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什麼?”阮大夫人語氣極爲不好,走上來就是興師問罪的語氣。
阮成書從沒丟過這麼大的面子,到底年紀不大,臉皮掛不住,幾步走到邊沿手撐着一下爬上來,站起來低着頭,“母親,是成書走在池邊,看着花園裡的美景一時沒注意腳下的路,便滑了下去。”
阮大夫人狐疑的看了看其餘在場的小輩們,大太太見着阮二公子身上溼了大半,瑟瑟發抖,而本來疏得整齊的髮鬢也凌亂的散下些烏髮,忙道,“池子裡的水比這天兒還要凍人,先讓丫鬟帶着阮二公子去暖和暖和身子,換一身衣裳罷。”
阮大夫人瞪了眼把頭都要埋到腳底的阮成書,轉頭對着大太太卻是轉了語調,柔聲又帶着歉意,“書哥兒在陶家失禮了,難得陶大太太不計較,不過也不知曉方便嗎?”
齊眉看了阮大夫人一眼,她一上來就責問阮成書,連母親都提出要趕緊讓他去換衣裳,阮大夫人看似是客氣的詢問,實則倒更像是在拖延時間。
這樣下去,嚴重起來,說不準病得一兩個月出不了家門都有可能。
想起初春的應試,阮成書也要去的,他性子雖然不討人喜歡,但肚子裡還是有幾分墨水,不過可惜了更多的是壞水。
齊眉看阮成書凍得嘴脣都發白了,阮大夫人這時候才和母親客氣完。
大太太囑咐着婆子,“把阮二公子帶到書房去,那裡一直燒着炭火,裡邊很暖和,賢哥兒的個頭和阮二公子差不多……”
齊賢忙上前一步拱手,“正好新作了一套冬衣,前日試穿了一次。若是阮二公子不嫌棄的話,穿我那套吧。”
阮成書哪裡還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他現在恨不能立即鑽到爐子裡烤成黑炭都行。
被婆子匆匆帶走,阮成書的頭始終低得很下,大太太讓齊賢也跟了過去,把冬衣拿給阮成書。
小輩們這才圍過來,齊春和齊露揪着大太太的衣裳,“母親,剛剛嚇死人了。”
“呸掉!”大太太點着兩個小女娃的腦袋,“大過年的怎麼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回去告訴你們姨娘去!”
齊春和齊露果真呸了幾下,認真得要命。
在回花廳的路上,阮大夫人又說了幾次道歉的話。“書哥兒最近忙着春試,大抵是練得過頭了腦子不清楚,文考武考到現在也不知道他要考哪個,不過連除夕夜他都捧着書在邊上念呢。”
“那哪裡看得清楚?”大太太掩嘴笑了起來。
阮大夫人也跟着笑,“哪裡知道他。外邊黑燈瞎火的就捧着本書。”
“像陶大公子那樣天資極好的,武試定是能拔得頭籌。”阮大夫人提起了齊勇。
大太太眉開眼笑的,但嘴上還是謙虛,“這麼多公子哥不說,就宮裡武弘學堂的孩子們就聽說個個都厲害得緊,勇哥兒只要能差不多就行了。”
齊英在後頭小聲的問齊眉剛剛怎麼了。齊眉卻只是搖搖頭道,“沒事兒。”
阮成書出言調侃她,若是換了以前的她只怕剛剛就驚惶無措的拉着大太太哭訴。
但現在的齊眉清楚。這事兒傳出去了不利的只有自己,雖然阮成書會被責罵,但她的名節也會受影響,遇上幾個嘴碎些的,十有**會要嫁給這人。
“你也要小心些。看你身子板還這麼瘦弱,也難怪得被人欺負。”齊英的話讓齊眉眉頭微微動了下。
“我剛轉頭就看到你蹙着眉。你一生氣了就這表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着阮大公子跑過去,一下子把那個二公子好玩似的推倒,倒是陰差陽錯的給你解了圍。”齊英說着抿抿脣,“個個都嫌棄傻子,我看有些人傻子都不如。”
這時候已經走到花廳,丫鬟把衆人領進去,老太太問道,“阮二公子沒事兒吧?”
“謝老太太關心,書哥兒就是見着花園的景色美,一不留神沒注意底下的路,滑了一跤。”阮大夫人笑着答道,把阮成淵帶到身旁坐下。
老太太道,“說是落到水裡了,這外邊天寒地凍的。”說着把鶯翠招過來,“去給二公子煮碗薑湯送過去,先暖和下,不然得了風寒就不好了。”
阮大夫人擺擺手,側頭問阮大學士,“老爺,不如先回府吧,回去了讓大夫瞧瞧書哥兒,剛書哥兒已經被帶着去換了一套冬衣,這會兒些回去的話還請得到大夫的。”
“也是。”阮大學士點頭,起身向老太太和老太爺告辭。
老太太也沒挽留,阮成書很換了冬衣過來,低着頭向陶家二老告辭和道謝,老太太讓阮成淵又帶了一大把糖塊走,阮成淵一兜的糖塊,笑得眼睛都亮亮的。
上了馬車,阮成書悶不吭聲,阮成淵坐在一旁,細細的數着糖塊,“一,二,三……”
“你閉嘴!瞧你這點出息!”這輛馬車上只有他和阮成淵,衝着傻子發脾氣他並不能告訴誰,阮成書想起了剛剛的狼狽,可不都是這個大哥所賜。
阮成淵愣了一下,似是被他嚇到。
“算了,傻子怎麼會有出息。真不知道怎麼有你這樣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生下來蠢成下人都不如的模樣也就算了,結果出門還要害自家人,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無意。”說了半天,阮成淵的眼眸始終如潤玉一樣,沒有什麼波動,只在剛剛阮成書吼的時候發了一下楞。
一拳打在棉花上,阮成書也沒了興致,自認倒黴的坐在一邊,耳邊很又響起了數糖塊的聲音。
陶家的人也很各自散去,二姨娘先去了陶蕊那裡,陶蕊手撐着下巴,蹲在門口一下一下扔着石子。
“你們都是怎麼照顧小姐的?外邊冷不知道?讓小姐在門口蹲了這麼久,是不是存心想讓她病一場?”二姨娘一看着就把陶蕊抱到燒着的爐子旁,涼涼的小手被她搓在掌心。
丫鬟們被狠批了一頓,都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吳媽媽等二姨娘氣消了些,端着熱茶過來,“主子,小姐也剛回來不久。”
“難不成她還去哪裡了?”二姨娘瞪了吳媽媽一眼。
吳媽媽忙道,“小姐實在是悶得慌,外邊的炮仗的聲音在這裡都能隱隱的聽到,老奴便帶着小姐過去花園門口偷偷瞧了幾眼。”
陶蕊悶悶的道,“這是蕊兒過過最不高興的年了。”
“你纔多大。”二姨娘又覺得有些好笑,點了下她的小鼻子,“炮仗的聲音那麼大,你也不怕?”
“五姐姐他們都在那兒玩,就蕊兒一個人明明沒生病還要說生病了,悶在屋裡,冷冷清清的。”聽着陶蕊說成語,二姨娘高興的眯起眼,把她抱在懷裡,“這都是爲了蕊兒好,蕊兒難不成想嫁給那個傻子?”
“當然不想!”陶蕊忙大喊出聲,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歪着頭,“放炮仗的時候,那個阮家的二哥哥和五姐姐一直在說話,不過離得遠了蕊兒也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蕊兒都覺得那個阮家的二哥哥很討人厭,還好那個傻子把阮家的二哥哥推到池子裡了!”
二姨娘眼睛一亮,剛剛在花廳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說法。
拉着陶蕊已經暖和起來的小手,二姨娘輕聲道,“蕊兒真的看見阮家二公子和你五姐姐在說話了?”
“嗯!”陶蕊重重的點頭,“還總是離得近,五姐姐退一步,那個二哥哥就進一步的。”
哄着陶蕊睡下,二姨娘回了內室。
翌日清早,齊眉纔剛梳洗好,外邊便有丫鬟道嚴媽媽來了。
現在還不到辰時,也沒遲了請安的時辰,齊眉有些奇怪嚴媽媽過來是爲何,不過還是很地起身。
簾子挑開,嚴媽媽進來,面上卻不是以前那樣的慈祥笑容,抿着脣的樣子幾分嚴肅。
“小姐,老太太喚您過去。”嚴媽媽的聲音也比平日低沉。
齊眉有些疑惑的看着門外的迎夏,對方卻也只搖搖頭。
離辰時還有半個時辰,老太太有何事非要急着先把她叫過去?
馬車行在路上,齊眉小心的問着,“祖母是不是腿又疼了?”
嚴媽媽頓了下,問,“老太太並沒有什麼事兒,是小姐您自個的事。”
“我?”齊眉更是摸不着風。
“昨日阮二公子落水,是不是和小姐有關係?”齊眉回府也有一年了,雖然嚴媽媽沒有服侍過她,但也對這個五小姐另眼相看,見她迷茫的樣子忍不住點了句。
轉眼馬車便到了門口,已經沒有時間問嚴媽媽別的,齊眉下了馬車,丫鬟領着她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感覺到氣氛不尋常,偶爾會對她展露笑容的老太太現下坐在軟榻上,面無表情,鶯翠把茶盞遞過去,老太太只是揮揮手,不耐煩的樣子。
“祖母。”齊眉福了禮,聲音儘量平穩下來,屋裡只有她和老太太兩個人。
老太太只是眼皮擡了擡。
齊眉就這麼一直福着身,直到腰有些酸了,老太太的聲音才傳來,“先坐到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