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焦急等待中,越發顯得慢,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幾人吃飽喝足,收拾妥當,備好各自稱手的兵器,靜等盛世的人來帶我們。
不一會,就有人敲門,門一開,進來兩個人,也不說話,對黃裕文打了個手勢,黃裕文點了點頭,帶我們魚貫而出,下了樓,樓下早有兩輛車在等候,上了車,向鐘山方向開去。
鐘山,又名紫金山,位於江蘇省南京市東北郊,以中山陵爲中心,包括紫金山、玄武湖兩大區域,總面積約四十五平方公里,是中國第一批國家級風景名勝區之一。東西長七八公里,南北寬三公里,周長約二十公里。蜿蜒起伏,拋若游龍,故古人稱“鍾阜龍蟠”。
由於山上有紫色頁岩層,在陽光照映下,遠看紫金生耀,故又稱它爲紫金山。山共有三峰,主峰海拔四百六十八米,是金陵最高峰;第二峰偏於東南,名小茅山,海拔三百六十米,中山陵在其南麓;第三峰偏於西南,由於太平天國曾在山上築天堡城,故又稱天堡山,海拔兩百五十米,著名的紫金山天文臺即建於此山山頂。
文人常將鐘山比作龍頭,其尾拖至鎮江而入海,稱寧鎮山脈是一條巨龍,中國近代偉大的政治家孫中山先生的陵墓即坐落於此。
車輛很快到達靈谷寺前,早有兩人等待在那裡,我們下了車,那兩人對我們招了招手,我們跟了過去。那兩人七拐八彎地帶着我們前行,不一會到了一個側門前,打開側門,讓我們進了寺廟。
進入寺廟,又過來兩人接應,我們跟隨那兩人直入寺內,一路上絲毫沒有遇到盤詢查問,想來守衛之人都已經被支開了,看來盛世這個潛伏在李光榮身邊的人,還深得李光榮信任。
這兩人帶我們一直到了一座塔前,用手指了指那塔,則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我擡頭看了看,見此塔造型優美,莊重典雅,第一層的正門楣上,楷書陰刻三個鎦金大字“靈谷塔”,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我們終於到了。
塔內有光,顯然裡面有人把守,從我們已知的消息上來看,應該是那齊威遠,我看了看馬四哥,馬四哥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他是小辣椒的表哥,一向疼愛小辣椒,只怕焦急之心,不在我之下。
“既然來了,爲什麼還不進來?放心好了,這第一層就我一個人,只要打敗了我,就可以通過。”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塔內傳了出來,我苦笑了一下,我們已經儘量放輕腳步了,想不到還是被發覺了。
塔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大漢當門而立,看了看我們,退後幾步道:“看樣子李老闆所交代的需要注意的幾個人全來了,進來吧!羣毆還是單挑,我齊某人都接着就是。”
這種情況,我們也用不着客氣,一齊涌進了塔內。塔內掛有照明燈,倒也看得真切,扶梯就在左手邊,那大漢正站在扶梯口,攔了個結實。
那大漢身高體魁,面色剛毅,剪着板寸頭,目光轉動之間,隱現狠色,穿的一套紅白相間的運動裝,腳踏牛筋底雲尖頭的運動鞋,雙拳分別纏了塊白色繃布,相當的利索,舉手投足之間,隱有大家風範。
那大漢雙手又一抱拳道:“各位兄弟的事情,我也聽範前輩說了一些,對各位的爲人,齊威遠敬佩得很,今夜與各位爲敵,實在非我所願。我先把話說在前面,齊威遠和各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純粹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存在故意和各位過不去。”
“我也知道各位今日來,是爲了救人,按道義來說,挾持一女人確實算不得好漢,但我即拿了人家錢,就得做做樣子,不然也說不過去。所以,各位不管是羣毆還是單挑,只要贏得了齊某人一招半式,齊某立馬讓路,這樣既不會和各位兄弟傷了和氣,我對老闆也好有個交代,還請各位手下也留點情面。”
這齊威遠一上來給我們的印象就不錯,禮數也全是按道上的規矩來,再加上他這麼一說,我們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辦多了,只要馬四哥能贏一招半式,這一關就算過去了,既不傷和氣,也不會有危險,是最好不過的了。
當下馬四哥也雙手一抱拳道:“多謝齊兄弟,齊兄弟這番情義,馬正剛必牢記於心,待此處事了,馬正剛必有厚報。至於齊兄弟說的走個過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馬正剛就來陪齊兄弟過幾招,還請齊兄弟多多指教。”
說完走上前,兩人對面而立,互相又一抱拳點頭,算是做足了禮數,分別拉開了架勢。這兩人幾乎一般的魁梧,一樣的威風凜凜,只是馬四哥略顯粗豪,齊威遠更爲剛毅,這往一起一站一拉架勢,當真是一時瑜亮,難分伯仲。
兩人禮數一畢,雙方剛一拉開架勢,齊威遠就猛地衝了上來,左右雙拳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砸向馬四哥,什麼直拳、勾拳、擺拳,花樣百出,招招不離馬四哥的面門。
馬四哥倒也不慌,連撥帶擋,連消帶打,也守了個水泄不通,還不時還上幾手,頓時場中只見拳影如飛,只聞拳風呼呼,兩人不斷挪換身形,你來我往,激戰迅速上升到白熱化。
兩人都是速度奇快,轉眼間已經數十個回合,仍舊不相上下,當真是拳逢敵手將遇良才,鬥了個旗鼓相當。馬四哥的本事我是知道的,這齊威遠竟然能和馬四哥鬥了數十個回合未露敗象,這一身本事,也當真了得。
馬四哥拳隨身走,身形圍着齊威遠越轉越快,齊威遠則不住跳躍雙腳,調整角度,這樣一來,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我一見大喜,雖然我對這齊威遠印象不差,但心裡還是希望馬四哥贏的,眼看齊威遠慢了下來,當然心中歡喜。
果不出我所料,馬四哥圍着齊威遠又轉得幾圈,繞到齊威遠背後,忽然大喊一聲:“中!”猛地揮出一拳,直擊齊威遠後背。齊威遠猛然轉身,拳頭已到了胸前,哪裡還來得及格擋,只好氣運前胸,準備硬挨一記。
馬四哥的拳頭豈是好受的,這一拳如若實打實地擊了上去,這齊威遠必受重傷無疑。但馬四哥卻只將拳頭遞到了齊威遠的胸前,就硬生生收住拳勢,只是在齊威遠胸前輕輕一碰,立刻後退兩步,雙手一抱拳道:“承讓,承讓。”
齊威遠本就是大行家,哪裡不知道這是馬四哥手下留了情,也給他留了顏面,當下也雙手一抱拳道:“馬兄弟不必謙虛,齊威遠輸得心服口服,如此甚好,我也好交代了。”說完一伸手,向扶梯處一比畫道:“各位請吧!齊威遠任務已盡,就此告辭,但願日後相見,能和各位把酒言歡。”
說畢衣衫一整,就向塔外走去,走得幾步,又停了下來,轉身對我們道:“各位,此塔防守除兄弟以外,尚有山東範中恆範前輩和其高徒海東青海大哥以及一個叫付海的黑道人物和一個全身都罩在一件金袍之內的神秘人物。”
“山東範前輩和海東青海大哥,都有難言之隱,還望各位能手下留情。至於駐守第三層的付海,此人出手狠辣得緊,爲人也不講什麼道義,各位還需當心一點。那全身金袍的神秘人物,聽說是林五通林老闆重金請來的,李光榮對其都十分的恭敬,各位千萬小心。”
“另外,兄弟曾聽見李光榮和林五通密謀,欲借今夜之機,將各位一網打盡,似乎你們內部有內鬼泄露了你們的行蹤,所以各位只要一得手,此地千萬停留不得,還是儘快離去爲宜。”
說完又一抱拳,也不等我們回禮,即轉身步出塔門,悠然而去。待到齊威遠走遠,葉紅衣即一挑大拇指道:“好漢子!”赫連百病也讚道:“此人倒也是一條好漢。”
我們幾人一齊點頭附和,我們雖然認識齊威遠這人時間不長,前後總共不過二十分鐘,但此人行事光明磊落,倒是極對我們幾人的胃口,尤其是葉紅衣、馬四哥和赫連百病三人,更是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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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裕文卻一揮手道:“走!齊威遠說我們的行蹤已經泄露,想來李光榮已經設下了埋伏,此地不宜久留,用最快的速度衝上九層,救了秦姑娘後迅速離開,越快越好。”說完率先踏上扶梯,向第二層衝去。
赫連百病邊跟了上去邊說道:“我剛纔就已經覺得奇怪,按我們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我們一衝進靈谷塔,外面盛世的兄弟就該動手,清除了李光榮留守在這裡的人手,再來接應我們纔對,怎麼馬四兄弟和這齊威遠打了十幾分鍾,也沒聽到外面有個聲響呢!”
黃裕文沉聲道:“我們能在李光榮的手下安插眼線,他也能在我們盛世之中安排內鬼,我們的計劃即已經泄露,李光榮何等樣人,怎會不做出反應,只怕我們的兄弟已經遭了李光榮的算計,能否逃得了性命尚且難說,哪裡還能來接應我們。”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衝上了寶塔第二層,奇怪的是,第二層塔室之內,竟然空空如也,別說守衛了,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我心中記掛小辣椒,一見第二層沒人,想都不想,直接奔向扶梯,向第三層衝去。
赫連百病喊道:“老七慢點。”但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就直上九層,救出小辣椒,哪裡聽得進去,“噔噔噔”一口氣爬到三層,剛一露頭,眼前就寒光一閃,一把單刀對着我的腦袋就直劈了下來。
我可沒有赫連百病等人的身手,只是本能地將腦袋一縮,但這哪裡躲得過去,那單刀可是對我的腦袋直劈下來的,就算我再縮頭,也免不了捱上一刀,腦袋準被開了瓢兒。
就在此時,腰帶上忽然被一股大力一抓一扯,整個人“哧溜”一下被拉了回來,順着扶梯滑了好幾階,又被馬四哥一把抓住,一帶勁一提,站了起來。我這纔看清,原來是緊跟在我身後的葉紅衣,在緊急關頭,將我扯了回來,不然我現在已經一命嗚呼了。
葉紅衣一把將我拉了下來,反手一甩,一把短刀已經順着扶梯口疾射出去,另一隻手單手持刀,挽出數道刀花,雙腳一頓,身形向上一縱,已經順着扶梯口躥了出去。
只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葉紅衣在上面沉聲道:“出來。”大家知道葉紅衣已經控制了場面,急忙順着扶梯魚貫而出,進入了塔室第三層。
一進入第三層塔室,就看見葉紅衣正和一精壯漢子對峙着,不用問準是付海了。這付海頭禿無毛,虎目獅鼻,面露狂傲之色,上身沒穿衣服,就打着赤膊,一身腱子肉閃着油光,下穿一條僧褲,腳穿千層底的布鞋,乍看上去還真有幾分武僧的味道。
一見我們都進來了,那付海就叫道:“怎麼?一個不行想要羣毆嗎?你們這羣喪家之犬,就一起上吧!海爺一個人全都接着。”
馬四哥幾人見他剛纔偷襲於我,心中本就火大,聽他這麼一說,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一頓亂拳打死,要不是葉紅衣揮手示意大家不要動,只怕早就有人衝上去了。
付海見葉紅衣阻止了衆人,心知葉紅衣是要獨力對付他,目露喜色,單手持刀,也不說話,緩緩向葉紅衣逼了過來。葉紅衣靜靜地看着付海,冷冷地道:“你不配用刀!”
付海乍聞之下,猛地一愣,隨即狂吼一聲,一刀向葉紅衣的腦袋劈去,快若疾風,勢沉力猛,這一下要是被劈着,任是誰也難逃活命。
葉紅衣卻不躲不讓,對着迎面撲來的付海走了過去。衆人一齊大驚失色,葉紅衣這是什麼打法?分明是在玩命嘛!自己的腦袋再硬也會被劈成兩半。付海卻是大喜過望,目帶狠毒之色,手中單刀直劈下來。
但我們都錯了!就在付海一刀即將劈中葉紅衣的腦袋之時,葉紅衣及時將身形一移,手中長刀飛起,一刀對準付海的前胸紮了過去。付海頓時大驚,再想收刀回防,已經來不及了,手中單刀一刀劈在葉紅衣的肩胛之上,而葉紅衣的長刀,則一刀將付海紮了個透心涼。
付海至死都沒明白過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怎麼會有這種打法?擡頭看了看葉紅衣,又低頭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前的長刀,一臉的不相信。葉紅衣肩胛上被劈了一刀,傷得也是不輕,卻絲毫不管不顧,將手中長刀一擰,付海如遭雷擊,嘴角頓時流出血來。
葉紅衣依舊靜靜地看着付海,冷冷地說道:“我說了,你不配用刀。”擡起一腳踹飛了掛在長刀上的付海,虛劈一刀甩去長刀上的血跡,才反手抓住鑲嵌在自己肩胛上的單刀,一用力取了下來。
蘇色桃早就撲了上去,雙目含淚,手忙腳亂地幫葉紅衣包紮起來。我心中卻是震撼無比,一招,僅僅一招,葉紅衣僅僅一招就殺了付海,自己也中了一刀,如果時機把握得稍微慢一秒鐘,現在就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這哪裡是高手過招,分明是拿命在賭。
赫連百病沉聲道:“以血拼血,以命搏命,一刀在手,生死無懼,這纔是刀的精髓所在,付海雖然可能刀法耍得不錯,但缺少了這股狠勁,他確實不配用刀。”
葉紅衣正在讓蘇色桃包紮傷口,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衝赫連百病點了點頭。雖然我不懂什麼刀劍,但我卻不能贊成葉紅衣的這種做法,剛想說話,塔外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不由得身形一頓,轉頭向塔外看了看,但塔外一片黑暗,哪裡能看見什麼。
黃裕文身形一振,輕輕嘆了口氣道:“是齊威遠的聲音,想來是遭了李光榮的毒手了,趕快走!迅速上五層。”說完轉身踏上了扶梯。馬四哥一頓足,也跟了上去,其餘幾人個個面色沉重,低頭不語,默默跟在了馬四哥的身後。
說實話,剛纔我對那齊威遠的印象就挺不錯的,沒想到這轉眼之間,那麼龍精虎猛的一條漢子,就遭了毒手,想來是因爲我們的事,遭到了李光榮的嫉恨,心下惋惜不已,但眼下情勢危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疾步跟了上去。
有了剛纔的教訓,我不敢再衝在最前面了,雖然心裡仍舊焦急如焚,但好運氣不是每次都能降臨到我頭上的,剛纔要不是葉紅衣及時出手,別說救小辣椒了,我自己現在都已經完了。
按照我們的計劃分工,馬四哥對陣齊威遠,葉紅衣拼殺付海,都已經圓滿成功,第五層把守的是範中恆關門弟子海東青,應由黃裕文來對付,所以黃裕文一馬當先,“噔噔噔”一口氣衝了上去。
我們幾人也緊跟其後,蒼狼則緊隨着我,我們七人一狼迅速衝過依舊無人把守的第四層,直接上了第五層。幾人衝上第五層,卻一齊一愣,第五層塔室依舊空空蕩蕩,哪裡有什麼海東青。
幾人對看了一眼,一陣風一般地繼續向上衝,片刻之間,闖過第六層塔室,直入第七層。一進第七層塔室,幾人頓時明白了爲什麼在第五層沒有看見海東青了,塔室之內,一清瘦老者和一精瘦漢子站在一處,靜靜地等我們到來。
老者約五十多歲,面容枯瘦,身材瘦長,一雙耳朵奇大,鷹目鉤鼻,滿面嚴肅,極具威儀,正是山東範中恆。旁邊那精瘦漢子年約三十出頭,面色焦黃,身材矮小,雙臂卻奇長,站在範中恆身邊,不用問,定是範中恆的關門弟子海東青了。
赫連百病上前一步,雙膝剛要跪倒,範中恆已然出聲道:“蠢材,這時還婆婆媽媽幹什麼?再拖些時候,只怕李光榮就會收拾了你們盛世的那些門徒,趕來收拾你們了,還不上去,等到何時?”
衆人又是一愣,沒明白這範中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那海東青上前一步,立足站定,氣定神閒,一抱拳朗聲道:“各位,海東青一時誤入歧途,貪戀名利,被林五通重金所惑,投入林五通麾下,家師更受我所累,被林五通脅迫,無奈之下答應前來與各位爲難。”
“但家師數日前與師兄在雪山一遇,深感後悔,海東青也在家師一番開導之下,深感羞愧,痛改前非,決定借林五通讓我師徒兩人把守此塔第五層、第七層之機,與各位聯手,救出秦姑娘,以補償之前過失。”
衆人聞言大喜,這範中恆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手,赫連百病如此驍勇,還是他教出來的,其厲害程度,足以證明。海東青也是一向名聲在外,如果這兩人能反戈加入我們的陣營,那我們的實力無疑頓時加大了許多。
我卻看見範中恆老臉一紅,面帶羞愧,心中頓時明白了,敢情是範中恆沒受得了林五通的誘惑,還拉了徒弟一塊來。反倒是這海東青,深明大義,勸範中恆回了頭,還把事情全攬到了自己身上,保全了範中恆的一世英名。
一念至此,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海東青,越發覺得此人個頭雖然矮小,容貌也是一般,卻有如此之心胸,當是個人物,而且舉手投足之間,已經隱現一代宗師之相,只怕將來造詣,只在範中恆之上,不在範中恆之下。
但大家都沉浸在歡喜之中,哪裡有人注意這些,我當然也不會說出來,範中恆能及時回頭,自然是極好之事,哪裡還會當面揭穿,讓老英雄下不了臺,權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赫連百病更是喜極而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不已。自從我們知道把守靈谷塔的有範中恆以來,最難過的就是赫連百病,範中恆是他的授業恩師,但我們這邊卻只有他能和範中恆相抗衡,所以他一直左右不得,進退兩難。如今聽聞範中恆不但不和我們爲難,還反過來幫我們,怎麼能不喜極而泣,就算讓他磕一百個響頭,他也是極情願的。
範中恆大步走到近前,擡起一腳將赫連百病踢倒在地,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就只知道磕頭嗎?趕快跟我上去,看爲師是怎麼收拾那個小日本的。”說完大踏步向扶梯走去。
海東青上前一步,扶起赫連百病道:“師兄,還不快謝過師傅,師傅自稱爲師,那就是說他願意把你重新收回門牆之下了。”
赫連百病更是百感交集,“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大聲道:“赫連百病謝師傅不棄。”言畢爬了起來,疾步跟了上去,搶在範中恆前面道:“師傅,這些小賊怎需要您老人家動手,百病去收拾了就是。”
範中恆“哼”了一聲,怒道:“怎麼?你是看師傅老了,收拾不了那小日本嗎?”眼角卻隱現淚光,嘴角更是微顫不止,顯然心中也是激動異常。在雪峰之上,範中恆就說過,赫連百病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如今赫連百病重歸門牆,師徒重修於好,自是應該高興,只是這範老頭也忒要顏面了,口硬心軟罷了。
海東青也一臉的高興,邊走邊說道:“這第九層是靈谷塔的最後一層,由林五通重金聘來的一個神秘高手把守,秦姑娘就被關押在塔內。但前日師傅卻無意之間發現那神秘人物竟然是一名日本人,而林五通也好像暗中和日本人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師傅本來是想攜我一同離去,不插手你們之間的是非,現在林五通竟然勾結日本人來欺負我們中國人,當然不會坐視不管,決定親自出手,揚我國威。”
“日本人?”黃裕文眉頭陡然一皺,沉聲道:“林五通竟然和日本人勾結上了?李光榮呢?李光榮什麼態度?”
海東青道:“李光榮?你是說那個白淨秀氣的小夥子嗎?他好像還矇在鼓裡,林五通明着是聽他的指揮,暗地裡則玩的是另一套。”
黃裕文悶哼一聲,不再說話,我們幾人的心情也頓時跌至冰點,要知道我們雖然互相仇恨,一見面就是你死我活,但我們都是中國人,一家人關門打架不要緊,一旦有人聯合了外人摻和進來,那就是本質上的問題了。
說話間,大家已經越過第八層,來到第九層,一進第九層塔室,我第一眼就看見了小辣椒,正被五花大綁着,歪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老婆!”我眼眶一熱,撕心裂肺般大喊一聲,卻不見小辣椒醒來,顯然是昏迷了過去。
我剛想衝過去,卻被範中恆一把抓住肩頭,頓時半邊身子一陣酥麻,半點動彈不得。範中恆沉聲道:“年輕人,沉着點兒,別讓外國朋友看了笑話。”我這才注意到,在小辣椒旁邊,還坐着一個身穿和服的日本武士。
這日本武士看上去極爲年輕,最多三十出頭,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如女子,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呼吸極細,異常平靜,身旁放着一把帶鞘武士刀,全身上下,絲毫感覺不到半點殺氣。
“你們來了!”那日本武士緩緩睜開雙眼,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國話說了一句,隨着站起身來,對我們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繼續用那大舌頭一般的中國話道:“日本黑龍會第一高手柳下龍寺,請多指教。”
老六“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說道:“這日本人都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的嗎?我覺得自己臉皮就夠厚了,沒想到今天終於見到一個比我臉皮還厚的,竟然自己稱自己是第一高手,不知道謙讓。”
海東青卻道:“不然,這人說話不溫不火,外修形態,殺氣內斂,在介紹自己的時候,既不張狂也不自謙,好像是天經地義一般,想來是有些手段。師傅,你先歇着,我先上去探個底兒。”
說罷身形一矮,就要縱身而上,卻被範中恆一把抓住肩頭,按捺了下來,他不解地看着範中恆。
範中恆冷哼一聲道:“此人在我們這麼多人面前,依舊勁氣內斂,氣定神閒,光這份修爲,你還要再練幾年才能趕上人家,沒想到我範中恆到老了還能遇上這等高手,當真是一喜事。”
說完單臂一振,將海東青推到身後,赫連百病剛喊一聲“師傅”也被他揮手止住,大踏步走上前去,雙手一抱拳道:“山東七星螳螂拳範中恆,前來領教。”
那日本武士看了看範中恆,點了點頭,繼續用那生硬的中國話問道:“範老師,我曾聽林老闆說你是當今中國數一數二的拳師,早就有領教之心,今日一戰,甚爲興奮,範老師,請亮兵器吧!”說完單腳一挑,將地上武士刀挑了起來,一把抓住,持在手中。
刀把一入手,那日本武士單手一振,甩去刀鞘,亮出一把寒光閃閃的武士刀來,刀身碎鍛暗光花紋,雲形龍吞的鯉口,刃口閃着一抹幽幽的青光,一看就知道適合用於切、削、砍、劈、刺、挑、掃、撩等。
“好刀!”葉紅衣脫口稱讚了一句,那日本武士微笑着看了看葉紅衣,又看了看葉紅衣手中的長刀,說道:“看樣子閣下也是愛刀之人,如果柳下龍寺戰死於此,此刀即贈君,望君妥善保管。”
“好,多謝!”葉紅衣老實不客氣地答應了,看得出來,他對這小日本的這把刀,倒是真心喜歡,不過也不能怪,他號稱刀王,本就極愛刀具,今日見到這等好刀,自然見獵心喜。
範中恆又向前踏了一步,沉聲道:“武器就不必了,這雙手就是老夫的武器,如果你的刀能切下老夫的這雙手來,就是你贏了。”言畢身形一定,頭也不回道:“東青,如果爲師死了,七星螳螂門由你接管,百病雖然在拳法上可能會略勝你一籌,但他遊蕩慣了,受不得拘束,脾氣又過於剛烈,就讓他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赫連百病雙眼一紅,嘶聲道:“師傅……”那海東青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頭道:“弟子謹記師傅教誨,一定不會讓七星螳螂拳的名頭砸在我的手上。”說罷站起身來,出奇的平靜。
範中恆“哈哈”狂笑道:“好!好徒兒,有你們在,我就可以安心地放手一搏了。”說完身形一矮,雙手叼彎如鉤,腰盤搖晃不已,擺出了架勢,活像一隻大螳螂。
那日本武士見範中恆已經擺開了架勢,也不廢話,雙手持刀,高舉過頭,“呀”的一聲,衝了過來。衝到範中恆近前,雙足一頓,身形凌空彈起,手中刀勢若奔雷一般向範中恆的頭上劈去。
範中恆身子一側,躲過刀鋒,不等那日本武士換招,雙手已經纏了上去,順着那日本武士的手臂,連續叼擊。那日本武士也確實不賴,兩個虎跳,躍出範中恆的擊打範圍,手中刀一揮,又撲了上去。
兩人迅速地纏鬥在一起,日本武士手中刀大開大合,劈、掃、撩、挑、刺,招招不離範中恆身上要害部位。範中恆則挪、跳、纏、叼、啄,連消帶打,進退有度,雙手一旦纏上那日本武士,更會連續叼擊,有時都能連擊數十下之多。兩人剛一接手,戰鬥就上升到了白熱化。
一個回合、兩個回合、三個回合……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愣愣地盯着場中激戰,一方面刀光赫赫,青光疾閃,如同一道閃電一般,上下翻飛,勢若奔雷。另一方面跳躍騰挪,見縫插針,進也打,退也打,攻也打,守也打,靈巧兇狠,連環如飛。
局面兇險異常,兩人也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絲毫不敢大意,不管是誰稍一疏神,都有可能血染當場,一命歸陰。兩人也是棋縫敵手,將遇良才,雙方激戰了數十個回合,誰也沒有絲毫落於下風的跡象,而且看這個情勢,不管是誰一落於下風,輸掉的都會是自己的生命。
兩人又纏鬥了十數個回合,仍舊不見勝負,那日本武士手中刀越來越快,範中恆的動作已經快到看不清了。我們幾人個個都看得提心吊膽,一見那日本武士得利,個個都緊張到喘不過氣來,一見範中恆扳回局面,又不自覺地會鬆一口氣,思緒跟着戰局的變化而不停變化。
就在此時,塔上忽然亮起數盞燈光,響起嘈雜的人聲,我急忙走到塔外,站在圍欄處向下看去,只見塔下不知何時聚集了數十條大漢,已經將整個靈谷塔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急忙回到塔內,範中恆明顯也覺察到了不對勁,不自覺地有些慌亂起來,那日本武士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趁機猛打狂劈。如此一來,此消彼長,範中恆明顯落了下風。
與此同時,塔下面已經傳來“噔噔噔”的爬扶梯聲,而且聽這聲音,人數還不少。黃裕文臉上一變,叫上馬四哥和葉紅衣,分別守住扶梯出口,持械戒備。
不一會,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着從扶梯口探出一個人頭來,馬四哥暴喝一聲,一腳踢在那人的面門之上,那人估計都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腳踢得翻滾了下去,還撞倒了跟在他後面的幾個人。
但這根本阻止不了下面的那些大漢衝上來的勁頭,那個大漢剛被踢下去,又有人企圖突破扶梯口,不過這次這傢伙很不幸,因爲他遇上了葉紅衣。葉紅衣等那傢伙一露頭,隨手就一刀,正好劈在那人腦門上,隨後一腳給踢了下去,引起下面一片騷動。
這一下再也不見有人企圖衝上來了,顯然全都被震住了,這扶梯口就這麼窄,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再說了,他們只要守住扶梯口,我們也跑不掉,沒必要硬上來送死。
我見扶梯口暫時安全了,又急忙去看範中恆和那日本武士的戰局,誰知一眼看去,一顆心頓時又揪了起來。只見那日本武士越發神勇,周身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殺氣,手中武士刀狂風暴雨一般,或砍或刺或掃或削,招招不離範中恆全身要害之處。而範中恆雖然還能勉強支撐,也沒有受傷的痕跡,但跳躍之間,明顯緩慢了許多,喘息聲也粗重了起來。
旁邊赫連百病一雙眼睜得如同銅鈴一般,兩隻拳頭捏得“咯咯”直響,恨不得一步衝上去將範中恆替換下來,但又怕毀了範中恆一世的英名,畢竟兩打一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更何況雙方都是中日兩國的武術高手,關係到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名聲。
終於在範中恆驚險躲過那日本武士一刀橫掃後,赫連百病忍不住叫道:“師傅,讓弟子來收拾這傢伙吧!”誰知他這話一出口,海東青就面色一變,頓足道:“不好!壞事了!”
海東青話還沒落音,場中範中恆忽然一聲長嘯,整個人凌空躍起,全身空門大露,竟然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飛身撲向那日本武士,雙手如鉤,直取那日本武士的咽喉要害。
那日本武士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雙手一抱武士刀,刀尖斜指,直向範中恆的前胸刺去。
我這門外漢都驚出一身的冷汗,範中恆凌空躍起,在空中絲毫沒有借力點再改變身形,勢必會直接撲在刀尖之上,那把刀可不是好玩的,這一下要是刺紮實了,準會被刺個透心涼,這簡直就是自己往刀尖上撲,和送死沒什麼差別。
誰知道範中恆根本不避不讓,“撲哧”一聲撲在刀尖上,藉着身形下衝之勢,用力向前一衝,刀尖刺穿了他的身體,從背後露出一大截來。但這樣一來,範中恆也終於突破了那日本武士長刀所能防禦的範圍,衝到了那日本武士的面前。
那日本武士哪裡見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範中恆的一隻手已經遞到了他的喉頭,只聽“喀”的一聲,喉頭已經被擊得粉碎。幾乎是同時,範中恆的另一隻手也搭上了他的咽喉之處,單手一鉤一抓一扯,“噗”的一聲生生撕斷了他的喉管,揚起一陣血霧。
我心中的震驚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以前我覺得豹子那種玩命的打法就已經夠瘋狂的了,今天我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瘋狂。豹子那是逼人回防,趁對方手忙腳亂之時致人於死地,就連葉紅衣在第三層塔室火拼付海的時候,緊要關頭也是避開了要害部位。而範中恆卻是出招之前,就算計好了敵人的每一種反應,故意用身體來控制住對方的武器,並拉近攻擊範圍,確保一擊得手,真正的是以命搏命。
那日本武士至死都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鬆開握刀的雙手,抱住自己咽喉部位,喉頭“咯咯”作響,雙目充滿不信、疑惑和敬佩,許久方“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不再動彈。
日本武士一死,赫連百病和海東青就撲了上去,左右扶住範中恆,齊聲嘶喊着:“師傅!”滿臉悲憤之色。範中恆卻面帶笑容,單手捂住胸前,不讓長刀顫動,另一隻手指着塔頂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赫連百病和海東青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是不住哽咽,範中恆又笑道:“這靈谷塔原名叫陣亡將士紀念塔,又叫靈骨塔,其中有無數的英靈是因爲抵抗小日本而陣亡的,今天這小日本不知死活跑到這裡來囂張,我如何看得下去。”
“可這小日本確實有兩手,我畢竟年紀大了,年歲不饒人啊!拳怕少壯,論體力,我還真熬不過他了。不過,他卻忘了一件事,這是在咱中國人的地盤上,我可以死,但絕對不能輸!他有可能輸得起,但死不起,所以,他輸了。”
海東青和赫連百病早就淚流滿面,不住地點頭,我心頭熱血,也沸騰了起來,不管範中恆以前是對是錯,這一件事,足以彌補他一生所有的過錯,他維護的不是自己的顏面,而是全部中國人的尊嚴。
此時範中恆嘴角已經開始流出一股股濃稠的鮮血來,眼看着出氣多入氣少了,仍舊斷斷續續着說道:“你們兩個,記住了,咱們中國人在一起,不管起了什麼內訌,都無所謂,一旦有外人企圖染指屬於中國的東西,一定要將他們弄死!”
言畢最後一口氣吐了出來,頭一歪,就此西去,這個手段狠辣、性格剛烈、縱橫一生、老而彌堅的英雄,終於爲自己畫上了一個光榮的句號。
海東青和赫連百病這兩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頓時痛哭失聲,這兩人都是範中恆一手教出來的弟子,師門恩如山,自然是痛心異常。
黃裕文卻留下馬四哥和葉紅衣兩人看守扶梯入口,跑過來跪在範中恆的屍體面前,拜了三拜,沉聲道:“二位兄弟,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被困在了這裡,敵人佔據了塔下,還請兩位兄弟暫止傷悲,隨我們殺下去纔是正事。”
我也急忙過去拜了三拜,跑過去一把將小辣椒抱在懷中,拼命喊着老婆,老婆喊得幾聲,小辣椒緩緩睜開雙眼,終於悠悠醒來。
我喜極而泣,一把將小辣椒緊緊摟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小辣椒失手被抓的這幾個日夜,我都快急瘋了,今日終於將小辣椒救了回來,今後就算是死,我也再不要和小辣椒分開了。
蘇色桃早拿了匕首挑斷了小辣椒身上的繩索,見我仍舊緊緊抱着小辣椒,嗔道:“馬上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了,還不快讓她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只要活得過今天,還怕以後沒有機會摟摟抱抱嗎!”
我這才急忙鬆開小辣椒,簡短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然,爲了避免讓小辣椒擔心,我急惱攻心,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她。
小辣椒也一邊活動手腳,一邊將她被捉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那天她失手被林五通擒住,我們倉皇逃走之後,沒一會李光榮也就趕到了米林。要按林五通的想法,原本是要將她殺了,李光榮卻不同意,認爲將她關押起來更好,說是以後可以用她來要挾我。
就這樣,小辣椒被李光榮打昏之後,醒來已經被帶到了金陵,關押在這塔頂之上,每日有人送來飲食,除了手腳被綁住,活動不能自由之外,其餘倒也沒受什麼苦。
同時,小辣椒還帶來一個令人悲憤的消息,小辣椒在還沒有被李光榮打昏之前,聽見李光榮和林五通的談話,林五通提到了豹子,說豹子一個人阻擋了他幾十個人,還殺了十幾個,最終渾身受傷三十餘處,戰死在雪峰腳下。
幾人一聽,頓時悲憤異常,豹子一直是我們之中最機智的一位,一直對我們有情有義,一路走來,已經和我們積累了深厚的感情,更何況他還是爲了我們而死。
豹子是爲了給我們爭取逃亡的時間才死的,在他獨自回頭去阻攔林五通的人馬之時,就沒想着再活着回來,說會回來和我們會合,只不過是哄我們脫離危險之地的託詞罷了。
豹子,是個英雄!