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無翳,春風扶欄露華濃。
齊元暉聽着師傅說的話。心中默嘆一口氣,有些事他們瞞師傅的實在太久,也是時候告訴他們了,這樣不管是對師傅,夜門門主還是嫣兒都更加的公平。
摺扇在纖長的手指中翻轉,齊元暉的語氣清淡如風:“師傅,將師叔也叫來吧。”
天機老人尋着黑暗看向身後,朦朧黑影中已然站立着一抹高大的孤獨身影,那身影彷彿帶着永遠化解不掉的淒涼和孤寂,月光透過香樟樹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駁的樹影,就像是那些還沒有展現在面前的事實不知不覺刺痛着人心。
“他已經來了。”天機老人緩緩來到夜門門主的身邊,靜靜陪着他傾聽着即將到來的真相。
明月的光輝灑在塵緣湖中,猶如萬條銀蛇在水中歡舞,七彩蓮花上沾着的水珠折射着耀眼的光輝,齊元暉擡頭望向那輪明月,好似景象又轉回到了盛楓都的落香園,轉回到了那日齊元暉質問季笑嫣真正身份的時候,嘴角邪邪地揚起,那日季笑嫣的每一個動作他都記憶猶新!
齊元暉溫潤的聲音在深夜已經轉涼的空氣中迴盪:“不錯,現在的夏黎若的確不是真正的夏黎若,她是異時空來的一個奇女子。是我深深愛着的女子!”
不知爲何,當季笑嫣第一次告訴他自己來歷的時候,他就相信她,不是因爲他相信神鬼傳說,也不是因爲他相信荒談謬論,而是因爲她是他早就愛上,怎麼也不能夠捨棄的女子!
夜門門主因爲齊元暉的話,高大的身軀搖晃了幾下,幾乎站不住,這幾天徹夜的奔波加上配製解藥的勞頓,讓這個平日裡霸氣盡顯的一門之主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難道真的是他的罪孽太深重,深重到連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也見不到一面!
是!一直是他對不起雁玉,對不起他的女兒,但是老天也不用這麼狠心啊!知道嗎?在他絕望的時刻,在他空虛的心只剩下仇恨幾乎要與這個世界一同毀滅的時刻,從夏涵的嘴中知道了自己還有個女兒,他是多麼的興奮!即使她的女兒從小受盡了他的苦練折磨,但是畢竟她還在着,還活着,他還有一絲希望,最起碼在他今後的生命中自己還有一個念想。
他不在乎用他剩下的生命,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來彌補他之前的過錯,來求得夏黎若的原諒,來換她最後叫他一聲爹,但是現在人都沒有了,這一切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呵!
錚錚鐵漢,經歷過多少磨難苦楚,此刻的夜門門主一直剛毅的臉上卻留下了一行清淚。
“師弟,你……莫要太傷心!”天機老人真的不知該如何安慰。
“齊元暉,你說下去,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夜門門主強忍着一絲鎮靜說。雖然知道了現在的夏黎若已經不是原來的夏黎若,但是夜門門主在給季笑嫣配製解藥的時候驗過她的血,的的確確是自己的女兒。既然這身體還是她的女兒的,那季笑嫣與夏黎若之間定然有莫大的聯繫,他不能夠放棄哪怕是一點點的機會見到自己的女兒,知曉她的一切。
齊元暉只好把季笑嫣的穿越的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天機老人和夜門門主,時間在靜謐中流走,在聽完齊元暉的真相後,夜門門主就落寞的離開了。
凝視着那個高大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黑色身影,齊元暉眼神裡閃過一抹擔憂,畢竟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他也嘗過。
“暉兒,放心吧,師弟他不會有事的,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罷了,他不是這麼容易被打到的人。”天機老人負手來到齊元暉身邊,他定定的看着齊元暉折射着光芒的深藍色波瀾不驚的深眸。憂慮從心底溢出。
“師傅知道你很愛嫣兒那個丫頭,但是你可有想過像你一樣愛她的男人不止你一個,若是一般的人家就算了,大不了出去拼個你死我活,但是你們可都是君王啊,難道要爲了一個女子讓天下百姓、蒼生不得安寧?”
齊元暉眉間一挑:“那師傅難道要徒兒放棄嫣兒?”
這樣的質問讓天機老人語不能言,是啊,他也遇到過這樣的難題,兩情相悅,情卻系國,他爲了國放卻了情,也放棄了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幸福。這到底該如何的抉擇,就連什麼都知曉的天機老人也沒有了半點決然。
天機老人的麻布長衫在深夜帶着涼意的秋風中飄蕩,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的虛浮不定。
“師傅都難回答徒兒的問題,徒兒又怎會放棄呢!師傅難道想徒兒重蹈您的覆轍嗎?其實,我一直知道,若不是當年父皇強插一腳,您與我的母妃定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父皇用百姓,用蒼生來逼迫師傅。師傅舍情,但是您現在難道沒有一點一滴的後悔?您可有想過,若是您當年拼一拼又會如何?”
齊元暉的話猶如一個炸彈丟進了沉靜了許久的荷塘,引來了軒然大*。天機老人何嘗沒有後悔過,他沒有真正的追求過他們的幸福,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勸慰齊元暉呢!其實,在感情上,他還沒有他的這個徒兒來的乾脆,敢愛敢恨,要想得到就要不顧一切的去追求。
烏雲飄走。昏暗的天空此刻泛起了點點星光,那閃耀着熠熠光輝的星辰在這樣的沉寂了許久的暗空中是那樣的耀眼,就如他們將要迎接的未來一樣。
胸中的愁緒和憂急也被這樣的璀璨的星光趕走,天機老人釋然地一笑:“呵呵,暉兒,師傅也不再阻止你,你的路你應該自己選擇,好自爲之吧!”
&nbs2000p;說完,一個飛身,已經消失在夜色中。齊元暉凝視着明月與星辰共輝的夜空,嘴角揚起了一個絕美的弧度,他的幸福他不會放手,她的願望他一樣會去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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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醒過來,季笑嫣的身體還很虛弱。昨夜,在齊元暉,天機老人他們離開後,她就疲憊地睡着了,蕭然澤照顧了季笑嫣一個晚上,小銀也一直守護在季笑嫣的牀側。
因爲擔心睡在牀上會不小心壓到季笑嫣手腕上的傷口,所以一個晚上蕭然澤都是靠在牀邊休息的。
清晨,雖已經是深秋,但是窗外還是能夠聽到一兩聲鳥鳴,季笑嫣睡了一個晚上已經覺得好了很多。手腕和腳踝的傷口也慢慢地開始癒合,就連口腔內也不那麼痛了。
新鮮的空氣從半開的窗戶透進來,還帶着清涼的竹子味道,不禁讓人的心情大好。季笑嫣輕輕地睜開眼睛,呼吸着這清晨美好的一切,轉頭就瞧見了蕭然澤靠在牀柱上沉睡的俊美容顏,這幾天恐怕是苦了他們了。
蕭然澤俊美無鑄的五官猶如最完美的玉雕,微帶着古銅色的肌膚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柔光,他輕緩地呼吸着,睡夢中好似還怕吵醒自己身邊守護着的女子。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還被季笑嫣枕在頸後,另一隻手上還拿着用來抹汗的絲綢手絹。墨玉般的長髮些微凌亂的披散在肩頭。額前有幾縷劉海輕觸到長長的睫毛上,晨風拂過,輕輕顫動。
此刻的蕭然澤夢幻的就像是從一幅剛剛完成的水墨丹青裡走出來的仙君般的男子,未睜開的深眸中少了那絲的霸氣和凌厲,被罩上了一層溫柔的光芒。
季笑嫣深深注視着身邊的男子,恢復血色的櫻紅脣瓣帶出一縷輕笑,那笑慢慢地從嘴角一直染到了煙波般的眼底。
手腕被包紮的嚴嚴實實,又有厚厚的被子壓着,纔有些恢復的季笑嫣渾身還沒什麼力氣,也懶得費力掀開被子,她定定的看着還睡的很沉的蕭然澤,一縷狡黠滑過水眸。
小銀比較敏感,季笑嫣剛醒的時候它就已經醒了,一直窩在季笑嫣的身邊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想看季笑嫣到底要搞什麼鬼,直到季笑嫣看向蕭然澤,又向它眨眨眼睛。它才明白主人的意思。
於是當即輕盈地蹦起來,小聲的走到了蕭然澤身邊,用它那毛茸茸的銀白色的大尾巴撓着蕭然澤的眼睛。不一會兒,蕭然澤受不了這樣的騷擾,終於睜開了那一雙深邃的眸子,隨即,就聽見季笑嫣的一聲輕笑。
蕭然澤看了一眼面前的小銀,原本的溫柔已經被臉上長久的冷漠所取代,散發着渾然天成的霸氣,小銀一個哆嗦就跳進了牀裡,躲到了季笑嫣的身側。
隨後那冰冷的眸光落在了季笑嫣還帶着一抹輕笑的小臉上,立即寒冰化成了冬日的陽光,暖人心菲。
“澤……”隨着他們交匯的眸光,季笑嫣柔柔地喚了一聲,這聲呼喚得來的是多麼的不易啊!她輪轉這兩個世界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依託和愛的男子。這一次,一切的磨難,一切的阻礙已經過去,她再也不會放手,絕不會!
蕭然澤放下手中的手絹,輕輕觸着季笑嫣白皙嫩滑的臉頰,薄脣抿起:“嫣兒。你真的嚇了我一跳,知道嗎,我還以爲你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從此回到你的世界,自私的讓我連看到你的機會都不再給,你知道當時看着你漸漸的失去氣息,在我的懷裡一步步的冰冷,我是多麼的心痛,我恨不得我也能夠有着穿越時空的本領,立刻將你抓回來!但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拼命給你灌輸着內力,維持着你身體的體溫,等待着你醒來。但是你可又知道,我擔心的醒來的不會是你,而是原來的那個夏黎若,如果要是這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蕭然澤說到最後開始沉默,劍眉又一次的深深擰起。
季笑嫣內疚又感動的看着自己這個深深愛戀的男子,燦爛的笑綻放在最角:“澤!別擔心了,好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再也不會回原來的世界讓你找不到!”
門忽然被推開,齊元暉身着一襲華麗的寶藍色長袍,修長的手上端着一碗燕窩粥就邁了進來,季笑嫣將視線轉移到門口那個挺拔的身影上。
齊元暉微卷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肩上,只是用一根銀色的髮帶鬆鬆地束着,鳳目微眯,蠱惑人心的邪邪笑意洋溢在薄脣間,白皙無暇的皮膚閃耀着誘人的光澤,溫潤的聲音迴盪在房中:“嫣兒,該用早膳了!”
在看到齊元暉的一瞬間,季笑嫣就開始失神,那是她一直心痛的男子,是她一直愧疚,卻不知在何時何刻愛上的男子。從什麼時候起,他就開始爲自己遮擋着風雨,不讓自己受到絲毫的傷害,雖然她欺騙過她,但是又有誰在感情上不是自私的呢!
她不止一次的讓他心痛,不止一次的讓他失落,但是他仍然那麼執着的愛着她,她什麼時候被他攻陷的,她已不得而知,這個男子讓她疼到了心底。
但是回過頭又看向蕭然澤,剛剛醒來時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執着又開始退縮,面前的兩個男子她都愛,都捨不得傷害,她到底該怎麼辦!
蕭然澤和齊元暉都看出了季笑嫣眼中的糾結。齊元暉深藍色的瞳仁中閃過一抹光芒,他能看懂季笑嫣的眼神,自己終於在季笑嫣的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這是他等了多長時間的啊!
來到牀邊,從蕭然澤的臂下接過季笑嫣,幫助她靠坐在牀頭,寵溺地理好她睡亂的髮絲:“嫣兒,什麼也別說,先用完早膳吧!”
於是,季笑嫣就這樣沉默着,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齊元暉親手遞過來的燕窩,直到大半碗用完了,齊元暉才放下早膳,仔細的替季笑嫣擦了擦嘴。
“我……”季笑嫣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垂了眸,誰也不看,但是眼底流落的光芒卻一顫一顫。
開口的是齊元暉:“嫣兒,我們知道你心裡掙扎的是什麼,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想好,沒有什麼比你呆在我們身邊更讓我們滿足的,我們再也受不了再也見不到你的痛苦和折磨,什麼世俗,什麼教條,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只要能在一起了,我們還在乎什麼呢!”
季笑嫣水眸驚訝的睜着,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會從齊元暉這個從小就專制的齊越太子的口中說出來,這該是需要多大的胸襟和勇氣,該是需要多大的包容和深愛。若他們是普通人還可以接受,但是他們一個已經是皇帝,另一個也是不久將繼承皇位的太子,都是這麼霸道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該是多麼的不易。皇家成長的孩子,兩人又都是這麼強勢,什麼東西不是獨佔,要什麼得不到,竟爲了她一個女子這麼的妥協,她何德何能啊!
“我……我不能這麼自私,你們可都是一國的君主啊!”季笑嫣的話裡帶着深深的內疚和無奈,也帶着割捨不盡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