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逸墨再次見到藍夕,是在五百年後,此時他已經能夠化成人形,依舊生活在雪山之巔,這個常年被冰雪覆蓋的地方,也是他出生成長的家園,他回到這裡並沒有引起絲毫風波,也對,五百年前他纔是剛剛度過第一次雷劫的小妖怪,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實在有些奢侈。
即使現在,他在妖界的實力也屬於中等偏下,沒有足夠實力前風逸墨不會下山去闖蕩,生活依舊一成不變,除了基本生活便是修煉再修煉,偶爾,記憶中那個清純女子會在深夜中浮出腦海,想着在那之後她怎麼樣了。
常年飄雪的山體,入目滿是潔白的雪花,在陽光照耀下披上了一層銀光,這裡美麗無瑕,有時卻也是殘忍吞沒生命的地獄,低溫、飢餓、暴風雪等等都會成爲致命的因素,唯有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妖怪才能適應,而雪狼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日子周而復始,這一天,風逸墨再次見到了藍夕。
女子一頭墨發被紮在了腦後,潔白的衣裙,潔白的貂皮披風,五官精緻,冰肌如玉,削瘦的身子站在風雪中如同扶柳般羸弱,比之五百年前她未改變多少,只是那雙清澈的雙眸中多出了意味不明的哀傷。
風逸墨出現在她面前,女子竟認出了他就是當初的雪狼,領着她回到居住的山洞,這是一件很冒風險的事,若對方心術不正他很可能會遭遇生命危險,但莫名的,風逸墨直覺相信她不會害他。
去撿了柴火升起火堆,風逸墨變爲人形取來了先前存好的食物烘烤,火舌無情燃燒着枯木,發出危險的“咔咔”聲,偶爾也會爆出根柴火,在靜謐的山洞內顯得異常突出。
“怎麼了?”對面女子的目光實在無法讓風逸墨做到完全忽視,只好出聲詢問。
“恩?沒有,只是沒想到小狗變成人後會這麼好看。”藍夕微笑着說,眼中極快掠過複雜的光,似感嘆似後悔,他無法體會。
確實,男子披散着銀白的髮絲,肌膚白得有些過分,英眉如劍,眼尾上挑的鳳眸妖嬈勾人,鷹鼻俊挺,薄脣紅潤而輕抿着,銀白的長袍籠罩着他修長的身姿,眉心處那小小的火焰輪廓點綴着整個輪廓,與生俱來的霸氣與王者氣息,如此的他下山一定會受到許多女性追捧吧。
“你這女人,都說了幾遍我不是狗,你聽不懂嗎?”怒意升騰,明知她是故意的,他卻傻傻的中計。此後想來,也許在魔界相處那段日子他就早已爲她淪陷了吧。
女子只笑不語,這讓風逸墨一時語塞,以前她肯定會反駁的,他離開之後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煩悶!
安靜一直蔓延着整個山洞,兩人默默咬完烤肉,默默坐在火堆邊什麼也不說,氣氛沉悶的讓人受不了,即使藍夕一直保持着微笑,即使風逸墨一直壓抑着心中的煩悶。
“那之後,咳,那天我離開之後,你怎麼樣了?”終於,風逸墨有些不自然的問出,也將一洞沉悶悄悄驅散。
“嫁了。”然,藍夕給出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答案,雖然笑着卻無比悲傷。
“什麼,爲什麼要嫁,你不是”問話戛然而止,風逸墨想到離開那日藍夕如同局外人的畫面,他以爲她會拒絕,他以爲她會想盡辦法阻止這場婚禮,卻沒想到她竟乖乖嫁了,明明不開心的!
洞口有雪塊掉落,砸在雪地上形成一塊不易察覺的突起,山洞內因爲風逸墨的問話重新陷入了沉靜,卻比之前增添了悲傷之氣,手無意識的握攏成拳,他屏息着等待她的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夕發出一聲輕笑,擡眸看向風逸墨幽幽道,“難得碰到一個熟人,我就告訴你吧。”
熟人?之前不是說朋友的嗎?妖嬈的鳳眸一縮,風逸墨心下不滿,帶出了絲絲失落。
“因爲不想嫁而嫁,因爲想要自由而嫁,所以我嫁了,嫁給上界三皇子後,我和他達成共識,幫助上界”說到這裡藍夕啞然,眼中似有無盡的痛苦與被她極力壓制住的淚花,過了一會才接着說道,“幫助上界滅了魔族。”
“你說什麼?!”事情太過震撼,風逸墨被驚得站了起來,怎麼也沒想到,只是五百年不見魔界便不復存在,而魔界的小公主也參與在此事當中,她當真有那麼恨魔王嗎?恨到毀了整個種族也在所不惜。
藍夕卻是不理會風逸墨的驚訝繼續道,“三皇子答應,事成之後在我身上注入妖氣掩蓋原本的魔族氣息,從此沒有魔族,沒有魔界,沒有魔王,當然也沒有魔界受寵的公主,我是藍夕,一隻妖界的小妖怪罷了。”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不管魔王如何他始終是你父親,是他把你帶到這個世上的?”風逸墨有些激動,因爲他自身,因爲他曾親眼見到父母爲了保護他而亡。
聞言,藍夕又笑了,不同以往的是,這次的笑容充滿了嘲諷意味,她說他很奇怪,她說妖怪不都是無情殘忍的嗎,她說受害的又不是他激動什麼?只是,風逸墨在女子眼中看到了淚花與悔意,再多的責怪也無法說出口。
上前蹲下將女子輕輕擁入心間,擡手輕揉着她的烏髮,風逸墨不知道此時心裡的感覺如何,只想給這個佯裝快樂的脆弱女子一點安慰,卻未料到會演變成日後的愛戀。
“嗚嗚~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真的不知道,明明當初說好只是假成親的,明明說好過個幾百年就會找理由放我走,明明說好只要我說出父王最喜歡的人就可以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以此要挾父王,真的不知道父王也會爲愛妥協,眼睜睜看着魔界滅亡而不管不顧,我,我……”女子哭泣着低語,淚打溼了他肩頭的整片衣衫。
風逸墨默默聽着,心有些疼,有些悶,有憤怒,也有不明所以的感慨,同時起了一絲恍惚,聽到了這樣卑鄙虛僞的上界,他真的要修煉飛昇嗎?
哭泣聲持續了很久很久,風逸墨一直保持着姿勢未動,腳早已麻木沒有知覺,英眉輕皺,他從不
知道女人會有那麼多眼淚,還是魔本來就有很多。
“撲哧”懷中人兒忽然破涕爲笑。
風逸墨挑眉沒好氣問道,“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腳麻了吧。”藍夕直起身子,伸出一根手指頭抵在他眉心輕輕用力,只見男子隨之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仰倒在地上。
風逸墨看着女子壞笑的面容暗暗咬牙,他真不該一時動惻隱之心,還安慰呢,竟然連哭的時候也不忘耍他,想着狠狠瞪了她一眼放鬆身體等待恢復。
一雙小巧帶着冷意的雙手撫上風逸墨的腿輕輕拿捏,男子歪過頭便看到藍夕正蹲在地上幫他按摩,脣角不由自主勾起弧度,心道還算她有點良心,絲毫沒有察覺他此時的笑容內有了幸福的味道。
從此,藍夕在雪山之巔住了下來,曾經的魔界公主學會了拾柴生火,學會了打獵烤食,學會了很多很多,她的手卻依然如同以前般白皙如玉,仿若絲綢般細膩滑嫩,風逸墨曾問過她,她說只有人類的手經歷過粗活後纔會變粗。
藍夕這一住便住了幾百年,偶爾,她也會去山下的小城鎮帶點水果和糕點回來,有時也會拿了小孩子的玩具上來,最喜歡的就是耍着他玩,從以前叫他小狗,到現在真的把他當成狗般玩遊戲,什麼撿火柴訓練跳躍力以及反應力,當他風逸墨沒見過底下的妖怪是怎麼訓練狗的嗎?估計藍夕就是在山下學來的。
話雖如此,每次風逸墨都會配合藍夕的遊戲,看着她的笑似乎要他做任何事都可以般,也是如此讓風逸墨隱隱察覺到自身的變化,矛盾着,糾結着,不知是否該阻止,還是該放任,直到他的第二次雷劫來臨。
有些時候,命運總喜歡給人們來一個天大的玩笑,對妖彷彿也是如此,因爲雷劫即將到來,風逸墨害怕藍夕擔心選擇了不告而別,原本想着等安全度過雷劫後再向她表明心意,躲進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山林,每一日都警惕着十二萬分精神。
風逸墨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爲他的這份擔心,因爲他的不告而別,讓藍夕認爲他生氣離開了,認爲他不想再見到她,守着他們一同度過無數日夜的山洞好幾天,每天坐在洞口望着外面銀白的世界等待着他回來,直到某個小妖怪一句無心的“活該”而離開雪山。
藍夕一直都知道她很任性,但她以爲風逸墨不會介意的,事實上每一次他不都陪她玩嗎?所以當小妖怪那聲“活該”響起時,她猛然想到每一次遊戲前風逸墨憤怒的眼神,越想越心傷,卻終究沒有哭,最後選擇了離去,至少她不會霸佔他的家。
等風逸墨雷劫過去回來後,看到空空的山洞有些不滿,但未想到藍夕已經離開的他只當她像以往幾次下山般很快就會回來,直到三天後才揣着滿心擔憂衝下了雪山之巔,迴響着男子憤怒的嘶吼,“你這個笨女人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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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