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爲了她好。”老太太輕輕舒了口氣,把陶媽媽送到陶蕊身邊,怎麼都不會是壞事。
還是沒定性的年紀,總要有個人時時刻刻在身邊看着、教着纔好。
“老太太、五小姐送的藥膏拿來了,是現在用嗎?”鶯柳福身呈上藥膏,每年的冬日,她的腿病也會要犯幾次,齊眉總是記得清楚,次次都準時送藥膏讓她塗抹,有時候時間若是充裕,便會親手幫她塗抹。
想起原先那般嫌厭這個孫女,老太太微微嘆氣。
齊眉出生那年,陶家依舊是走得太艱難,而一切對陶家會有不利的東西她都要盡力去清除,想起那時候她纏聯病榻,二姨太一聽到晚在她耳邊說着不吉利、不吉利這樣的胡話。
再加上請來的算命先生說得頭頭是道,也說中了陶府一些外人不會知曉的事,她才這樣相信。
現在想起來,只怕都是顏宛白這死不清淨的東西搞得鬼。
老太太氣憤起來,想她年輕的時候怎麼會容得下這樣的人在身邊,也只怪歲數上來,她才老眼昏花識不清人,看不準寶。
招手讓鶯柳到身邊來,幫她塗抹着藥膏,昨兒個膝蓋剛疼起來,本想着要找柒郎中送藥來,結果齊眉先了一步。能記住長輩習慣和愛好並不難,老太太明白得很,深宅中的小姐兒們爲了討長輩歡心,湊在一塊聊起來的時候,不僅僅是自家的長輩,甚至別家的長輩喜好習慣都有人可以如數家珍,這樣互相交流,倒也算是學習的一種。
但像齊眉這樣能時時刻刻記在心裡,是真真把她這個老傢伙放在心裡當長輩尊敬的,不像有些孩子。只在有事的時候纔想起她。
老太太最厭惡的一點就是這個。
人年紀大了,還不是盼着兒孫滿堂,舉家和和睦睦的陪着她走完剩下那爲數不多的年歲。
鶯柳扶着她起身,嚴媽媽拿來斗篷給她穿上,行到正廳裡,家裡的人都來齊了。
齊眉迎上去,接過嚴媽媽的手扶着老太太到位上坐下,“藥膏可送到祖母那兒去了?”側頭問着嚴媽媽。
嚴媽媽點點頭,福身正要答,老太太先一步笑着道。“已經塗上了,你這孩子就是心細得很,以後誰娶了你可是整家的福氣。”
在家人面前這樣誇讚她。二房和三房的臉色都不大好。
本來被看成是府裡最不吉祥的人,現在卻變成了老太太的貼心小棉襖,齊清撇撇嘴,不滿的嘀咕,“也不知是使了多少計。才變成這個樣子。”
齊春和齊露卻是不同意,“五姐姐素來就待人好,祖母說的本就是實話,不是五姐姐刻意的。”
齊清扭過頭,懶得與她們爭辯。
秦姨娘把陶周氏扶着坐下,陶周氏顯得心情不大好。隨意把斗篷取下往秦姨娘身上一塞。
齊清微微擡眼看着,手裡的銀筷搓得緊緊的。
“也不知是倒了哪門子的黴!”陶周氏把碗茶往桌上一放,老太太擡眼看過去。
陶仲全拉了她一把。“母親在看着呢,你別不懂規矩。”
“我不懂規矩?”陶周氏一副不怕的模樣,“母親,您瞧瞧,二老爺他在這麼多人面前都要訓斥我!”
老太太不耐的拍桌子。“好了,仲全這就是訓斥你了?若是不樂意坐在這兒。回你房裡便是。”
陶周氏立馬不敢出聲。
齊眉撇撇嘴,陶周氏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那一類人,囂張跋扈,身上也沒有可取的地方,當初二叔娶她進門,也是祖母看中了她家底殷實,卻不想是個生不出的,沒爲陶家傳宗接代,也絲毫不大度,秦姨太被娶進來時竟是鬧成那個樣子。
老太太絲毫不想理會,陶家三房,過得最差的就是二房,只怪仲全性子懦弱,一點老太爺的氣質的沒有繼承,也不知是像了誰。由着陶周氏踩在頭上也不吭氣,秦姨太也是,生下一個三姐兒就再沒生,原先因得陶家走得艱難,日日要算着如何度日,無暇顧及這些。
現在看起來,是得想想法子,仲全是她生的,怎麼都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能比叔全要過得差這麼多?
齊眉安頓好老太太,見她皺眉一直沉默着,也沒在邊上待着,走到小輩一桌坐下。
齊露嘴巴撅起來,都能掛油壺一樣,也不知是誰惹了她。
見齊眉過來,齊露坐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胳膊,“五姐姐,妹妹想喝薄荷桂花茶了。”
齊眉笑着點下她的鼻子,“小饞貓,大冬天的喝性冷的茶,不怕鬧肚子?”
齊露吐了吐舌頭,表情有些失望,齊眉笑着道,“等吃過年夜飯,大家去放炮仗玩耍的時候,我來做桂花糖蒸慄粉糕吧,也有桂花在裡頭,板栗磨成細細的粉融進去,特別軟糯香甜。等玩完了,我讓子秋端到花園裡,正好就可以吃。”
齊露已經聽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仰頭一個大大的笑臉,高興壞了。
席間的氣氛算是不錯,陶周氏被老太太呵斥一句,再不敢出聲,只苦了秦姨娘,陶周氏暗暗地把氣都撒在她身上。
齊眉順着方向擡眼看過去,大哥和大嫂坐在一起,大哥回來這麼幾日的功夫,與大嫂之間的氣氛和睦了許多,偶爾在朱武園裡能見到兩人並肩同行,看着不過幾日的功夫,大嫂的面色比在府裡一年多裡都要好,齊眉也爲她感到高興。
化解誤會並不容易,但若是能一步步往好的方向走,遲早冰山也有能被融化的一日。
老太太心情緩和了下來,看到勇哥兒和長孫媳婦坐在一起,勇哥兒面上也不全是冷峻的神色,隱隱帶着淺淺地柔和。
平寧侯家千算萬算,以爲給陶家使了絆子,結果卻送了塊寶來,平寧侯只怕怎麼都想不到,自家的三女兒心中所想的並不是他所需。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太太抿了口茶。
長孫媳婦是個平和、素淨的人,勇哥兒雖是滿腔熱血,性子卻是急躁魯莽,如若有長孫媳婦在旁扶持,剛好能與勇哥兒的性子互補。
不過日子還長,長孫媳婦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宴席過後,長輩們移步到前廳,小輩們互相拉着手去放炮仗,到底年歲都漸漸的漲了,不似齊眉剛回府那一兩年的興奮,連齊春和齊露都沒有往常那股瘋癲勁兒。
都知曉齊眉怕炮仗的響聲,齊露笑嘻嘻的拿着小炮竹在齊眉面前晃來晃去,調皮和粘她的勁兒不比當初陶蕊的要差。
齊眉被齊露嚇得左躲右閃,歡笑聲從花園裡傳出來,齊勇正帶着左元夏站到花園口,冷不丁差點被躲閃可怕炮仗的齊眉撞上。
“怎麼了,我看看誰這麼調皮,滿花園的追着五妹欺負。”陶齊勇手背在後頭,刻意板着臉,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笑意,與大老爺嚴肅的時候相差無幾。
齊露嚇得一下就沒了鬧騰的勁兒,聳拉着脖子站到面前,認罪一般的低頭,“是,是露兒。”緊接着忙着急解釋,“妹妹不是真的要欺負五姐姐,是想與五姐姐玩兒。”
齊勇冷哼一聲,齊露脖子又縮了回去,也看不出齊勇是在逗弄她,腦子裡不停的轉着該怎麼辦纔好。
齊露這抓耳撓腮的模樣把齊眉逗得差點要笑出聲。
齊露總算想到了法子,幾步走到左元夏面前,攬住她的胳膊,“大嫂,你幫我和大哥說說好話吧,不然要告訴了祖母,捱了罰這幾日我都別想出屋子了。”
左元夏愣了會兒,有些侷促的動了動身子,“我……?我說的話你大哥也……”
齊眉跟着道,“大嫂就說一句吧,瞧七妹妹這害怕的樣子,哪裡還有剛剛追着我跑的瘋勁兒。”
左元夏硬着頭皮,輕輕扯了扯陶齊勇的袖子,“不如就算了罷……都是小姐兒們自己鬧着玩,你這樣生氣也……”
陶齊勇本就沒生氣,卻不想左元夏真的會聽了他這皮妹妹的話來說好話,被輕扯着的衣袖,兩人的距離靠近了幾分,能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陶齊勇把臉別過去,微微點頭。
齊露這才舒口氣,齊眉笑着道,“都來齊了,等我回去把桂花糖蒸慄粉糕做好端過來,桂花糖我那裡就有,剛剛讓子秋回去磨好了慄粉,不用多長時間就能做好端過來。”
小輩們繼續開始玩兒,齊露圍在左元夏身邊,非要拉着她一起玩炮仗,左元夏不知道這樣合不合規矩,看一眼齊勇,他點了頭,便欣然起身同齊露走出亭子。
陶蕊從頭到尾都安靜的坐在亭內,沒有人找她玩,也沒有人與她說話,只在齊勇他們來的時候起身福禮,之後就再沒有出過聲。
齊眉做好了糕點,還好子秋磨了足夠的慄粉,算一算,差不多十來人也是足夠的,再配些現炒的小菜和貢茶,十分足夠了。
子秋和迎夏端着糕點跟着齊眉身邊,還未入花園就聽到噼噼啪啪的聲音,正好是最後的時候,炮仗零星的響了幾聲就安靜了。
花園裡只剩下歡笑的聲音,糕點、小菜和貢茶端上了石桌,大家都自覺的圍了過來。
陶蕊卻站起來坐到一旁,齊眉端起一盤桂花糖蒸慄粉糕走了過去,“吃一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