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空梨渾身溼搭搭的,每走一步就能留下一地的水印子,兩個有些狼狽的人就這麼大大庭廣衆之下飄回了東城府,差人取了兩套乾淨的衣服換上顧空梨才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蘇恆醒的頭髮已經幹了,他手裡拿着一方幹帕子朝顧空梨招手:“阿梨,過來。”
“你頭髮幹得這麼快?”顧空梨狐疑的扯了扯他頭髮,嘖嘖一個大男人,一頭長髮留着,跟個女人似的,可是這張臉啊,簡直美得雌雄莫辨別!
“別動,若不擦乾容易着涼。”蘇恆醒細細的替她擦着頭髮,顧空梨順手摸了一本書細看,那書裡面講的還是女將軍女扮男裝追我方主將的事情,顧空梨已經看過許多回了,大意不過是那些刀無聊的事情,其實這書就是這阮東城閒來無事的時候寫的,寫得足足有刀三十多釐米厚,由於寫得很細緻,所以顧空梨也就沒有一一去看了,她只是隨便掃了一希,然後開始看。
“阿默,我給你念書吧。”
蘇恆醒擡眸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便權當是默認了。
顧空梨唸的是那最末的一段,很文藝的一段話:“我曾以爲,只要突破了那一層桎梏我與他便能夠在一起,可是老天到底沒有再給我們這個機會,當我應了皇兄之命 城爲東城之主鎮守幻城的時候我才發現,漫長的時候是多麼的可怕,那永遠不知痛苦與生老病死的日子是有多孤寂,喝再多的酒不會醉,睡得再久,不吃東西也不會死,我如同一抹幽靈般飄在這冰冷的幻城裡,每一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無法自拔,每一個人初開始的時候都會與人談論着令自己懷念的一切,可是當時光變得漫長而蒼白時,那些人便再不輕易交談什麼了,他們的日子變得漫無目的,他們比起交談,更喜歡睡覺,睡在不爲人知的夢裡,回到過去,回到熱血過的時光裡,時光當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朝代因它而崩潰,生命也因它而老去,死去,最後只有如我這般詭異的存在,躲過了時間的枷鎖,停留在了時間的隙縫裡,生不如死,卻又苟活永生。”
蘇恆醒替她梳髮,靜靜的聽着,顧空梨翻了另一頁,瞧着那一頁眨了眨眼:“ 這一頁只有兩個字。聶靖,這個聶靖就是那個我方主將啊。”
“其實她並非真正的孤寂,她只是心裡放不下罷了。若那人能陪着她身邊,或者她能放下,無論這兩種中的哪一種,都是一種解脫”
其實真的如顧空梨所料想的那樣,古文墨這傢伙是真的上心了的,他與東城城主去了許多的地方,在這三天裡,笑容重新爬上了那東城城主的臉,那風箏高高的在空中飄揚着,入了夜,風箏飄落在地上,古文墨撿了風箏,忐忑不安的跟她入了她的臥房,臥房裡只有一張牀,餘下的地方連桌椅茶杯也沒有,牀上擺了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
“你……你這是做什麼。”他手中的 風箏飄然落地,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的清晰,他彷彿聽見心臟在狂跳的聲音。
“我答應過你的。離開這東城是好的辦法,就是拿着我的心去開那扇門。有這三日,便已經是夠了,我知足了。”她取了那牀上的匕首,匕首散發着寒冽的光,她將匕首遞給那古文墨,文墨的手在不斷的顫抖,他甩開東城城主的手,慌亂的搖着頭:“ 不!不可,我我不能這麼做,我……我也可以留下來,我可以留下來的,我去與姐姐說,我要留下來。”
他轉身欲往外跑,阮東城卻死死的抱着他發,她的聲音溫婉如水般滑過古文墨的耳朵:“其實我不疼的,我根本不知道疼,你若是不快些離開,就來不及了,有你這份心意,我便也知足。”
“我不知足,你忘了阿聶,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個破城!”古文墨死死的將人抱緊,回想起初見她那第一眼時的驚豔,這些記憶在他的心裡久久的激盪着,難以抹消。
顧空梨與蘇恆醒站在外面,沒有動作,他們只是想看看,文墨這孩子終究會如何決擇。
顧空梨擡頭瞧着蘇恆醒,笑盈盈的道:“我賭一百兩,他下不去手,會來找我談。”
“是嗎?那我就只好將整個身家做賭注了,他下得去手,雖然會來找你談。”蘇恆醒笑得有些狡黠,那房中的兩道身影還在糾結着,那把匕首在那兩個人之間輪轉,顧空梨真怕他們會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弄傷了。
“你說,用取東城城主的心臟才能離開這件事情,到底靠不靠譜?”顧空梨也不大肯定 ,畢竟那是要取人的心臟,不是取一顆腎這麼簡單的。
“連城主都如此肯定的事情,自然無可非議。”蘇恆醒抱着手臂,靠着那巨大的紅色柱子,一副神色慵懶的模樣,顧空梨坐在長廊上,瞧着那房間裡面,隱隱約約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房間裡面兩個人已經白熱化了,城主手中的匕首落入了那古文墨的手裡,古文墨卻將匕首藏在身後,不給她。
那一來二去你爭我奪的,匕首就摔在了地上,東城城主嘆了嘆氣,她將那匕首拾了起來,朝他笑道:“你愛的其實是這張臉吧?你可知,這張臉的後面藏着的又是什麼?你不是阿聶,我很清楚,這樣蒼白得望不到頭的日子我也早已經過膩了,可無論如何,你都替代不了阿聶,我的阿聶是位將軍,他征戰沙場時的魄力無人能及,當時若百姓起義,各方勢力匯雜一處,他也斷斷不會離開我。或許,這日子便沒有這麼孤寂了,我不是在幫你,文墨,我是在幫自己。”
她將匕首塞進了古文墨的手裡,當她緊握着古文墨的手,以刀劃破皮膚的時候,那血不斷的噴涌而出,可是那心,卻並非是心的模樣,那是一顆金子做的,像心一樣的東西,只有巴掌大點,她將心塞進古文墨的手裡,張了張嘴,血從她的嘴邊涌了出來,可是她的脣角卻帶着笑。那般的滿足。
他瞪着那冰冷的心以及倒在地上冰冷了的人,砰的一聲跪到了地上,他怔怔的坐着眼睛乾澀得很可是卻沒有眼淚,他
聽見她最後一句話,她說,離開這裡,好好活着。
古文墨想,她一定會眷戀外面那溫暖的陽光,她也一定會眷戀那裡的碧水藍天,那裡的青山綠草,以及那裡恢弘巍峨的建築。
他呆坐了很義,直到毫無溫度的陽光摺進來,顧空梨靠着蘇恆醒睡着了,蘇恆醒將寬大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這西城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天空開始下起了雪來,那古文墨推開門走了出來 ,門的吱呀聲在死寂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他眼眶通紅, 一隻手上握着一個巴掌大的金色的心臟,他朝顧空梨咧嘴一笑:“姐姐,我們可以離開了嗎?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
顧空梨指了指那門外的一個小水缸:“把手洗一洗。”
“這麼多血,洗了又能怎麼樣?”他垂眸輕笑,小心翼翼的將那金子造的心臟收了起來,然後在那水缸裡就着水將手上的血都洗去了,顧空梨就站在門邊,靜靜的瞧着他。
蘇恆醒伸手將一個斗篷帽子遮了她的發:“若是這雪能夠下很久,阿梨,咱們在雪中走一遭,是不是也算到了白頭?”
顧空梨白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接下來可就看你的了,細說起來,那南城的姑娘可對你很有意思呢,你打算怎麼去將那個胖姑娘降伏啊?要不然你犧牲一下男色好了?”
蘇恆醒挑了挑眉:“不過一枚尾指,大不了將那手指卸下來。”
古文墨洗完了手,來到顧空梨的身旁,他垂眸,瞧着自己蒼白的手,滿臉不安:“姐姐,這裡真的是幻鏡嗎?可是爲什麼我覺得那血的溫度,那般真實?”
蘇恆醒一巴掌拍在古文墨的肩膀上,笑道:“你小子,殺過人嗎?你如何就不知道血是溫熱的,而是冰冷的?走離開東城再說。”
古文墨點了點頭跟着顧空梨離開了東城府,他們穿過長街小巷,走過河道與石橋,擦過那低垂的柳枝來到了那東城的城門前,城門緊閉,在正中間有一個凹糟,與心的形狀是一樣的,古文墨將那心臟摸了出來,一個小姑娘從遠處奔來,扯了扯古文墨的衣袍,那張可愛的臉上透着茫然:“哥哥,你要離開了嗎?你不要城主了嗎?”
“我……”古文墨張了張嘴,卻發現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嗓子乾澀得很,整個人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極點,他手中的心臟卻不敢用力。
“小姑娘,咱們確是要出城,你先回去吧,若是見了城主,替我們向她道句別。”顧空梨其實是知道的,那東城主是不會再醒過來了她也不會再繼續她這蒼白而病態的孤寂的。
小姑娘側頭瞧着古文墨:“哥哥,你真的不要姐姐啦?我要回去告訴孃親,我就說嘛,哥哥肯定不會喜歡姐姐。”小姑娘轉身歡快的跑了,彷彿古文墨不喜歡阮東城是一件多麼令人開心的事一般爲。
古文墨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垂眸,將那金多所制的心臟放入了那個凹槽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