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罐子擱在小火爐上，用柴刀劈了些柴沫子進去燒了，老人佝僂着往這邊走來。
突然，老人的腳步頓住了。
安靜坐在牀上的老年婦人安詳的抱着枕頭，微微眯着雙目，清秀的女子在細心地爲她挽着髮髻。老婦人穿了一身青色的襦裙，裙襬繡着寥寥幾朵銀絲鉤出的月季。
“婆婆？怎麼了？”小心將一根素樸的簪子插進發髻內，容語蕊就瞧見了老人一臉呆滯的站在不遠處看着這邊。
老人像是沒有聽見容語蕊的問話，呆呆地看着打扮一新的老太妃，皺巴巴地嘴脣蠕動着，容語蕊幾乎以爲她會流下淚來。
“婆婆，很漂亮對？”容語蕊清了清有些乾澀的喉嚨，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抿嘴一笑，“顏兒可未曾想過太妃娘娘居然如此漂亮呢。”
“就是這漂亮造的孽。”老人咬牙切齒一臉憎恨。
“丫頭，你要知道，在這後宮裡，最不需要的就是美貌。”老人小心翼翼地攙扶着老太妃坐了下來，輕輕幫她解下了容語蕊剛剛梳好的望月荷花髻。
“最不需要？”容語蕊一愣，“怎麼會不需要漂亮呢。”
“你覺得需要？”老人鋝去老太妃頭上的髮飾冷笑。
儘管被老人毫不掩飾的憎惡嚇了一跳，但她還是據理力爭，“是人都知道一張漂亮的臉蛋能夠帶來許多的好處，不論是機會還是皇上的寵幸都會比常人多出幾倍，而這皇宮最不能少的就是機會和皇上的垂青！”
“你說的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老人嘆息，“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美貌在後宮中的殺招呢？”
“殺招？”
“不錯，殺招。”老人滿眼譏諷，“美貌確實能得到許多機會甚至是帝王的垂青，可是，這有一個前提，”小心將髮簪抽去，“那就是必須活下去！”
“活下去……”容語蕊臉色有些煞白。
“看你的樣子，是想
到些什麼了。”重新將老太妃一頭花白的頭髮放下來，衣服卻是沒換，老人重新走回小火爐邊拿過一把小蒲扇扇將起來。
“婆婆，您說得對，”容語蕊好像全身的骨頭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抽去了似的，臉色煞白如紙，“擁有一張美貌的面孔在這後宮裡只是自尋死路，沒有哪個人會眼睜睜看着一個比自己美貌的人攀到自己的頭上得到聖眷的。”
“婆婆，太妃娘娘就是因爲……”容語蕊磕碰磕碰地問，眼裡有着恐懼和震愕。
“是，”老嫗從舊櫃裡摸出一個磕了幾個小口子的瓷碗來，“我家娘娘就是因爲這容貌太過於出衆，招致羣妒。”
“娘娘家境地位還算不錯，”老人聲音帶着顫意，“按理說是不應該遭到那些不該她受的苦楚，”老人尋了一塊布巾子包裹了藥罐將濃郁烏黑的藥汁倒入碗裡。“可是，娘娘的容貌，讓那些人感覺到了威脅。”
“如果不是先皇的那次心血來潮，我家娘娘早已經不公的死去。”將藥汁放到一旁涼着，老人重新坐了回來。
“先皇一眼就瞧中了娘娘，從此，娘娘一步登天，成了僅次於當今太后的存在，不僅如此，娘娘還懷了龍種，當時在這後宮中，不管是誰說到我家娘娘，都是羨慕敬畏的。”老人眼裡閃爍着懷念的光。
容語蕊雙手托腮安靜地聽着。
“只可惜好景不長，”老人看向旁邊抱着枕頭輕輕拍撫的老太妃，“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並沒有如我們以爲的放過娘娘。”老人拿着火鉗的手劇烈顫抖着。
“她們……她們暗地裡下藥打掉了我家娘娘的孩子……”
容語蕊倒抽了一口氣。
“那時候，孩子已經七個半月了，”老人扔掉了火鉗，“孩子都已經成形了，是個皇子。”老人睜大眼睛，“你知道嗎，當時在宮裡，可就娘娘懷了皇子啊~~就我家娘娘一個啊~~”老人泣不成聲，“娘娘當時就
瘋了，那些個賤人，”老人眼裡的仇恨怒焰看得容語蕊渾身一陣冰寒，“她們還不肯放過娘娘，一把火，燒了娘娘的寢宮~~”
“我拼死將娘娘搶了出來，卻毀了這張臉變成了怪物~~嗬嗬~~~”老人顫着手撫摸着凹凸不平的臉孔，“從那以後，我就帶着娘娘躲到了冷宮。”
“嘿嘿~~也幸虧這張臉，讓冷宮的鬼怪謠言日盛，到後來，竟是沒人敢到這來了，哈哈~~”老人拍腿大笑，其笑聲猶如夜梟慘烈悽絕。
“這冷宮裡，除了缺少一些東西外，該有的都有了，我種了幾畝地，勉強維持了我們主僕兩的溫飽……”老人突然住了嘴，將舊櫃上的藥碗取了下來遞給容語蕊。
容語蕊沉默地接過藥碗，輕輕吹了幾口熱氣，一口口抿着喝完了，卻是沒有再問了。
“婆婆，您一直都沒告訴我，您和太妃娘娘的仇家到底是誰……”將喝盡的藥碗放在一旁，容語蕊轉移了話題。
“是時候你就會知道了。”老人恢復了理智，“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今天是除夕，要是被人發現你不在寢宮裡就危險了。”
“是，顏兒這就回去。”容語蕊將包袱打開，“婆婆，這些衣裳希望您能夠收下，這裡面的一針一線都是顏兒親自做的。”
“放到那。”老人不耐煩得說，“別在這磨蹭了，被發現就不好了。”
“是，婆婆～我走了。”容語蕊打開密道，深深望了面容猙獰可怖的老人，“婆婆～顏兒會爲您和太妃娘娘報仇的。”容語蕊也不敢看老人的眼睛，轉身衝進了密道里。
見着密道拱門漸漸關上，老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蹦而起將容語蕊擱在桌上的瓷碗砸了個粉碎。
老人發出一聲孤狼一樣的嚎叫，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太妃面前嚎啕大哭，“娘娘，顏兒是個好姑娘，她全心全意的想爲我們報仇，奴婢卻要下藥害她，奴婢心裡揪着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