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空梨坐在華貴的馬車裡,朝蘇恆醒揮了揮手,馬車就這麼在蘇恆醒的視線下開走了,直到蘇恆醒從那人羣裡擠出來的時候那馬車已經不見了蹤跡了。
秦領淮河邊一直有小館,許多的人都喜歡坐在小館中,看那河中的遊船,看那遊船的甲板上有美豔的女子翩翩起舞,也喜歡飲酒作樂談詩論賦,那一盞酒一羣好友,搞得好像筆墨之間便能與一羣好友指點江山揮斥方酋一般豪邁霸氣。
顧空梨的馬車停在了岸邊,她上了小船,隨着凌古良最後登上了大船,大船的甲板之上倒是有意思,有兩個姑娘手提長劍分立於兩側,看樣子是要打起來的,只是如今也不知是怎麼了,遲遲沒有動手。
她坐在二樓的雅位,小小蘇坐在顧空梨的身旁,伸手乖巧的剝着瓜子,瓜子他也沒吃,瓜子仁都裝在盤子裡,待剝得多了便給顧空梨,顧空梨也不客氣,一粒不落的全吃了。
那兩名女子其中一個顧空梨覺得有些眼熟:“右邊那個黑色衣服的,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忘記了?閻羅閣的右史。”他懶洋洋的躺在椅子裡,瞧着那兩個要打不打的人,擺了擺手:“唉,這打個架怎麼也磨磨嘰嘰的。”
“孃親她們兩個,打不起來。”小小蘇細細瞧了瞧,這才下了訂論。
“怎麼可能打不起來?這兩天一到這時辰天天就站在那對眼兒,連跳舞的都不敢跳了,其實這兩個人不過是爭一個右史的位置罷了,唉,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吶?要打就早些動手啊,怎麼這麼兒磨磨嘰嘰的。”他覺得有些無聊,端了盤子,吃着東西,那副慵懶的樣子比蘇恆醒失了幾分優雅貴氣,瞧着就跟躺在地上歇氣兒的土狗似的隨意。
“孃親,你等會兒,我去去就來。”小少年蹭的一下就跑了,過了一會兒顧空梨就看見小少年在那船裡面設了一個賭局,賭的是今天到底打不打!”過了一會兒又蹭蹭蹭的跑了上來,他擦了擦額前的汗,朝顧空梨笑道:“孃親,那邊有個叔叔要見你,說是舊友來着。”
舊友?顧空梨心下還有些狐疑,直到她跟着小小蘇去了才發現,那是赫戰雲,赫戰雲穿着一套白色的衣袍,手裡捏着一個酒杯,臉色很好,鬍子拉茬着,大約是打仗的緣故皮膚變得很黑,一頭髮凌亂又枯燥,大冬天的,身上散發着一股很久沒有洗澡的怪味兒,整個人頹廢得很。
見了顧空梨,他那雙無神的眼才略轉了轉:“小梨,這些日子你過得……可還好?”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夕顏呢?同陪你一起過來嗎?”顧空梨四下張望也沒有宋夕顏的身影,那樣一個堅毅的姑娘,不可能不跟在他身邊看他變成這個樣子的啊。
他垂眸笑道:“她來了,在這兒。”他將一個盒子從寬在的白色披風上推了出來,那披風遠看還是白色的,近看就會發一已經發黃,甚至開始髒兮兮的了,他滿眼血絲滿身都是酒氣。
顧空梨瞪着那個小盒子,眨了眨眼:“這……這盒子頂多就放雙腳吧?你開什麼玩笑?宋夕顏再弱小她也是個大人好不?”
“她就在這裡,與漠蠍部族的最後一役,我們打得很厲害,當時我被他們俘虜了,她隻身衝到敵營裡來救我,最後死在我懷裡,小梨,快七年了,難道當初我真的做錯了嗎?”難道他該珍惜的,不是眼前的顧空梨,而是這個已經成爲他妻子的宋夕顏嗎?
可是他知道的太遲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顧空梨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卻又聽赫戰雲輕撫着那骨灰盒子,笑道:“一屍兩命,小梨,你可知,當我聽見一屍兩命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有多恨自己無能?所以我將整個漠蠍部族都殺了,一個不留,可是,夕顏不會回來了,小梨,夕顏也是怨過我的,可是她的愛多於怨所以我便看不清那些怨了。”
顧空梨靜靜的聽着,不時替他倒一杯酒,原本安靜宣鬧的大廳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聽着赫戰雲說着曾經四方征戰時宋夕顏陪在身邊的那些往事。
宋夕顏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不見黃河心不死,見了黃河心也未必會死,她跟着赫戰雲一路南征北戰,她跟着那些將士一起操練,一點一點的讓自己變得強大,可是宋夕顏的骨子本來就弱,練了那麼久,最後也就免費能夠自保,可是對於宋夕顏來說,這一切都足夠了。
最後一役打得實在慘烈,因爲宋夕顏的死,最後導致了整個漠蠍部族的陪葬,顧空梨聽過的最心酸的一句話就是,她來了,在這兒。在這個盒子裡面化作骨灰,靜靜的躺着。
“夕顏曾經想來秦淮河,只是這幾年戰事繁忙,總抽不出來時間來,如今好不容易取勝,便扔下軍務帶着她來了,小梨,我欠她的,是一個夫君應該給予她的一切,而她欠我的是她的這條命。”
他喉嚨有些啞,提着酒壺灌了兩口,坐在一旁聽故事一樣的凌古良一抹眼睛,哭的那叫一個難看。
赫戰雲沒有哭,可是他卻一直赤紅着眼睛,在場的人都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陪他喝酒,他喝得醉倒在桌子上,手裡卻還是死死的抱着這個骨灰盒子,顧空梨只得吩咐人將他擡進房間裡去,並且爲他這風塵僕僕的一身清洗乾淨,那些侍從倒是很願意這樣做,穀雨也是難得的去幫了個忙,原本要打起業的兩個姑娘也沒打了,聽了故事之後就握手言合了,顧空梨從來不知道,有時候語言也可以有如此大的魅力。
其實並非是語言的魅力,而是那些痛苦啊原本就應該屬於我們,只是後來被一些人承擔了罷了,這樣的人是值得我們去尊得並且理解的。
顧空梨坐在船頂,手裡提着一小壺子酒瞧着那燈火闌珊的秦淮河,河的對岸有商女在細細的唱歌,也有孩子童在拍着手,笑盈盈的唱:“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那般童真而美好的聲音讓顧空梨想起了現代
的時候唱的那些童謠來。
小小蘇扒在顧空梨的腿上,瞧着那一片斑斕的燈火,冷風吹着三個人的臉,有些呼不過氣來,卻冷得讓人格外的清醒。
“孃親,我也會唱童謠,我給你唱一個好不好?”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心裡卻還在想着顧空梨。
“好啊,你會唱什麼?”
“秦淮河……玉樹後庭花,孃親,我會唱這個,以前妹妹經常喜歡唱這個。”他擡頭看了眼顧空梨,又趴在她的腿上開始唱。
顧空梨將披風裹在小少年的身上,聽着他用清脆的嗓音唱着《玉樹後庭花》的歌曲,她才醒悟過來,原來這些自以爲很難記的詩詞,其實放在古代的時候,就與現代的兒歌是一樣的,只是這樣的歌曲早已經遺失在了歷史的潮流中,而顧空梨作爲一個現代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東西一點點的流失,這是陳舊換新的必然之法。
“玉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顧空梨身旁的凌古良也是喝得半醉了,迷迷糊糊裡好像看見有人朝着他們走了過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瞧着蘇恆醒,忽的咧嘴笑了:“呦,三……三王爺,您從這美人堆裡來得可真是夠晚的,怎麼?極樂坊的那些姑娘們沒讓王爺滿意?王爺怎麼還有空閒來這兒呢?”
蘇恆醒半跪在顧空梨的跟前,伸出手輕輕觸碰她的臉,溫聲道:“阿梨,咱們回家,好嗎?”
顧空梨推了推快睡過去的小小蘇,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兒子,走,咱們回家了。”
蘇恆醒瞧着這醉得七歪八倒的顧空梨,一個手將人抱在懷裡,小小蘇跟在兩人身後,撇了撇嘴,眼着蘇恆醒一路回了馬車裡,馬車裡面顧空梨直接將蘇恆醒給壁咚了,她與蘇恆醒的脣就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顧空梨滿身的酒氣,瞪着蘇恆醒,咬牙切齒:“這滿身的香味兒,美人恩受得不錯啊。”
“阿梨,我只是找你的時候花了些時間!這裡的船實在太多了,白霜與穀雨又跟着你,所以我……”
“別解釋了,我有眼睛,我看得見,你還摸人家的胸了。人家胸有我大嗎?”顧空梨抓了蘇恆醒的手,按在自個兒的胸口,蘇恆醒頓時風中凌亂,整個人僵在原地,他被那羣女人撩撥了一晚都沒有反應,可是顧空梨輕輕一碰,他就星火燎原不能自已了。
“阿梨……”他啞着嗓子,擺在胸前的手微微用力,那喝醉了的顧空梨突然扒着馬車的窗口,痛痛快快的就吐了。
顧空梨擦了擦脣,一個翻身差點倒在桌子上,蘇恆醒扶了她一把,她軟軟的倒在蘇恆醒的懷裡,醉迷迷的一隻手到處亂摸,嘴裡還在不停的喃喃着。
“我兒子,我兒子呢?蘇恆醒,你看見我兒子了嗎?咦?兒子呢?”她滿車廂的在找小小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