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氣氛很是壓抑,從她們身邊經過行禮的零星幾個宮人內宦們都是膽戰心驚的迅速行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詭異的一行人。
快要經過前廳的時候,雪兒見容語蕊還沒有停下腳步拖着紫竹往寢房的方向走不由輕蹙娥眉,故意停下腳步問道,“娘娘,您是要在這廳裡量衣還是……”
“回房。”容語蕊頭也不回的說道。
雪兒不再說話了。
容語蕊的臥房,雖然比不上那些比她等級高的嬪妃,但無疑也是用了心的。
大片大片的藍紗首先落入紫紗等人的眼裡。
溫暖如春的外間和掛着藍水晶簾子的內室交疊在一起讓人彷佛陷入了一個錯落的空間,沉迷於其中,且不停的在心底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進門落座不久,紫紗噙着笑說,“煙兒,你這臥房好生的漂亮,雪兒她們好巧的手,把這佈置的就像是夢裡的水晶宮一樣。”
“是啊是啊,就像畫裡的神仙居似的。”寶兒連連點着頭附和着,自從進了宮,她見過的宮殿真真是不知凡幾,可是,還沒見過這般夢幻的。
“這可不是我們的功勞~”婉兒笑着對紫紗和寶兒道,“我們剛搬過來就這樣了,”將宮人送上來的茶水一一注入每個人的茶碗裡,清香撲鼻的香氣頓將衆人的眼神落到了婉兒手上,“這是不老青山,咱們這兒也就幾兩,今兒個知道你們要來,娘娘特意叮囑的,雪兒和婉兒還真是託你們的福才能喝道這天下第一茶呢。”她本來不想爲紫竹泡的,可是她不能讓自家娘娘難過,只能強忍着火氣沒有漏了紫竹。
“不老青山,這是傳說中萬金難買半兩的不老青山?!”寶兒張圓了小嘴,像是看什麼怪物似的盯着她面前冒着嫋嫋白煙的茶盞。剛剛伸出的手也趕緊縮了回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寶兒可愛的表情讓在座的人都發出善意的笑聲,除了紫竹。
“看樣子,我紫竹是真的瞎了眼~居然沒看出來你居然和柳眉是一個貨色!”紫竹突然站起口吻譏誚的說道,言下之意竟是將容語蕊和那個在以前的姐妹面前炫耀的柳眉混作一談。
鄙夷的譏諷打斷了回溫的氣氛,容語蕊剛剛揚起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婉兒眼中火光四射,幾枚閃爍着銀光的暗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那剛纔細心溫柔泡茶的蔥指上,“紫竹姑娘!請自重!這裡不是你能夠撒野的地方!”
“婉兒!你在幹什麼!還不給我向紫竹姐姐道歉!”容語蕊臉色一白連忙呵斥道!
本來已經忍得怒氣沖天的婉兒狠狠瞪了紫竹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了一聲歉。
紫竹嗤笑一聲,好像沒聽見婉兒的道歉似的,對容語蕊道,“貴人娘娘,您到底還要不要裁衣?不要奴婢就走了。”
“紫竹!你到底怎麼了?她是煙兒!是你擔心了好幾個月的煙兒!”紫紗拍案而起,她這話一說出口,容語蕊頓時眼前一亮,滿臉期盼地望着紫竹。
紫紗鐵青着臉繼續說道,“煙兒沒有回來的時候你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好不容易可以說話了,這是天大的好事!你這樣陰陽怪氣的做給誰看?!”
擔心她?笑話,她擔心的是皇上!她是怕這個災星給皇上帶來什麼災難!
紫竹的心裡在反駁,可她卻不能將她的反駁說出口,她也是有口難言。
紫竹對皇帝的感情本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如果她真的這樣說了,明天的太液池裡就會浮着她的屍體。
“紫竹!煙兒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鬧什麼彆扭呢?”並不知道紫竹心情的紫紗溫言勸慰道,“你是咱們姐妹中除了清……”語氣頓了頓,“最疼煙兒的人,你捨得她這麼難過?”紫紗瞧着紫竹‘倔強’的面容,嘆息了一聲,“煙兒這次能
夠好好的活着回來,咱們已經應該感謝老天了,你怎麼還因爲一些沒有必要的小事氣到這個地步?”
小事?!
怎麼可能是小事。
如果真的只是小事,以我紫竹的性格,怎麼會計較到現在。
她知道煙兒沒有錯,是皇上看上了煙兒,不是煙兒死纏爛打的去糾纏着皇上,可是這又如何,如果不是煙兒主動去招惹了皇上,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她又怎麼能,怎麼能得到皇上的眷顧,得到皇上的寵幸?
腦袋裡的兩種想法幾乎將紫竹活活撕成了兩半。
她不知道再待在這兒,她那見不得人的私心是不是就會被人發現。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紫竹起身道,“看樣子,貴人娘娘是不準備讓奴婢爲您裁衣了,那奴婢下次再來。”說着恭謹的對容語蕊行了個禮轉身就要離去。
一隻白皙纖瘦她曾經拉過無數次的手出現再次抓住了她。
“紫竹姑娘,我很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容語蕊語調出乎在座人意料的平靜,“我的衣裳就有勞你了。”
“娘娘太擡舉奴婢了,奴婢不敢當!”紫竹揮手想要掙脫容語蕊的手,沒想到容語蕊卻主動放開了。
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紫竹轉身欲走。
容語蕊的聲音突然從她後面傳來,“我很喜歡你做的衣服,這是我要搭配的首飾,你能配着這些首飾爲我做些衣裳嗎?”
紫竹停了停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來。
容語蕊又道,“你瞧一眼就好,尺碼我會讓紫紗姐姐和寶兒量好給您的,你能瞧瞧嗎?”
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心裡煩躁難受的紫竹回過了頭,“不知道貴人娘娘要讓奴婢瞧什麼——”
看似恭敬實則暗諷的聲音戛然而止。
擺在紫竹面前的是一個精緻的小錦盒,錦盒裡分成三格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一套普通的簡直可以說是配不上這錦盒的首飾——一副玉耳環和一條金項鍊還有一根純金打造的包荷簪子。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套首飾,”容語蕊對上紫竹驚愕的眼睛,語氣真摯,“我希望你能爲我配一身最合適的衣服。”
“你……你居然還留着?”難以相信自己眼睛裡看到的東西,紫竹差點找不回自己的聲音,她以爲,這些不符合她身份的東西應該早就被丟棄了不是嗎?而不是……而不是像這樣……像這樣……珍而重之的收藏在錦盒裡。
雪兒和紫紗都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個時候的她們是不應該想幾根柱子豎在這裡了,兩人默契十足的對視一眼,分別拉着婉兒和寶兒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我不能留着它嗎”容語蕊幹着嗓子反問。
紫竹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她臉色僵硬的她抿着嘴脣說道,“這是你的東西,要收要扔都是你自己的事。”
看到這些東西,要她再用敬語去刺激彼此,不僅是對她,就是對自己也是一種折磨。
“是,這是我自己的事,”容語蕊喃喃道,“所以我請你幫我做一件配這首飾的衣服。”
“你在開玩笑嗎?這些東西怎麼可以帶到大場合?你是想丟你自己的臉,還是想丟自己老東家的臉?”說不清是惱羞成怒還是其他,紫竹口不擇言地呵斥,激動的她卻忘記了這首飾到底是誰送的。
“紫竹姐姐~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容語蕊重新坐回位置上,抿了口清香繚繞的不老青山,“但我可以確定,不是咱們在製衣局的那場爭執對嗎?”嘴角揚起真誠的笑容,“我確信我的紫竹姐姐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撥了撥浮在水面舒展了美妙身姿的茶葉,“所以,”容語蕊認真地擡起頭望進紫竹的眼睛,“紫竹姐姐,我哪裡得罪你了嗎?”
“沒有……你沒有得罪我。”紫竹眼神遊移開去。
“如果煙兒沒有得罪你,那你能告訴你失常的原因嗎?”
“失常?我沒有失常。”她沒有失常,她只是被嫉妒迷失了心智,且越發難以解脫。
“紫竹姐姐,咱們認識了整整三年,這三年來,我們沒有一日不在一起相處,在製衣局裡,煙兒最喜歡的就是清清和你還有紫紗姐姐,當着外人的面,我叫你們姑姑,私下裡,卻是把你們當成最值得信任的姐姐。”
容語蕊字字堅定的說道,她的眼睛裡散發的是真誠的光。這是在雪兒睦兒她們面前從未展現出來的一面,這一面至始至終給的就只有她真正信任的人,也許默兒見過,雪兒她們卻還沒有到她展現真面目的程度。如同臉上有面具,她的心,在這短短三年中,也無形的戴上了面具。
“紫竹姐姐,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告訴我你這樣對我的原因?”容語蕊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什麼原因都沒有的話,你不可能會這麼對我。”
“什麼原因都沒有。”紫竹板起面孔語氣僵硬地說道,“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好像身後有猛獸再追一般,紫竹迫不及待往外面走去。
“是因爲我變成了‘娘娘’嗎?”
突然,一句疑似肯定句的問話在她身後響起。
紫竹險些沒暈過去。
“紫竹姐姐,有件事我沒說,這次我出去,不僅僅是皇上身邊的陳月娥死了,還有清清。”
喑啞地聲音,讓她渾身一個激靈,忍不住迅速轉過了頭,“你說什麼?”
容語蕊給了她一個欲哭無淚的慘笑,“你和紫紗姐姐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
“是,我們是料的了,從她把你供出去後,她的死在所有人的眼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姐姐,清清是被人害死的!”容語蕊凝望着身子搖搖欲墜卻還在嘴硬的紫竹,“雖然你每次都表現出對清清深惡痛覺的樣子,可我們都知道,你纔是最感到難過的人,因爲,清清是你最好的姐妹,最好最好的。”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紫竹的聲音乾澀的厲害,“你是準備再笑我一次識人不清嗎?”
“姐姐,清清死了,她死在了我的懷裡。”容語蕊倔強地看着她。
“死了又怎麼樣?”紫竹突然爆發了,她衝着容語蕊大吼,她踹飛了她腳邊的錦墩,如果她身邊有什麼可砸的東西她更是會將整個屋子都砸碎了!
“哪個要她怕死,破壞了後宮裡的暗規則,這都是她自找的!她自找的!”
雙目充血的紫竹咬牙切齒道,“我不管你是叫翠煙還是柳顏,我不管你是宮女還是娘娘!你都沒有資格用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來挖掘我心裡的東西!咱們還沒好到這種地步!”
容語蕊笑了,她的笑容很苦很痛,卻依然沒有因此而放棄,“姐姐,我知道,在你心中認可的姐妹只有清清和紫紗姐姐,就算清清做了這樣的事,你依然爲她感到心疼,我知道,我都知道……”
怒瞪着容語蕊的紫竹輕易瞧見了眼前人顫抖的嘴脣,她沒有不在乎她,她也當她是親姐妹一樣,可是,可是誰讓她愛上了她心裡的人,誰讓她讓她心裡的人這樣的對她好!誰讓她——
“姐姐,清清是個只要是人就會喜歡的女子,她的好就是說個整夜整夜也說不出千萬一,”在眼眶裡打轉的淚一點點的離開了眼眶順着光潔的臉腮滑落,“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沒有我,她總會等到出宮的那日和她喜歡的人相聚,是我的錯,姐姐,我不想爲自己辯解什麼,我只想告訴你,這個貴人,這個娘娘,對我來說,它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在我心中,我對它只有厭棄和不得不接受的無可奈何。”雙手緊攥的她啞着聲音說,“姐姐,你不要說我矯情,也不要說我故意擡高自己,我願意用我的生命發誓!我絕不稀罕這所謂的稱號一星半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