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死者兩茫茫

唯一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他又感到了無法忍受的痛苦和穿心刺骨的寒冷。

更感到希望破滅後的絕望、孤獨、悽愴和無助。

猶如萬箭穿身,他跌跌撞撞,摔在雪地。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迫使他再一次艱難地爬起身,恰好毒性又猛烈地發作起來。這一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厲害得多。

江湖雪心裡叫道,“不好!朵朵,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他經不住疼痛折磨,滾在雪地,翻來滾去。凡是滾過的地方都被口中噴出的烏血弄得一塌糊塗。他自己剎時成了一個怪物,滿身滿臉全是烏血與白雪混雜地一起的古怪顏色。

翻着扭着,忽然失神一滾,竟從山峰地另一面滾了下去。就象滾雪球一樣,雪團將他裹地中心,越滾越急,越滾越大,呼呼地飛滾而下,轟然一聲滾到了山腳。

這一次,他沒有再爬起來,僅有的一點意識,也消失殆盡。

漫長而痛苦的折磨,至此終於劃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在江湖雪離開盤龍山莊這段日子,朵朵壓根兒都不知道她的江哥哥已發生了那麼多曲折。

當日一覺醒來,發現不見了陳花和江湖雪,連忙着急地去找。

奔出院門就迎面碰上了匆匆趕來的宗紋。

“哥哥在哪裡?”兩人竟異口同聲地同時問對方。

宗紋心中一酸,便知江湖雪已離莊出走,本能地回身就追。朵朵也一邊尾追一邊急叫道,“紋姐姐,等一等我!”

她聞言不由又站住了。

臨走之前,江湖雪將朵朵託付給了她,她出了莊,誰來照顧朵朵?

朵朵已打飛腳追過來,急撲撲地問道,“紋姐姐,你是不是知道哥哥他們去哪裡了?”

宗紋眼眶一溼,強忍住熱淚點了點頭。

“那你快告訴我呀!”

“我當然會告訴你,不過你可不能着急。他呀,去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聽他說是要去找一位朋友,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朵朵大叫道,“不對呀,哥哥沒有朋友,你是不是在哄我?”

宗紋故意作出一幅認真的樣子,“可他是這麼說的呀。”

朵朵歪着頭想了一想,便有了幾分相信,自言自語道,“莫非他去找江夜哥哥去了?奇怪,怎麼不告訴我呀?”

宗紋趁機說道,“可能是他看見你正在熟睡,不想吵醒你吧?”

朵朵又不信了,“還是不對!哥哥要出去找人決不會不告訴我,他說過再也不會留下我一個人的了。”

宗紋只得耐心道,“他不告訴你,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他的好妹妹,應該要學會理解他、體諒他,知道嗎?”

這次朵朵聽話地點點頭,卻仍然不放心地問,“他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讓我告訴你好好地呆在這裡,不久就會回來,想必用不了幾天。”

“是這樣啊。”朵朵的疑慮還沒有完全消除,又問了好些話,甚至還問了江湖雪出門時穿的什麼衣服什麼鞋,從什麼門走的,宗紋好說歹說將她勸得安心,然後找個藉口跑出來,奔回小綠屋,昏天暗地的一場大哭。

哭罷,又將連日寫下來的字條全扯下來,點火燒着。‘

一條一條的字條,在火光中化成了菸灰。

爺爺與江哥哥的恩怨也隨着火光一併勾銷了。

唯獨寫下“江郎,我要永遠愛你!你的妻——紋兒!”那幅字條沒有燒,表明了她內心的最終選擇——原諒江湖雪,並且還會深愛着他。

她拿着字條,一邊看一邊流淚,吸着小鼻子,幾乎不忍心看下去。一擡頭,冷不丁看見了父親。

宗義俠正在慈愛地看着她,當在也看到了她手中的字條。

宗紋手一顫,字條落在地上,宗義俠便將上面的字也一個一個全看清了。但他並沒有責怪女兒的意思,沉嘆道,“他是一個好孩子呀!”

宗紋含淚望着父親,“可是他中了劇毒!”

宗義俠緩緩轉過身,望着窗外,“你都知道了?”

宗紋悲聲道,“可我不知道張神醫爲什麼要在他身上下毒?”

宗義俠又轉過身來,“下毒的不是張神醫,是爲父!”

“張神醫雖能製造那種毒,但他沒有下手。江湖雪中毒是爲父下的!”

“爲仕麼你爲仕麼要害死你的江哥哥呀?”宗紋哭叫起來,幾乎不敢相信真正下毒的竟是自己的父親。

“紋兒,你不要衝動。你雖然知道爺爺是被江湖雪誤殺的,但其中內情還不明白,爲父到這裡來就是要將整個內情全部告訴你。”於是他緩緩地將江湖雪要如何成爲刀魔如何才能使自己中毒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結論只有一個,他要阻止自己追殺武林高手,唯一的辦法就是結束自己的性命——而那個結束自己性命的方法又是他親口告訴宗義俠和張海樓的。張海樓按照他說的方法找到了兩種無毒化劇毒的藥物,但始終不肯說出來,宗義俠爲顧大局,爲了數以百計的武林家庭硬逼着張海樓說,老人家這才違心地將那兩樣可以結束江湖雪性命也使自己一生一世都感到不安的藥物說了出來。宗義俠巧妙地分作先後兩次下到江湖雪的酒中,結果使他身中劇毒。

宗紋聽完又是哭。

她不能怪父親,也不能怪張海樓,怪只怪那種可惡的決唱刀法,它不僅毀了將江哥哥,還害了爺爺的性命。

又一想,也不能怪那中絕唱刀法,怪的是魔冥組織那幫惡人。如果他們不抓走朵朵,不逼得江湖雪按第三捲上的內功心法出刀就不可能成爲刀魔。

宗義俠看到女兒哭的傷心,心中惻然,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如果這次江湖雪能夠死裡逃生,並且不再追殺武林同道,爲父仍然不會阻止你們之間的來往。”

宗義俠慢慢說完,心情沉重的走出小屋。

他心裡知道江湖雪是絕對沒有活着的希望了,這樣說無非是寬慰女兒,讓她不要太傷心,慢慢地從江湖雪的陰影中走出來。誰知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宗紋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巨大影響,日後終於演出了一幕輾轉千里尋找心上人的苦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