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她的勇敢,他看不見
“你大費周章讓莫離傳話給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簡單寒暄了幾句,沈夢璐直接進入了正題。雖然着急想要知道完顏漱玉的下落,不過她並沒有單刀直入。
尉妘妗咬了咬脣,“沐妃,我就是想問問你,上次我拜託你的事情,你可考慮好了?”
尉妘妗找她,果然是爲了朱鄞祁的事。沈夢璐沉默了一會兒,“不是我不肯幫忙,可是你也知道,眼下這種局面,我也是有心無力。”沈夢璐這也是實話實說。
聽到沈夢璐這樣的推脫之詞,尉妘妗有些焦急。“沐妃,我知道這個確實有些爲難你。可是沐妃,殿下若是再不走,只怕……只怕……”尉妘妗哽咽一聲,說不出接下來的話,眼底隱隱有淚花浮現。
尉妘妗的擔憂是合理的,可是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卻令沈夢璐心中浮現出一種怪異感。尉妘妗被軟禁東宮許久,按理對外面的局勢瞭解得應該不多,不過看她這樣焦灼的模樣……
想到尉妘妗知道完顏漱玉的事,沈夢璐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尉妘妗從朱鄞褶那邊獲得了某些信息。
“朱鄞褶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沈夢璐試探到。
明知周圍沒人,尉妘妗還是緊張地四下觀望了下,壓低了嗓音,“沐妃,他的狼子野心你是知道的。我只知道他正在密謀逼宮一事,萬一他謀反成功,那後果必定不堪設想。沐妃,我實在是無法看着殿下身陷危險之中,所以沐妃,還請你想想辦法,早些救殿下脫離苦海,可好?”
尉妘妗淚眼盈盈地望着沈夢璐,沈夢璐是她唯一能信任和託付的人了。
逼宮?沈夢璐的心沉了沉,看來朱鄞褶比他們預想得還要急功近利,迫不及待。果真如此的話,那麼他們需要忙的事情便更多了。
見沈夢璐蹙眉不語,尉妘妗有些急。“沐妃,不然我們做個交易吧!”尉妘妗也知道沈夢璐沒有白白幫自己的理由,早早便想好了法子。
沈夢璐凝眉望着尉妘妗。“什麼交易?”
“我知道你們正在尋找花嬤嬤的下落,我知道她被關在哪裡。只要你能帶殿下離開,我便幫你救出花嬤嬤,如何?”尉妘妗暗暗捏緊了拳頭。一命換一命,這樣的交易,不算太虧。
沈夢璐的臉色沉了沉,隱隱有怒意浮現。“這不是一碼事!”
這樣的交易,對沈夢璐來說,即可笑又沒有意義。完顏漱玉她一定要救,而朱鄞祁,她也會想辦法救。現在不救朱鄞祁,不是她推脫,而是確實時機未到。可尉妘妗這麼一說,卻純然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你覺得人命是可以拿來做交易的東西,那麼我想我們果真是話不投機。告辭了!”沈夢璐有些惱火,站起身就要走。
尉妘妗有些錯愕,也有些驚慌,她慌忙拉住沈夢璐。“沐妃,你別走,我求你了。我說錯了什麼,還請你別往心裡去,我只是……只是心慌意亂到了沒了主意,並沒有要威脅你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
尉妘妗淚流滿面地拉着沈夢璐的手,哀哀道歉到。
沈夢璐背對着尉妘妗,長長嘆了口氣,然後重新坐了下來。“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也得理解現在的局勢和我的處境。朱鄞祁的狀況,我也很擔心,我也很想幫助他脫離困境。可是你要明白,這件事情,並非你我能決定的,要帶他出宮,首先得他願意才行,你懂嗎?”
朱鄞祁是個有自主意識的大活人,倘若他不想出宮的話,誰也沒有辦法帶他走。沈夢璐雖然沒有親口問過朱鄞祁的意見,不過從他拒絕明德宗賞賜的府邸,堅持住在宗人府這一點上,就已經能夠看出來,他並不想離開皇宮。
不然的話,就算不要府邸,他一樣可以選擇住在別院或者行宮,又何苦繼續待在這個是非之地。
尉妘妗陷入長久的沉默,對於沈夢璐說的朱鄞祁寧可住宗人府一事,她倒是有別的看法。
“沐妃,或許殿下他不願意離開宗人府,是因爲不想見到我。”雖然覺得難以啓齒,尉妘妗還是開了口。
一旦朱鄞祁離開宗人府,搬進齊王府邸或者行宮別院,那麼身爲他正妃的尉妘妗,勢必會夫唱婦隨,緊隨其後。可是朱鄞祁留在宗人府,那麼尉妘妗便沒有了伴隨左右的藉口,因爲宗人府是不許女眷入住的。
沈夢璐有些錯愕,“這話是什麼意思?”
尉妘妗抿了抿脣,撇開頭不讓沈夢璐看見她眼底的淚。“殿下他,要跟我和離。”明明告誡過自己要堅強,不許哭,可是這一句話落,眼淚還是溼了尉妘妗的臉頰。
和離這個詞,沈夢璐並不陌生,因爲姬文華忌日那天,朱娉婷就曾對姬皇后說了要朱鄞祁早日和尉妘妗和離,別拖累她這樣的話。可是和離這句話從朱鄞祁口中說出來,還是令沈夢璐有些意外。
其實不管朱鄞祁這麼做是出於什麼目的,從積極的一面想,尉妘妗和朱鄞祁和離也不是壞事,畢竟朱鄞祁能給予尉妘妗的從來都只有獨守空房的冷清,和不被關愛的心傷。如今朱鄞祁落魄,尉妘妗跟着他也只有繼續遭罪的份。和離,對尉妘妗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看尉妘妗心碎得一塌糊塗的模樣,沈夢璐就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個無比沉重的打擊。
明明朱鄞祁對她如此無情,連和離的話都說了出來,可尉妘妗卻還是一心惦念着他,使着勁求着沈夢璐帶他離開風暴圈。尉妘妗對朱鄞祁的用情至深實在令人有些動容。沈夢璐心中十分複雜,說不出是該感動,還是該嘆息。
原先看尉妘妗能十幾年如一日地與朱鄞祁在人前演恩愛,曾令沈夢璐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現在,尉妘妗端着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還能事事以朱鄞祁爲先,爲他做各種努力,沈夢璐第一次那麼深刻地看明白了,尉妘妗對朱鄞祁的愛戀,是深入骨髓了的。
沈夢璐不知該如何寬慰尉妘妗,只好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尉妘妗心中一暖,眼淚落得更兇了。儘管沈夢璐什麼也沒說,尉妘妗卻知道她是懂自己的。這樣無聲的安慰,令尉妘妗感動,也令她狼狽。
好半響,尉妘妗才終於止住了眼淚。“沐妃,無論如何,請你幫我勸勸殿下。”尉妘妗始終相信,沈夢璐一句話,絕對勝過他人的十句百句。
沈夢璐咬脣。“我儘量吧!”其實有句話她一直含在嘴裡,沒對尉妘妗說,怕會令她更加難受。
假如朱鄞祁當真對她毫無情義,那麼他留在宮中絕對不會是尉妘妗認爲的,想避開她那麼簡單而已。畢竟朱鄞祁對尉妘妗視若無睹那麼多年,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做出逃避的舉動。
要說服朱鄞祁離開皇宮,並非易事。從莫離那邊瞭解得來的信息,讓沈夢璐內心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或許,朱鄞祁是打算留在皇宮等死。
沈夢璐在第一次見到朱鄞祁的時候,就發現了他身上有一種很深的自我厭棄。而最後一次見到朱鄞祁的時候,沈夢璐發現他眉宇之間的厭棄之色,更濃厚了。
“沐妃,多謝你!”尉妘妗真心道謝,沉吟了一會兒,尉妘妗又滿懷歉疚地道歉。“對不起,沐妃。我先前不該拿花嬤嬤說事。”
提到完顏漱玉,沈夢璐的臉色凝重了不少。“你真的知道花嬤嬤的下落嗎?”
尉妘妗點點頭。“是的,朱鄞褶親口對我說的。”朱鄞褶截住完顏漱玉的當日,便將完顏漱玉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尉妘妗,也沒有隱瞞她完顏漱玉的藏匿地點。
“她在哪裡?”沈夢璐有些焦灼。
尉妘妗直直地盯着沈夢璐好一會兒,“沐妃,你似乎很緊張花嬤嬤。”完顏漱玉是東琉國餘孽,沈夢璐如此緊張,實在很難不讓人在意。
沈夢璐微微一怔,給出了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解釋。“花嬤嬤是母后器重的老嬤嬤,萬一花嬤嬤的真實身份曝光,必然會給母后帶來不利。我也是受了母后囑託,這才着急想要找到花嬤嬤。如今她落到朱鄞褶手中,我心中自然更加焦急了。”
只是這樣嗎?尉妘妗有些懷疑。“沐妃,你可以相信我的。”
見尉妘妗有狐疑之色,沈夢璐抿了抿脣,不得已再解釋了一句。“不瞞你說,莫離也是東琉國人士,花嬤嬤一事,倘若處理不當,只怕也會讓齊王爺惹禍上身。”
完顏漱玉是閻夫人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泄露。不過莫離是朱鄞祁的人,尉妘妗肯定會有所顧念,更何況,一旦牽涉到朱鄞祁,尉妘妗就會完全倒戈。雖然拿朱鄞祁說事,有些小卑鄙的感覺,可是,沈夢璐知道,倘若她不能給出一個十足的理由,這尉妘妗還會繼續糾結下去。
莫離的身份令尉妘妗大吃一驚。“殿下他,知道嗎?”莫離是朱鄞祁的貼身侍衛,萬一他心存異心……
“知道的。當年就是他救了莫離一命。”沈夢璐知道尉妘妗的顧慮,“你放心,莫離對朱鄞祁衷心一片。無論如何,我必須儘快救出花嬤嬤。你該明白,她會成爲朱鄞褶攻擊朱鄞祁的武器,一旦牽扯到通敵之罪,那麼,就算是父王也保不住他。”
尉妘妗明白沈夢璐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我知道了。你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花嬤嬤出來。”
尉妘妗的話令沈夢璐皺眉。“你只要告訴我花嬤嬤在哪裡就行。你沒有必要趟這渾水。”
尉妘妗笑。“沐妃,知道地方你們也未必能救出她。花嬤嬤被關在丞相府的暗牢之中,你們去救,太費神了。”
完顏漱玉在丞相府!沈夢璐睜大美眸,怪不得他們找遍皇宮和朱鄞褶的府邸都找不到任何線索,原來……沒想到,丞相府和朱鄞褶的勾結已經這麼深了!
“你幫我,就不怕惹怒你的父母嗎?”沈夢璐相信由尉妘妗出面去救完顏漱玉,必然會事半功倍。不過,如此一來,尉妘妗就會成爲炮灰了。
尉妘妗依舊笑,這一次嘴角卻染上了些許苦澀。“沐妃,我只想堅持我堅持的。我也相信,我的堅持是對的。”惹怒,何止是惹怒而已!從她拒絕委身朱鄞褶的時候,她就已經成了他們眼中的不孝女了。
因爲她對朱鄞祁的執迷不悟,她的母親朱娉婷已經對自己失望透頂了。可是,這一次,尉妘妗卻覺得,自己沒有做錯。而她也已經做好了與父母決裂的心理準備。
這件事情上,錯的根本是朱娉婷和尉馳瀚。他們相信朱鄞褶,背叛明德宗,勾結朱鄞褶,這就是大錯特錯的!
沈夢璐微微有些動容。“謝謝你能這樣想,你很勇敢!”也很偉大!尉妘妗要用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家族,這個真的不容易。最最難得的事,尉妘妗能如此大義凌然,但願日後面對家族的沒落時,尉妘妗真能坦然處之。
尉妘妗搖頭苦笑。“沐妃,你錯了。我一點兒都不勇敢,事實上我又膽小又自私。我只是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而已。”她跟沈夢璐不一樣,她真的沒有那麼偉大,由始至終,她在意的只有朱鄞祁一個人。
大明江山最後花落誰家,其實尉妘妗並不在意。她不想朱鄞褶成功,是因爲她知道,朱鄞褶爲王那日,必然是朱鄞祁血濺大明的那一天。
說得再自私一點,她着急想要送朱鄞祁遠走天涯,也是在害怕萬一朱鄞褶謀反成功……
沈夢璐嘆了口氣。爲愛勇敢,也是勇敢的一種!只可惜,尉妘妗的勇敢,朱鄞祁看不到。這一刻,沈夢璐真心有些爲尉妘妗心疼了。
尉妘妗堅持幫忙營救完顏漱玉,沈夢璐沒有再拒絕。不管怎麼說,由她的幫助,營救工作必然會順利許多。
二人又關於營救一事簡單商談了一會兒,沈夢璐便起身準備離去了。她們呆在這個小園子已經有好一會兒了,沈夢璐也怕引起別人的懷疑。
出了園子,沈夢璐再次擺出了孤傲的姿態,將手搭到了尉妘妗的手腕上,一如先前。做戲做全套嘛!
沈夢璐一路東挑西揀着往東宮門口走去,想要儘快離開這裡,可是還沒走到大殿,就被朱鄞褶攔住了去路。
“倒是看不出來這東宮有這麼多地方令四弟妹不滿意!”朱鄞褶含着譏誚的嗓音落入沈夢璐和尉妘妗耳中的時候,二人都怔了怔。
這朱鄞褶不是出城去了嘛,這麼會出現在這裡?沈夢璐皺眉望着直直朝她們走近的朱鄞褶,抿脣不語。尉妘妗則是有些緊張地往沈夢璐身後縮了縮。
看到尉妘妗如小媳婦一樣躬身扶着沈夢璐,朱鄞褶的眼眸裡染上一層戾氣,反手就給了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一個響亮的耳光。“狗奴才,你們都是死的嗎?沒看到沐妃娘娘需要伺候嗎?累着主子了你們可擔當得起?”
被打得莫名其妙的小太監一股腦兒跪下,連忙磕頭請罪道。“恭王爺饒命!奴才知錯了!”
朱鄞褶這是指桑罵槐呢!沈夢璐不着痕跡地望了一眼尉妘妗,神色自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恭王爺氣勢十足啊!”這東宮什麼時候輪到朱鄞褶做主了,可真夠不要臉的!
朱鄞褶瞥了一眼尉妘妗。“爲兄怎麼比得過四弟妹的氣勢呢!爲兄也不過只是在奴才面前耀武揚威一下,哪裡比得過四弟妹如此囂張,連這東宮的主人都不放在眼裡。”
東宮的主人?沈夢璐嗤笑。“這東宮而今已經易主,本宮還真不知道現在的主人是誰。本宮只知道本宮和王爺纔是這東宮未來的主人。”
朱鄞褶眼眸一沉。“四弟尚未成爲太子,四弟妹你是不是太着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