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又過了十五天,今天已是農曆的十月初八。平劍山莊的人早撤了回去,但江湖雪的災難並沒因此而結束,就連他自己也知道,從魔冥主人這個罪名加諸自己身上之時起,他已經成爲了武林公敵,各大門派的人都將他視爲不共戴天的仇人不說,魔冥組織也一定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路上都在想着,多多少少也想明白了一些,至少他已想明白了魔冥組織的邪惡用心,是挑起他與正道各派之間的相互殘殺,進而從中得利。只是有一點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的親姐姐爲什麼會嫁禍於他?想起先日王翠兒潛入房中取走珍寶,後來又替他歸還各家失主,江湖雪就算再傻,也猜到王翠兒當時盜寶還寶,事實上只是爲了如今嫁禍於他之後多增加一件竊取俠名的罪惡罷了。
就是到了今天,他還是不敢相信姐姐會真的害他,姐姐可是他的唯一的親人啊!他心裡積藏着無數解不開的謎,急切想找到王翠兒和冷姑娘當面問個明白。但是,他更想早日找到朵朵雲鳳,將她們先從魔冥組織救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無形中將王翠兒與冷姑娘聯繫起來了,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親姐姐,一個卻是心如蛇蠍的曠世美女,而且是魔冥組織在的大頭領,王翠兒指認他是魔冥主人的當天晚上,幾乎同一時刻,冷姑娘卻授意靈異小仙擄走了雲鳳和朵朵,這些巧合不能不使江湖雪對她們兩人產生疑團。他已隱約感到,事情還沒完,甚至僅僅只是開始,平劍山莊還會有更大的驚變。
籍於這種推測,江湖雪突然一改往日沒頭沒腦胡亂尋找朵朵的笨法子,心想,既然魔冥組織有可能會再次對平劍山莊下手,如果神不知鬼不覺地暗中趕往平劍山莊附近藏身,一俟那羣魔鬼再次出現,不就能逮個正着嗎?如果能逮到沈醉肖良,交換朵朵回來就會有希望了,雖說這只是一種猜想,但是現在,就是百分之一的機會,也得一試了。
當天晚上,他便弄了匹馬,往平劍山莊的方向奔走。
爲了不讓武林中人認出來,事先將他的行蹤泄漏出去,他現在也變得聰明瞭,白天躲在別人不知道的暗處休息,晚上趕路,兼以他的先天真氣有神奇妙用,運氣於目,伸手不見掌的晚上都能看得好遠,何況這幾天還有細微月光,夜間趕路也就不成什麼問題了。他放馬狂奔,整個大道上除了馬蹄聲一陣遠去,周圍又陷入死一般的靜。就算有人偶然碰到了,也不會那麼仔細留心到馬上人就是江湖雪,因爲他此時連短刀都打在了包袱中揹着,除了長長的披風遮身外,還戴了一頂壓邊斗笠,這樣做的主要原因當然是防止有人識出。一切停當,江湖雪暗自滿意,若果這樣一路奔去,就是跑個十天八天又有誰知?也難怪江湖中一些殺人越貨之徒,往往習慣於夜間行動,夜間——的確能夠掩蓋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下半夜,起了霧水,天氣也變冷了。今晚是上弦月,月亮早已落山,周圍全都墜入了黑乎乎的夜影裡。江湖雪只得放慢馬速。一陣小跑,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麻眼亮了。快馬跑到了一片碑林邊。周圍山地,多現突兀巨石。江湖雪四下觀看,冷不丁坐下馬突然一聲驚叫,掉了下去。下面,竟是一個陷阱。換了別人,多半已在驚叫聲中掉入陷阱內。但江湖雪決不是一般人,心中一驚,本能地縮雙腳於馬背上一撐,人已躍起,擰身、翻滾、打跟斗落到陷阱外。他的輕功並不高,但臨危之際的反應之快速,絕對令人咋舌。
一眨眼,他已穩當當地站在陷阱沿口,那匹馬卻是掉了下去,發出一聲嘶鳴。
這瞬間,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陷阱之內,而是落地後立刻擡頭望向左邊數丈外的一塊巨石,那石上似有人影一閃,已消失在霧氣之中。雖然僅僅只是短暫的一瞥,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那是一個人影;更何況他本來是體內的先天真氣感應到那邊有人才去看的。能在江湖雪眼皮底下一閃而沒的人,可以說自出道江湖以來,他還一次都沒遇到過。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傢伙的武功身手怎會如此快速?而且還躲在石頂上欲暗行偷襲?
江湖雪疑惑大起,猛然想到,以前曾聽青衣人說過,他的‘幫主武功遠在葉林風之上,幾年前葉林風想幫幫主端茶,幫主都沒要他’的話來,心中大驚,暗中急想道,“莫非……莫非……莫非此人就是青衣人口中那個幫主?再說除了他還有誰有這樣的武功?”江湖雪一眼已看出,剛纔逃起的那人,身手之快速詭異,絕對是一個可以與葉林風對等的絕代高手。這一剎那,他的腦海中又閃過奇異的一幕,那就是據人傳聞的野馬崗山神廟外的血案,當時殺人的就是一個會使懸命刀法的假歡笑,江湖雪自問,除了此人,再除了自己,恐怕天下再難找到具有這樣高深內功,足以施展極耗內勁的懸命刀法的高手了。此人如果不是葉林風復活,必是青衣人曾提到過的幫主無疑。江湖雪早對那個神秘的幫主充滿着千百般的疑問,山神廟外那一幕血淋淋的慘案極就可能是他所爲。這樣一想,江湖雪哪裡還敢怠慢,暗叫一聲不好,躍身追去。也正因爲他的動作同樣快速,又是全力追擊,才漸漸地跟上了那個人。憑感覺,他感到那人正在前面二十餘丈的地方。換個人也許已經脫離感應範圍了,只因這個人一身內功着實太過高深,反而使激起了先天真氣更敏銳的感知,所以仍能明顯地感應到。不一會兒,天已亮了,但仍是霧氣迷漫,五丈之外看不見任何東西,周邊顯得異常的詭秘陰森。稍後,他追入了一片石林內,猛地感應到前面那人已經停了下來,與此同時,竟又感應到石林內原有一人,比他剛纔追擊的那人內功還要精深,而且兩人顯然是一夥的,因爲他們處在同一位置,江湖雪不由臉色大變,萬沒想到除了葉林風之外,世間竟還有兩個身手如此高超的世外高人,這兩個傢伙合起來,不也能輕易將葉林風殺了?他們是誰?難道真是青衣人口中提到過的幫主?江湖雪心說壞了,我怎麼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追進來了?先前那人,分明就象是故意將我引到此處來的,看樣子他們是要合力對付我了。一向沒有怕過任何人的他,心裡竟然也涌起了些許懼意。這一瞬間,他站住了。僅僅站了一忽兒,那些許懼意卻又被強烈得無可形容的好奇心替代,無論如何也要看看對方是哪路神仙。況且就在他站了會兒的工夫,已聽到那方位有人揚聲道,“年輕人,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敘?”
聽聲音,居然是一個老者。
老者?山神廟外假扮歡笑的行兇者,曾有人聽出他的聲音是地地道道地青年人,當年不會是什麼老者。江湖雪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了,一步一步走進石林深處。隨着漸漸深入,他來到了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漸漸看清,前面一塊天然的條形石桌邊,一左一右坐着兩人,只見左邊是一個紅衣大和尚,右側是一位白衣道士。兩人鬚眉皆白,至少也有十歲了。石桌中央放着一張棋盤,兩個人正準備下棋。江湖雪好奇心大起,又前趨幾步,仔細一看,愈發的驚奇得不得了,原來兩人的棋盤,除了盤心畫了一個小圓圈之外,格格道道全沒有。他心下奇怪,不免又將目光移到了左右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和尚有超然出世之舉,道士亦有仙風飄舉之態。
兩人手中均拿着一個裝棋子的小鉢子,但誰也沒在棋盤上下子。
江湖雪不覺往棋盤上那個圓圈中心一望,渾身一震,那裡似乎是一股強烈的魔力所在地,無形中衝來兩道氣流直襲他的雙目。好在他的先天真氣玄妙無匹,當即氣貫雙目,向前一迎,兩道襲來的氣流便被化去。
紅衣和尚揖手道,“年輕人,你就是江湖雪吧?”
江湖雪居然露出少有的恭敬,忙搞下斗笠,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輩正是。”
“你知不知道,老納已七十多年沒過問江湖事了?”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白衣道士接口道,“可自從聽到葉林風仗着一身蓋世武功爲禍江湖之後,我們哥倆還是動了凡興,甚至還花了無數心血,研創了一種陣法。”
紅衣和尚道,“這種陣法本來是用來捕殺刀魔葉林風的,當聽到葉林風被殺的消息之後,我們哥倆甚至愁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以爲這種陣法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白衣道士道,“誰知道你又成了第二個刀魔,我們哥倆這種陣法終於又派得上用場了,因此貧道先要在這裡謝謝你。”
江湖雪訝然一笑,“既然前輩願意讓晚輩見識這種陣法,該說謝謝的,應是晚輩。晚輩出山之前,師傅曾再三告誡,中原武林有兩位武林隱逸,一位是數十年前已風聞江湖的圓真和尚,另一位則是隱居江湖一生不出的虛無道人。師傅讓晚輩見到兩位前輩之後,若是印證武學,晚輩只能不惜一切代價全力防守,纔有可能勢均力敵,否則必敗無疑。”
白衣道士心驚道,“你師傅是何人?貧道名號除了圓真兄,再無他人知曉,你師傅又是從何處得知?”
江湖雪道,“師傅姓甚名誰,從來不向我提起,至於前輩的名號他老人家是怎麼知道的,晚輩也不清楚,但師傅說過,兩位前輩酷愛下棋,且精於奇門之法,晚年一定會在棋道上有所突破,將奇門陣法融於其中,晚輩唯有以先天真氣靜守不動,才能避免立敗的厄運。”
紅衣和尚呵呵一笑,“年輕人,你且看棋,你的敗局已定。”
江湖雪又向棋盤望去,只見上邊已落了三枚棋子,其中一紅一白兩粒正落在小圓圈之內。圈外則落着一粒灰色的棋子。他一看之下,突然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覺得那粒灰色的棋子就是自己。白子則是身着白衣的道士,紅子則是披着紅袍的和尚。先前那個小圈,此時竟象一堵不可逾越的屏障將江湖雪攔在外邊,又將一僧一道護在其中。
江湖雪大驚之下,飛身後退。紅衣和尚忙飛快地在灰子後邊堵上一枚黑色的棋子,他頓時就感覺到身後已被一個世所罕見的武林高手堵住了去路。他剛想往左閃,白衣道士又在灰子左右各堵上一子,於是他又感到左右兩方也被堵死了。江湖雪到底是江湖雪,驀然覺察到前方纔是魔力的發源地,從包袱中抖出刀來,拔刀向前衝去。白衣道士恰恰又在棋盤上落下兩子。與之同時,紅衣和尚也以迅雷不及耳之勢落下兩子。如此一來,那張棋盤之上,除了一紅一白兩枚棋子在小圓圈之內,圈外尚有八枚棋子。一枚灰色的,其他七粒則環圍在灰色棋子四周,形成另外一個圈。江湖雪也感到了來自七個方向的逼人殺氣。眼前一晃,好象來到了一個無際無邊的黑暗地帶,周邊陰風怒號,黑沙滿天。風沙之中突然現出七位天神般的黑衣大漢,搖動雙臂撲了上來。
江湖雪一刀揮去,將其中一人斷爲兩截。其他六人卻已攻到近處,六道旋渦一樣的氣流同時飛撞過來。
撲撲!又是兩刀劈倒兩人,另外四人卻以閃電般的速度擊中了他的身體,江湖雪悶哼一聲滾倒在地。陰風捲地而至,周邊仍現出七位大漢。剛纔那三個被劈倒的大漢居然又活了過來。
怎麼可能?明明已被劈成兩半,怎麼還能活過來?
他擦擦眼睛四邊一看,一點沒錯,七人沒有絲毫受傷的樣子。當他仔細觀察一陣後,才又發現,這七位大漢圍列在七個方向,恰恰還有一個方位空着,那地方彷彿開了一扇大門,正可以衝出去。他沒有細想,提刀就往那方向衝去。
七位大漢再次惡狠狠兇虎虎地自七個方向撲來,發出了七道強勁的氣流。江湖雪尚未衝到缺口處,七道氣流已****而至,緊要關頭他運氣一迎,竟被震得一個跟斗栽倒塵埃。奇怪的緊,七位大漢把倒他後又退了回去,分守着七個方向。缺口處仍無人守護,象一扇大開着的門。
江湖雪揉揉眼睛,一個鯉魚打挺翻跳起來,盯着空缺處看了很久,再沒往那方向衝,相反兇猛地揮刀衝向了一位大漢。七位大漢同時一搖身,竟化成了一個飛旋的圓圈,人影霍霍,圍着他飛快旋轉起來。只有空缺處總是空着,人影到了那裡便消失不見。
江湖雪奇怪地盯着這個飛旋的人圈,驚異莫名,冷汗流了出來。
事實上他身周又並無一個大漢,這一切全是幻覺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