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怎樣?”

見牀上的人輕顫眼睫,已有轉醒跡象,冷絕傲扶起掙扎着要爬起來的嚮慕寒,低聲詢問。

“怎麼了?”甩甩頭,想甩開腦中的暈旋,嚮慕寒皺眉問,還有着未清醒的蒙朧及頭疼的不適。

“感染風寒,下次不許吹風。”遞過一杯涼下的茶水,皺眉回答了嚮慕寒的問題。

“………”撇撇嘴,嚮慕寒不語。

不知是第幾次在心裡鄙視這具沒有用只會讓他丟臉的**體——不過是在雨天吹了吹風也能生病,真是讓嚮慕寒無力至極。

“哎,我餓了。”把空了的杯子遞迴給冷絕傲,嚮慕寒如是道。

“讓人送。”把杯子放回凳子上,冷絕傲回道。

“出去吃。”厭惡的皺起稍顯英挺的眉,嚮慕寒道。

“你病了。”不理會的站起身,冷絕傲淡淡的告知。

“我想出去吃。”而嚮慕寒的回答是毫不退讓,堅定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

不過是發個燒就要像個廢人似的躺在牀上吃飯,不論幾次,嚮慕寒都是厭惡着這種狀態,養傷期間是動彈不得,現在,他可是活動自如,自然不會躺在牀上用餐了。

“先喝藥。”沉默一會,清冷的聲音沉沉響起。

叩、叩、叩。

與此同時,敲門聲也隨着響起。

“進來。”看一邊不說話的冷絕傲一眼,嚮慕寒懶懶的應道。

“小煙你醒啦,正好,趁熱把藥喝了。”推門而入的何熒笑道,將藥端至冷絕傲面前。

拿起仍浮着白霧的藥碗,遞到因濃重藥味而皺起了眉一臉厭惡模樣的冷孤煙面前。看着他一臉不甘願的灌下黑色藥汁後寫滿了‘苦’字的臉,極時遞上一塊連藥一起送來的香甜糕點。

接過,一把塞進嘴裡,難聞的藥味被糕點特有的香甜蓋去,緊蹙的眉這才舒展了幾分。

手中空了的碗被接過,緊接着便有一隻手探上了脈門。

“嗯,再吃兩副藥就沒什麼大問題了,只是記住這幾日不可再受寒了。”查了冷孤煙的脈相後,何熒道。

“嗯。”冷孤煙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可以走了吧?”擡頭看向站在牀邊輕輕皺着眉的冷絕傲,道。

“………”撇開眼,漠然的點頭。

得到應允,冷孤煙掀開被子拿過牀頭的外衫穿起,完全不理會一邊微紅了臉的何熒及臉色有些陰沉的冷絕傲。

走出門外的時候才發現天竟已黑了,他居然已經睡了大半天。

跟着冷絕傲左轉右拐到了無心堂的飯廳,見到了不知在那候了多久的單蓮動。

“堂主,少主。”見到三人終於出現,單蓮動起身喚道。

輕點下頭,在主位上坐下,其他三人也各自坐下,一邊的兩名侍女悉心的上前掀開了蓋着餐盤以防菜餚冷下的蓋子,而後欠身退下,所有的動作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靜的彷彿這廳內根本沒有人在。

侍女一退下,冷孤煙便拿起了筷子挾了離自己最近的菜——睡了一天,他真的很餓。

坐在何熒身邊的成穩男子看着對面那不等別人逕自先吃的少主,雖然深沉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的平靜無表情。

單蓮動此時無疑是驚訝不已的。

冷絕傲出身本就是王爺,即使沒有一般皇室之人的身份之見,對一般禮教規條也嗤之以鼻,但在某種事情上還是有着他的規舉的。

在內,他是一家之主,在外,他是一堂之主,不論是哪點,在餐桌上,沒有冷絕傲的命令,是沒有人先行動筷的——這不僅是因爲畏於冷絕傲的身份,還因爲這是對冷絕傲的尊重。

此時的冷孤煙卻完全沒那個顧忌,逕自吃着自己的完全不理會別人——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冷絕傲的不敬。

但看看冷絕傲的反應,卻仍是無動於衷的漠然,一如他所知道的那般,就是何熒,也是一臉的習以爲常表情。

單蓮動有些瞭然了。

何熒說的準備,指的便是這個了吧——冷絕傲對冷孤煙的縱容。

“動筷。”拿起筷子,冷絕傲淡聲道。

“你,先喝粥。”以筷子擋住正要再伸出去的筷子,掃一眼因筷子被擋住轉頭看向他的冷孤煙,淡淡的道,似命令似勸告。

撤回筷子,冷孤煙點頭——空肚子吃油膩的是不好,但誰讓他們剛好把肉擺在他伸手就挾得到的地方。

捧起侍女剛擺在面前的粥,冷孤煙滿意的垂下眼,皮蛋瘦肉粥,挺合他胃口。

“你中午吃了?”纔拿起勺子,又想到什麼似的擡起了頭,轉向身邊的冷絕傲,問道。

略顯詫異的挑了挑眉,“沒有。”隨後淡淡的應了一句。

果然。

眉頭深深的皺起,無言的拿過冷絕傲面前的空碗,將碗中的粥拔了一半過去,“拿去。”冷孤煙淡淡的道,聲音比往時更沉更啞。

揚眉看着被推回來的碗及碗中的仍散着白霧的粥,冷絕傲沒有動作,似在不解冷孤煙的舉動卻又似無動於衷。

“我不是小鬼,不用你特意這樣。”再次拿起湯勺,冷孤煙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在這一室寂靜的廳內更顯清析,帶着淡淡的不悅。

既然他們身份同等,他便不要什麼特殊照顧,弄的他像個小鬼似的被人照顧着,那種感覺很討厭,如果是以前,他只當是冷絕傲‘父性’大發,但現在,他,不是他的兒子,所以,這樣做沒必要。

“知道。”沉默一會,就在對面兩人不解這又是怎麼回事時,冷絕傲低沉的聲音響起。

——嚮慕寒要的,是平等對待,他知道。

“知道要我先喝粥,你就不會再給自己準備一份?”得到冷絕傲的了悟回答,冷孤煙這才擡起頭,懶懶的掃一眼仍看着他的冷絕傲,道。

“你在關心我?”輕輕眯起狹長深遂的鳳目,看着那一臉不快的冷孤煙,冷絕傲問,略帶與冷漠表情不符的戲謔。

“不應該嗎?”不以爲然的挑眉反看回去,冷孤煙問。

“很好。”點頭,冷絕傲滿意至極,雖然,還是那樣的面無表情,但是,卻能從那低沉好聽的聲音中聽出幾分難以察覺的輕快。“吃吧。”拿起一邊碟子裡的勺子,冷絕傲道。

“嗯。”點頭,再次低下頭喝着碗裡的粥。

原來,‘準備’說的是這個?

看同樣滿臉不信的何熒一眼,單蓮動了悟又疑惑的心道,面上仍是一臉漠然,只是眼中的驚訝之色更重。

這對父子的相處很奇怪,先不說那個疑似無心的冷絕傲對冷孤煙的縱容關懷,單是冷孤煙的反應就很奇怪——沒有哪個兒子會因爲父親的關心而不高興,也沒有哪個兒子會因爲父親照顧了兒子沒有顧到自己而生氣,但是,冷孤煙剛纔卻是像在生氣。

而冷絕傲的反應也很奇怪,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他們,不像父子。

如果不是那兩張有八九分相似的臉,單蓮動真的不相信冷孤煙會是冷絕傲的兒子——沒有哪對父子間會有這種奇怪而又是和諧的感覺,像在暗自爭鋒其實是不着痕跡的關心裡對方。

看來,他得好好問問何熒了,關於這個三少主的事情。

“你有什麼要說的,何熒。”夜晚獨自將何熒找出,雙臂環於胸前的單蓮動倚靠在廊柱上道。

“你找我出來,結果卻問我有什麼要說的,蓮動,我記得你今晚沒唱酒耶,怎麼盡說醉話了?”疑惑的歪了歪頭,何熒一臉奇怪的問,明眸內閃爍的是無盡的狡黠。

“你要我‘準備’的,究竟是什麼,你的戲還沒看夠?”斜挑劍眉,掃向那狡黠竊笑的女子,單蓮動淡淡的道,不見半分惱怒,卻也無形中透出一股威嚴。

“別裝傻了,你都猜到了還來問我幹什麼,我可不知道我們單護法是如此蠢頓之人呢,如此,我們無心堂豈不危險。”白那不苟言笑的正經男子一眼,何熒道,還不忘暗諷幾句。

要知道她在無心山莊可以受盡苦頭,怎麼也得調侃一下這個舒服在總堂躲過無數次災難的好友。

“三少主並不簡單,堂主對少主的態度及少主的態度也很奇怪,這是他們父子間的相處方式?”聞言皺起了英挺的劍眉,剛毅俊美的五官也浮起深思之色,單蓮動還是爲自己心底冒出來的想法敢到不敢置信。

第一眼見到那慵懶半倚於上方石座裡的少年時,單蓮動便已知冷孤煙的並不如表面那般纖瘦稚氣嬌弱不諳世事,相反的,那雙慵懶半闔着的眼中是連他都能感到無法直視的銳利,有着這樣看似無害卻比一把出鞘利劍還讓人不能近身分毫的眼睛,那主人絕不會是平凡的少年!

“果然心思細膩,難怪堂主會放心把這麼大個無心堂全權交給你一個人來管。”讚賞的笑開,何熒道,看似誇讚,其實不過是調侃他幾句。

“跟着堂主幾年,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何熒。”對於何熒一直轉移話題,單蓮動有些不悅,挑眉看着那絕豔女子,一直面無表情的單蓮動緩緩揚起了脣角,卻不知爲何帶着幾絲的邪肆。

“你的脾氣倒是越來越差了啊。”不畏懼的翻個白眼,何熒道。

別人怕他單蓮動,何熒可是不怕他的,普天下讓他臣服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無心堂主——冷絕傲!

“彼此彼此。”單蓮動回敬了一句何熒下午才和他說過的話。

“如果,堂主愛上小煙了,你覺得如何?”無可奈何的輕嘆一聲,何熒正色道。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任誰都無法接受,但何熒卻輕易接受了,因爲她是一路看着冷絕傲由那個無情無心的男人到如今已慢慢出現人類該有的七情六慾的樣子,說真的,她很欣慰。

這樣的冷絕傲纔是個真正的人吶!——雖然對其他人依舊無異,但,最起碼面對冷孤煙的時候像個人了。

“少主也愛堂主嗎?”沉默一會,單蓮動只是這麼問着。

“你自己清楚不是嗎?”何熒笑了,笑的開懷不已。

她早該知道的,跟在冷絕傲身邊的,都是些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非常理之人,對於這常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他們高興,與別人何干?

“也好。”點點頭,單蓮動輕易的接受了這常人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跟着自從十幾歲跟着冷絕傲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冷絕傲有那種眼神——那種斂去冰寒柔和到不可思議地步的眼神!

而且,能配上那個孤高男子的,也只有那個同樣出採不凡的少年吧。

莫名的,這樣的想法在單蓮動腦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