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傷,燭火輕曳。
昏黃的燈光裡,四個沉浸在悲痛和將要失去的痛苦中的男人緊緊凝視着牀上那個單薄的身影。
怒,莫大於有所求而求不得。哀,莫大於有所求而不得求。
此刻他們就是這種心情,眼睜睜地注視,什麼也不能做。就算他們是一國之君,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懂得至毒之理,懂得至醫之理又怎樣!這一刻,也只能感慨造化弄人。
看着這個純潔剔透的女子一點點的失去生命力,他們確是無能爲力,唯一的期待只是希望着她吉人天相,在藥效還沒有過去的時候醒過來,要不然就算他們有再大的本領也回天乏術了。
蕭然澤即使少年時經過戰場的洗禮,也沒有嘗過這樣的撕心裂肺、失去了抓不住的痛苦,齊元暉即使幼年被那樣的排擠奚落,也沒有經歷過這樣心靈空虛的感受。他們既擔心牀上那個女子醒不過來,又擔心醒過來了卻不是他們期待的人,糾結的心情就像是繞亂的線頭,理也理不清。
有小廝進來更換燃盡的蠟燭,舊的蠟燭被熄滅端走,新的蠟燭被重新放置在燭臺上,寢室中瞬間變得明亮起來,彷彿原本昏黃的燭光多了一層金色。那層金色灑在還在昏迷中的季笑嫣身上,猶如希望的光芒璀璨耀眼。
燦爛的銀光消失之後,季笑嫣又回到了那一大片的罌粟花海,搖曳的罌粟花不是那樣詭異的黑紅色,而是豔麗的紅色,紅的瑰麗,紅的爛漫。
她什麼也不顧的在花海中奔跑起來,少女的身影混着那豔紅的罌粟花猶如奇幻夢境,美妙不可堪言。這次她沒有跑多久,就被一片金色的光芒籠罩。那暖暖的光芒不似陽光的刺眼,也不似月光的清冷,卻像極了那燭光,是南德王府清風閣裡的燭光,是齊越皇宮朝陽宮裡的燭光,是皓宇私宅裡暖人心菲的燭光……
季笑嫣被這樣的暖意薰得緩緩閉上了眼睛,溫暖滲透着她身體裡每一個毛孔,甚至忽然之間有一種錯覺,這樣的暖光裡不僅僅包含着讓人舒適的溫度,還有着濃濃的擔憂和化不開的思念痛楚糾結之情,那不是一個人的情愫,那是很多人的感情混雜在一起的讓自己也莫名心痛的情感。
花海在旋轉,瑰麗的紅色開始變得模糊,隨後慢慢的遠離,就像零落的***被碾成花泥,再也不會顯現她的絕豔和美好,只有一股芳香之氣遲遲不肯散去。
終於,一束絢爛的金色光芒從頭頂照下,光華肆現,季笑嫣在這樣極致的光芒中失去知覺……
痛……渾身都在痛……那痛不似皮肉之痛,那是從心底蔓延出的微麻糾結的刺痛,就像是千萬根針在狠狠扎着你的心,從四面八方襲來,讓你沒有躲藏的機會。
但是這樣的痛在自己恢復意識後卻在慢慢地消失,心口一陣陣清爽溢出,傳到了腦中頓時讓混沌的大腦也變得清醒起來。清涼的爽快之意漸漸撫平了心口那虛幻而又真實的傷痛,這感覺,就像是她在塵緣湖畔初次見到那七彩蓮花的感覺,帶着一種似曾相識。
這樣的折磨消失之後,那手腕腳踝和口中的真實的痛感卻接着襲來,那不似心口剛剛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而是真正的皮肉被割開的疼痛。她彷彿能感覺到自己手腕腳踝和口腔內皮肉的哀嚎。
季笑嫣極度不舒服的極輕的哀嚎一聲,那猶如蚊吟的聲音卻沒有逃過一直在牀邊守着的蕭然澤和齊元暉,兩人眉頭瞬時的一舒展,就如最燦爛的曇花瞬間綻放,整個寢室都是這樣帶着喜悅的光輝。
齊元暉緊緊捏着季笑嫣的纖細的手指,自己的手心興奮的已經冒出了汗,那呼出的語氣中有掩也掩蓋不了的激動之情:“醒……醒了!”
天機老人和夜門門主也急忙的走到牀邊,屏住呼***靜靜凝視着牀上沉寂了許久的身影。
躺在牀上的少女眉頭開始緊皺,彷彿在隱忍着什麼痛苦,額頭上不一會兒滲出密密的汗珠,最終好像終究忍不住,困難地張開了那琥珀色的泛着光彩和清亮的雙眸。
“嫣兒……”
“嫣兒!”
“若兒!”
“黎若!”
四個人的聲音帶着同樣的欣喜同樣的激動竄進了季笑嫣剛剛清醒的頭腦中,她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放大的兩張俊顏,和兩個再熟悉不過地帶着些蒼老的面龐。她心中的萬般感受讓她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他們……他們竟然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從來沒有……
但是蕭然澤和齊元暉因爲季笑嫣臉上這樣的表情卻是心中一緊,那嘴角揚起的弧度瞬間的坍塌,那眸中溢出的喜悅瞬間的蒙上一層陰影,那層陰影深不見底猶如幽洞……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正好是那樣,但是女子眼神中的愣怔該怎麼解釋,心就像被捧上雲端,又毫不留情的被捏碎扔向深不見底的痛苦之淵。
“你……你難道是夏黎若?”蕭然澤情急的說出了口,齊元暉心中也是五味雜成,哪裡顧得上蕭然澤說了什麼,他只是定定地凝視着那張復甦的絕美容顏。心口一顫一顫的痛,他的嫣兒真的不要他們了嗎!真的如此狠心的遠離他們,連一眼都不再讓他們見到。
但是在一邊的夜門門主和天機老人卻是爲了蕭然澤這句話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們是何等聰慧的的人物,怎會聽不出蕭然澤話裡有什麼,一臉的喜悅變成吃驚的看着轉醒的季笑嫣。
剛剛醒來,又渾身痛的季笑嫣怎麼會明白他們擔憂驚訝絕望的是什麼,她只是覺得奇怪,方纔還個個興奮不已的臉上怎麼忽的就罩上了這些不同的神色,正當她不解之際,蕭然澤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入了他們的耳中,心中也是一怔!
難道……難道……他們以爲自己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夏黎若回來了,不知爲何,一股如泉涌的喜悅夾雜着幸福涌上心頭,幾乎充滿她的每一個細胞。
但是着幸福感來的快去得也快,一波激動過去,緊接着卻是愧疚,他們是這樣的在乎自己,是這樣的將自己捧在手中,生怕自己受到一點點的傷害,爲了自己可以放棄自己最在乎的東西,她竟然想過不回來,想過就這樣的拋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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