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到了~
————————
“花燈會也是去年的事了。”齊眉先開口打破沉默的局面,居玄奕少有的縮手縮腳倒是讓她不習慣起來。
好像做過什麼錯事擡不起頭,又不敢像她嚴明,剛剛他那些細小的動作,都落入了她的眼裡,全都在傳遞着一個訊息,他在緊張。
從沒想過居玄奕對着她也會有緊張的情緒,從前世今生,他都是以熱情爽朗的姿態世人,包括她。
擡起眼,居玄奕正端起茶盞,手有點兒微微地顫着。
發現齊眉在看他,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沒話找話的道,“你今日的衣裳挺素淨。”
說完又發覺失言,慌忙道歉。
“素淨的衣裳,代表人的心也是素淨的。”齊眉看向他身後嶙峋的假石,眼神有些飄忽,“其實合歡花寓意是好,每年更都是每家小姐和少爺趨之若鶩的,我卻還是覺得,月季花燈拿在手裡也挺好。”
居玄奕差點沒有握得住茶盞,穩了穩心神,想從她面上看出些什麼,卻只見得平靜安寧的神色,身上素淨的衣裳襯得人只想好好憐惜她。
後頭的魚忽而一躍起來又鑽回水裡,濺起的水花聲讓齊眉回頭,池子裡捲縮的荷葉,平靜的池水,竟是也讓她想起那晚和阮成淵一起放月季花燈,相視着說話的時候,她能從阮成淵清澈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
小小的兩個點兒,好像是被他圈在眼裡,好好的護着。
居玄奕一口把茶喝完,起身告辭,而後去書房找父親和陶伯伯。
現在的齊眉讓他特別不安,明明是到了說親的地步,卻更讓他覺得虛無縹緲。好像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給父親和陶伯伯拱拳行了禮,二位也聊得差不多,居玄奕和居大老爺被管家領着恭送出了府。
“父親,有沒有和陶伯伯說起兒子和齊……五姑娘的事?”居玄奕一坐馬車就問道。
居大老爺敲了他腦袋一下,“什麼齊五姑娘,是陶五姑娘。”說着理了理衣裳,“提起了,但不知爲何你陶伯伯的態度模糊起來了,本是說好的下月就正式提親,卻……”
“怎麼?”居玄奕急急的打斷。
居大老爺瞥他一眼。慢慢地道,“你陶伯伯又說想一想還是太匆忙了,要從長計議。也看了黃曆,明年的這個時候或者纔是最好的訂親日子。”
“怎麼又要過一年?”
“過一年就過一年,你是堂堂男子漢,還怕年歲過了不成?再過個兩三年都無妨。”居大老爺說完,輕輕舒口氣。閉上眼開始小憩。
居玄奕掀開車簾,還能隱約看到陶府的輪廓。
想起齊眉最近一直都疏離的態度,再加上今日她說的話,手中的車簾一下扯得緊緊的。
“再扯車簾就要壞了。”居大老爺擡起眼皮,淡淡地道,“你安心。我再去打探打探,你陶伯伯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陶府更是不會隨意做出爾反爾的事。陶家定是有什麼事,纔會這樣。”
縱使陶家有事,齊眉心底也是不願嫁他,只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得不從而已。
爲什麼?居玄奕想不明白。她原來那樣喜歡自己,羞怯而不當面表達心意。但他能感覺得到她喜歡得滿心都是他。
一年也好,兩年三年都好,他等定了,不願也會變成願意的,他深深地相信。
…………
進了十一月,天氣開始冷得厲害起來,總算盼到了陶齊勇從邊關寄來的信箋,大太太展開來看,準備念給老太太聽,信紙上只寫着寥寥幾字:安好,勿念。
尾部蓋了陶齊勇的印章。
“邊關真的愈來愈緊迫。”大太太小聲地嘆氣,把信箋遞給齊眉,讓她拿回去給左元夏看。
接過鶯綠端來的木盆,溼透的帕子擰得有點兒微微溼潤的程度,坐到牀榻邊幫老太太擦身子。
老太太幾乎聽不到什麼,柒郎中這兩月的時間,隔三差五就會過來,和陶大老爺幾人都明着說了。
老太太受的刺激太大,又加上先前急火攻心本就引出了病症,沒有多少日子了,能有的這短短時日,腦子也不清楚,無法正常對話。
齊眉是走回朱武園的,半路的時候遇上了許久不見的季祖母。
季祖母一看到她就忙走過來,看樣子並不是偶遇,而是專程在這裡等她。
“季祖母。”齊眉福身行禮。
“是不是邊關來了信箋。”季祖母抓着齊眉的胳膊,聲音有些顫抖。
“是,大哥說一切安好。”齊眉道。
“你祖父……”壓低了聲音,“如何?”
“有冰塊護着。”說起這個,齊眉也不由得哽咽,或許二叔那日氣急了要撕字帖的時候,說的話直白,卻也是最正確的。
忠將有何用,最後還不是被責任與心給壓得喘不過氣,連命都……
“謝謝你告訴季祖母,問別人也不會知曉,而且別人縱使知曉也不會告知我。”季祖母很感激,握着齊眉的手半會兒也不鬆開。
擡眼對視的時候才發現,季祖母蒼老了太多,祖父消息傳回來之前,季祖母都不是這老態龍鍾的模樣。
記得她剛回府那日,一身裝扮大方得體又不掩本來的氣質,祖父也破例出來等了她一日。
完全是破天荒,祖母那一日臉色都不大好。
回了東間,信箋讓子秋送了過去,不過寥寥數字,卻足以讓大嫂拿着寬慰許久。
只要還能有消息傳回來,那就沒到無法迴轉的地步。
記得前世並沒有這麼難,祖父染上瘧疾而不幸逝去,可大哥沒多久就把邊關戰亂平定,不似如今這樣困難的局面。
齊眉仔細的想着其中的遺漏的地方,子秋送完信回來,把屋裡的窗戶關好,道,“如今這天氣冷了起來,剛剛大少奶奶看了戲,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許是輕鬆了些,奴婢聽到大少奶奶吩咐瑞媽媽,說要給平寧侯爺和夫人送兩個手爐過去。”
對,平寧侯,在大哥和大繕親之前,大哥有單獨見過平寧侯,會不會平寧侯有什麼謀劃?
仔細想起,前世兩人見面與否她不得而知,雖然大哥是平寧侯使了計才把左元夏嫁過來,可怎麼都是嫁女兒,能想着陶家,那定也是陶家有用。
不然何必那般費盡心機。
若是前世大哥答應了什麼,那是因得陶家的地位,還因得有把柄落在平寧侯手中。
可今生一切都未發生,大哥肯定不會答應,說不準派去的那些精銳兵士也有問題,不然怎麼一去就水土不服,若真的是染上瘧疾,那就更可疑了。
這是在報復大哥。
齊眉重重地坐到軟榻上,邊關若是失守,後果不會到不堪設想的地步,但也會重創弘朝一把。
大哥沒有應下平寧侯的交易,一切都在失利的狀態,祖父戰亡,再接下來若是他也守不住的話……
齊眉想着就坐不住了,讓子秋去打探了下,大老爺今天下朝特別的晚,剛剛纔回府,大太太跟着他去了書房。
齊眉立刻出了園子,到書房門口,提起厚厚的裙襬要往裡頭趕,冷不丁差點和人撞了個滿懷。
“五小姐?奴婢正要去找您!”是新梅的聲音,齊眉揉了揉被撞痛的頭,剛要進去,大太太和大老爺就出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大太太的眼眶帶着溼意,大老爺沉悶的看着齊眉,眼裡帶着無盡的歉意。
“父親、母親……怎麼了?”齊眉福身,忙問道。
“去府門口,把人都叫過來。”大老爺的聲音有些虛,新梅應下,領着丫鬟們去通知各房各院。
連老太太都被扶着過來。
大太太一直緊緊地牽着齊眉的手,不鬆手也不說話,眼淚很地掉下來,怎麼都忍不住。
齊眉心裡一沉,莫不是大哥也出事了?
不對,大哥要是有事的話,犯不着把人都叫到府門口來,能動到全家人來迎接的,那就只有一件事,要不御駕親臨,要不是聖旨。
她猜得沒錯,是聖旨。
看着蘇公公款步進來,先和大老爺、大太太幾人客氣了幾句,兩人卻都沒有平時的熱情,聲音都帶着輕微的顫抖。
大太太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齊眉的手。
抓得那樣緊,好像怕她撐不住一樣。
齊眉要沉不住氣了,父親這種沉悶又自責的神情,母親這樣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暈倒甚至消失的模樣,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蘇公公展開手裡的卷軸,聲音尖尖的卻不刺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阮大學士府中嫡長子阮成淵明德純良、護國有功,朕躬聞之甚悅。今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陶大將軍府之孫女,陶齊眉,排行齊字輩,爲五。其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二人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做皇三子爲阮成淵正妻,擇良辰完婚,欽此。”
府裡霎時安靜得一根繡針掉到地上也能聽見,陶蕊與衆人一齊俯身跪在地上,脣角都牽得要到眼瞼了。
大太太緊緊地握了下齊眉的手,齊眉這才從震驚中回了點神,在衆人各帶不同意味的眼光中,聲音尤爲平穩,“民女謝皇上聖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過大禮,站起身,平平穩穩的把聖旨接到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