文執初已經過八歲進九歲了,雖說他聰明伶俐,頗有幾分早慧的勢頭。這種風俗陰陽方面的事,他還是半點也不懂。
想到不能趁外出機會騎馬,爲此他十分沮喪。不過也沒辦法,他在舒眉磨蹭了一會,便被勸了回去。
將衆人打發回去,舒眉獨獨留下番蓮。
“說吧!是不是他到南邊來了?”
番蓮身子一顫,忙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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