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在船下,爲了儘量不讓輪船上的乘客和水手受悲傷、恐懼情緒的影響,菲奧納拖着老邁的身軀,身先士卒的從山林到海邊、從海邊到山林,像機器人一樣一趟一趟的向焚燒着屍體的火堆裡添加着木材。
每次大副勸他休息,船長總是步履蹣跚的低聲說:“我絕不能休息哈瑞,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只要我這個老頭還在動彈,那些年輕人就能撐住,不會崩潰。
現在不能讓他們想太多,時間拖下去,再有一羣邪惡的侏儒趕來,或者那兩隻吃完土著的怪獸肚子又餓了,我們就死定了。
我們脫險的機會只有一次,就在今晚,就在今晚…”
菲奧納內容相差無幾的話說了七八遍,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逆境和強健的身體讓那些從未吃過苦頭的紐約青年爆發出了令人無法相信的堅韌,連續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勞動,竟然被絕大部分人不折不扣的堅持了下來。
這時船上的女孩們和狡猾的老男人們早已在撕完餐布後主動下船搬起了木頭,就連那位身高不足一百七十公分,體重卻已經超過兩百三十斤,像是圓桶一樣的‘大洋船舶公司’執行董事霍夫納都不例外。
在這種情況下,張黎生爲了不太引人注意也不得不加入到了拾柴大軍中。
找了個揹包揹着山蟾親自走進山林,少年發現這裡的樹木長得比地球上的熱帶雨林還要茂盛,只是高度卻少有超過十米的,而且地面上散落的枯黃樹枝很多,看起來這個世界植物的繁殖週期應該更短,活性也更旺盛。
活性旺盛代表着木質油脂含量高,而木頭的油脂含量高koi意味着丟進火裡能產生更高的溫度,正因爲這樣,圍着巨大石柱的火堆在不斷添加的木柴助燃下,燒成了幾米高的熊熊烈火,在一旁忍住炙熱仔細觀察,隱約可見火中的石柱已經呈現出淡淡的赤紅色。
海岸上這時除了新鮮木頭被丟進火裡燒着時的‘啪啪啪…”聲外,再沒有第二個聲響,直到天上那輪和地球明月幾乎一模一樣的異世界月亮升到正中時,海面上突然響起了浪花涌動的聲音。
“漲潮了,要漲潮了。”等待着涌潮聲已經心急如焚的菲奧納疲倦至極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鬆了口氣,他身體搖搖晃晃的站住,鼓起全身的力氣喊道:“大家把手裡的木頭丟進火堆裡就馬上上船,要漲潮了…”
海中潮水在老船長的呼喚聲中緩緩盪漾,突然遠處山林又像昨晚一樣亮起了點點火光,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火光越來越密,最後竟形成一道蔓延的長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朝着海岸的方向‘爬’來。
回憶起白天土著侏儒的可怕,正在登船的人羣興起一陣騷亂。
“大家不用擔心,這些土著民來的雖然快,但距離我們太遠,到海岸時,我們早就已經都上船了。
不要亂,按次序慢慢來,別慌,深呼吸,慢慢走,沒關係的。”
關鍵時候始終保持冷靜、沉穩的老船長又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在他的寬慰下,懸梯上危險的騷動很快平復,人流又繼續有條不紊的不斷涌上‘伊麗莎白假日’號的甲板。
等到所有人都爬上輪船,懸梯在轟鳴的電機聲中緩緩收起,最後一個上船的菲奧納對身邊的大副吩咐道:“哈瑞,我去駕駛室掌舵。
你在這裡看好這些年輕人,記住,如果侏儒趕到時我們還沒起航,千萬不要讓任何人做出挑釁的動作。”
“放心閣下。”大副斬釘截鐵的肅然回答道。
老船長點點頭,拍拍自己副手的肩膀,“對了哈瑞,我收回昨天說的那句‘看錯你’的話。
每個人都會犯錯,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錯後還不知悔改,你顯然不是這樣。”,轉身慢慢向駕駛室走去。
隨着時光的流逝,皎潔的圓月在空中慢慢傾斜,海中潮汐涌動的越來越強烈,終於開始緩緩淹沒海灘上的龐大石柱。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林裡也發出巨大噪聲,數十隻渾身長滿黑色毫毛,橢圓的身體兩側長着八根分裂成三節的乾瘦長腿,看起來像是被放大成百上千倍蜘蛛的爬蟲,載着披着簡陋獸皮輕甲,手持表面看起來十分順滑的木矛的土著侏儒,從林中猛然竄出。
這些土著的樣子和白天那些赤手空拳的土著相比,明顯就是平民和職業軍隊的差別,剛剛出現就令‘伊麗莎白假日’號甲板上的人羣響起一陣咒罵和驚呼。
不過和人類大呼小叫的敵對情緒不同,那些騎着巨大爬蟲的侏儒這時卻根本沒有向輪船進攻的慾望,而是直直衝向巨柱下燃燒的火堆。
其實這時隨着潮水的不斷上漲,人類燃起的火堆雖然因爲有着大量燃油助燃,沒有被海水一下澆滅,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可看起來哪怕是一秒的等待,對於那些趕到海灘的土著侏儒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煎熬,他們寧願被漲潮時不斷涌動的海浪吞噬,或被炙熱的石柱活活烙死,也不願在海邊等着火堆自然熄滅。
那團在蒸汽瀰漫中閃動的火光,就像是吸引飛蛾趕死的篝火一樣,引動着山林中不斷涌出的侏儒爭相走向死亡。
原始土著們令文明人無法理解的自尋死路的做法,似乎比進攻‘伊麗莎白假日’號還要讓人恐懼,“他們都瘋了,那些侏儒根本就是瘋子,上帝啊,上帝啊,救救我們吧…”
“噢,噢,見鬼,這簡直就是地獄,就是地獄…”
“開船,爲什麼輪船還不動彈,都已經升起那麼多蒸汽了,爲什麼,爲什麼輪船還不啓動…”
耳中聽着門外絕望的喊叫,菲奧納站在輪船駕駛室中掌着舵,從瞭望窗死死盯着船舷左側蒸騰的霧氣,嘴脣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發令。
“閣,閣下,還,還不啓動引擎嗎,輪船吃水已經夠深了?”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輪機手輪機手亞歷桑德羅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彷徨,突然問道。
“別急亞歷桑德羅,海里升起的蒸汽還很大,熱脹冷縮的物理作用還沒有完成,我們要等它完成,讓石柱的根基變得更脆弱,更脆弱…
等等,做好準備年輕人,煙霧變淡了,我們機會不多,就是現在…”
隨着菲奧納的高呼,‘伊麗莎白假日’號引擎緩緩啓動,輪船汽笛發出‘嗚嗚…’巨響,猛然左傾着向後抽動了一下。
左側那根浸泡在水下的根基已經佈滿細細裂紋的巨大石柱,和輪船摩擦着發出一陣刺耳至極的‘茲茲…”聲,最終卻沒有倒下,仍然牢牢的挾制住海中巨輪,使其無法動彈。
人類初次求生的嘗試就此失敗,而隨着海中火光的消失,海岸上越聚越多的土著侏儒卻失去了鉗制,將目光轉向了‘伊麗莎白假日’號。
這時異世界獨特的潮汐規律其實已經把侏儒和遊輪遠遠隔開,可惜這樣的距離對於爲了心中的信仰可以隨時獻出生命的海島土著來說卻毫無意義。
他們成千上萬的聚在一起,驅趕着胯下的巨大爬蟲衝進海里,載浮載沉飄蕩着衝向輪船,雖然不時被浪卷翻消失不見,但絕大部分侏儒卻還是漸漸接近遊輪。
“那些侏儒接近我們的船了,保安做好防衛的準備,還有水手,所有拿消防斧的水手也和保安一起待命。
不知道那些瘋子會不會用什麼怪辦法爬上船,大家冷靜,最好自己去找個防身的武器,椅子,酒瓶…總之什麼都好…”甲板上,大副藉着明亮的月光,看着海中密密麻麻聚向輪船的巨蟲,模仿着船長的語氣,聲音顫抖的大聲喊道。
“我們怎麼辦黎生,是去,去找個椅子防身還是,還是利用島龍逃走,可,可海里的侏儒實在太多了…”聽到大副的話,雖然對張黎生的力量已經十分信任,但危機來臨,還是忍不住緊張的蒂娜語無倫次的問道。
甲板上已經陷入一片慌亂,用毛毯裹着身體的張黎生站在船舷邊,低聲說道:“不用擔心蒂娜,剛纔輪船啓動的一瞬間,我看到左面的石柱輕微顫抖了一下,看起來根基已經不穩,我有一個想法,做了之後那些侏儒可能很快就會逃走。”
“他們連死都不怕怎麼可能會逃走…”
“翠茜,他們現在不懂害怕,是因爲還沒人教給他們恐懼…”少年笑笑無意識的解開手腕上的果凍石,拉長繞上手指,隨後嘴巴輕輕蠕動着,面朝大海悄然噴出一口烏血,低聲喊出一聲‘通’字。
這時輪船汽笛再次響起‘嗚嗚…”的鳴叫聲,在船上上千人齊心祈願下,‘伊麗莎白假日’號又‘茲茲…’作響了傾斜了一下船身,向後一抽。
這次遊輪左側的石柱明顯搖動了一下,可惜還是沒有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